?。?1)
風(fēng),停了。
鼓聲,起。
在這個良辰吉日,沒有風(fēng)沙,沒有戰(zhàn)亂,四面八方的貴族領(lǐng)袖,各門各派的大天師、大法師,眾人齊聚于大齊皇帝麾下,只待祭天的鐘聲開始響起。
與此同時,在某個不知名的荒野,白蛇劍客正自踽踽獨行。
他本以為自己忘記了很多事情,但是每向前走一步,內(nèi)心便愈發(fā)沉重起來。
迷失的孩子曾被迷茫和絕望擊倒,他站直了身體。
——是記憶中你的笑靨,為我指引方向。
癲狂的貴族曾為空虛和寂寞苦惱,他抬頭看星空。
——愿今夜月色替我傳情,為你的眼淚落下注解。
現(xiàn)在,他不是貴族,更不再是孩子。
白鳳,拔劍出鞘。
“噔……”
等候在門外已久的白鳳迎著祭天的鐘聲,叩響太平塔外門。
“誰???”前來應(yīng)門的弟子剛一開門,稍縱即逝的機會,白鳳當(dāng)即破門而入!
“?。。。 ?p> 一聲慘叫之后,人首分離,白鳳赫然出現(xiàn)在太平塔之中。
“來人啊,有人闖進來啦!”
“穩(wěn)住陣腳,別讓他過去?!?p> “弓箭手,準備~”
話音未落,白鳳業(yè)已提劍殺至,他竟直接跳進人堆里浴血拼殺,絲毫沒有與人周旋的意思。
一邊投擲飛刀追擊、一邊橫劍砍殺。
凄慘的叫喊聲此起彼伏,途經(jīng)之地,遍布短肢殘臂。
不一會兒,灰白的衣裳已經(jīng)被血污點綴成半紅。
眼見外面一隊守卒全被殲滅,那劍客猶如一支自由自在的飛矢,你越跑,他越追,無人阻擋,他便繼續(xù)向前,于是剩下在外面的人只能趕緊退守太平塔內(nèi)。
他的終點,顯然不在這里。
“白蛇降世,禍星降臨。你們誰要成仙,先斬斷我這條白蛇!”白鳳舉劍面對著塔內(nèi)的守衛(wèi):“怎么,沒人敢來?”
太平道眾聽聞是“白蛇”,馬上知道對方就是白蛇劍客,由此更加恐懼了。他們堵在太平塔各個出入口,以大門作掩,不敢吱聲。
少頃,一個聲音從塔的三樓傳來,只道:“白蛇劍客,你敢直接找到這里來,不要命了?”
白鳳見對方鶴發(fā)童顏,正是天璇子本人,便即回道:“你知道我要找什么,天璇子?!?p> “白鳳?”天璇子額上青筋四起,氣惱道:“你小子,有膽量。既然如此,你何不直接闖上來,太平塔高九層,每一層都衛(wèi)戍眾多,你真的能活著走到巫女面前嗎?”
“哈哈哈!”白鳳仰天大笑道:“在下特意選在這天光臨貴地,就是知道你們不會有后援,而我,不止是一個人?!?p> ——不信,你們聽……
咚隆、咚隆、咚隆。
“什么聲音?”
“打雷?下雨?”
“不,不對!??!”
須臾,有小廝從南墻趕來通報,說:“師叔,南面有一大群人,在推我們的圍墻,有一個獨臂劍客已經(jīng)殺進來了,我們難以抵擋!”
未待天璇子應(yīng)承,一枚飛刀破風(fēng)而至!
“小心!”一個男人推開天璇子,單掌接下飛刀。
“李克用!”天璇子略顯關(guān)懷地過去為李克用簡單治療傷口,隨后便道:“李克用,你拿著這顆藥丹,沒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千萬不要服用,去,殺了白蛇劍客。太平道眾聽令,隨我去防御南墻,千萬不能被突破!”
李克用拱手敬道:“弟子領(lǐng)命?!?p> 說罷,李克用從三樓一躍而下,亮出雌雄雙劍對敵。
白鳳二話不說,以快制敵,如狂風(fēng)般的快劍逼得李克用接連敗退,還未過招三回便已負傷。
李克用沒有多想,偷偷服下丹藥。
“李克用,別再擋我的路了,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白鳳一步一步走向太平塔,見對方負傷后沒有反應(yīng),稍有松懈。
豈料,李克用突然怒吼一聲,丟掉雌雄雙劍,接著朝白鳳沖來,像巨熊般揮出一掌,居然直接將白鳳從太平塔門口拍到了數(shù)丈之外。
“這是何等怪力!”
白鳳觀李克用神態(tài)奇異,雙眼中居然不見瞳仁,只有眼白,形似“發(fā)瘋”。
未幾,李克用又像牛一樣直接沖來,白鳳避之不及,被頂了起來,順勢壓倒在地,任由白鳳如何用劍砍、用劍刺,李克用也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一樣繼續(xù)壓制著。
“沒法……沒法,看見要害!”白鳳感到自己身上斷了幾根骨頭,有些喘不上氣:“怎么可以……死在這種地方?!?p> 就在生死一線之際,浩浩蕩蕩的支援聲如同及時雨般傳來。
“白公子,我們來了!”
“白蛇劍客!”
“咿呀?。?!”
——是大理寺,尉遲真釋放了囚犯。
七八個大漢圍在李克用身邊,硬生生把他抬了起來,可是即便如此,他還是像個發(fā)瘋的野牛一樣不斷糾纏著,最后一共纏上七、八根繩索才把他綁好,
“你們……”白鳳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多謝?!?p> 白鳳與眾人面面相覷,他們大都面黃肌瘦,根本談不上是什么即戰(zhàn)力,但是卻在最關(guān)鍵的時候救了他一命。
——既如此。
“跟我進去,救回你們的家人!”
白蛇劍客一聲呼喚,百般應(yīng)答。
太平塔內(nèi)關(guān)押著上百名人牲,全都是經(jīng)過精挑細選的“上等貨”,太平道眾根據(jù)天賦不一、品相不一等等,又把這些人分成九等,每一個等級的人受到的待遇天差地別。
其中最次等的人在塔底,終日忍受皮肉之苦和肢解的酷刑,從他們身上取下來的心肝脾胃,全都會成為祭祀的材料。
僥幸活下來的,大都被折磨得不似人形。
越往上走,能看見的人也越不一樣。幾乎是顯而易見的,越上層的人生活得越富庶,往往更有可能變成真正的太平道眾,雖然實際上他們也全都是隨時可以被奉獻的人牲而已。
慕容嫣,就在第九層最高的水牢里。
——明明才被迫分開一年,卻總感覺度過了好幾個春秋。
白鳳望著螺旋向上的階梯,心情復(fù)雜。
他在想等等應(yīng)該說些什么、應(yīng)該做些什么,或者說,應(yīng)該要怎樣做才能讓對方感覺到
——這些日子以來我每天每夜都在想你。
走到塔頂,他才發(fā)現(xiàn)一切考慮都是徒勞。
這個地方是特殊的,困住慕容嫣的牢籠懸在半空,有八尺高的深水環(huán)繞四周,水面沒有可以著陸的地方,如果沒有外人操作機關(guān),她絕對逃不出去。
白鳳抓了一個活口過來讓他來開閘放水,降下牢籠,然后毫不猶豫奪了他性命。
——身上一陣血腥味。
慕容嫣被困在籠子里,雙手縛于鐵索之上高舉過頭,是一個看著就很累的姿勢。
——她每天每夜都是這樣過去的嗎?
白鳳走進牢籠內(nèi),輕輕撫摸著她的臉:“嫣兒,我來接你回去了?!?p> ——沒有回應(yīng)。
“你在這里,你一直在這里?”白鳳哽咽了。
慕容嫣沒穿冬衣,也沒有洗漱的痕跡,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干凈的地方,甚至還有一股呆在潮濕地方久了后的獨特氣味,是比血腥味還要重的腥臭,她手腕上的勒痕也已經(jīng)變成傷疤了。
——不對,從前的她無論受過什么傷都不會留下傷疤才是?
“我這就救你出去!”白鳳揮劍砍斷鐵索,順勢接住慕容嫣的身體,再輕輕呼喚道:“嫣兒,聽得見我的聲音嗎?”
白鳳的手不自覺地碰到了慕容嫣的傷疤,衣袖裹不住她瘦削的手臂,順著落了下去,更為駭人的一幕出現(xiàn)在白鳳眼前。
“嫣兒,這是……這是怎么了?!你的手,全是疤痕!”
規(guī)律的疤痕每隔幾寸出現(xiàn)在慕容嫣的手臂上,定睛一看,身體的其它部位也全都是類似的疤痕!
“嫣兒……”白鳳悲憤交加:“我,我一定會救你出去!”
這時,慕容嫣戚戚地講了一句話。
“孩子?!彼噶艘粋€方向:“孩子。”不斷重復(fù)一句話。
白鳳往這個方向去,只有一個屋子,里面藏了一個嬰兒,不過幾個月大。
他不多猶豫,馬上把嬰兒綁在自己胸前,然后回去背起慕容嫣,一步一步走下太平塔。
“嫣兒,很快我們會離開這個地方?!?p> “嫣兒,你不必現(xiàn)在回答我,我一定一定會讓在你身體留下傷疤的人,血債血償!”
“嫣兒,我一直都在想你,很想……”
他們回到大地。
天空,真是令人不適。
時隔半年,慕容嫣第一次見到陽光,她一時禁不住這樣的暖陽,無意中把整張臉都埋到白鳳身上。
然而,白鳳卻在此時忽然止住腳步。
“司……司馬荼!”白蛇劍客與太平道天師隔空對峙。
“白公子,你好像不知道貧道設(shè)置了暗哨,只要狼煙一起,我就知道這里發(fā)生了什么?”司馬荼輕撣拂塵,身后一眾小廝馬上住了手:“還是說,白公子明明知道貧道會回來卻依然要逆天而行?”
白鳳默然不語。
“貧道可以放你們走,只需要爾等放下兵器,你們、和你們的家人,全都可以走?!彼抉R荼陰柔地笑了笑,恰似事先布好了陷阱,續(xù)道:“包括白公子和你的妻子?!?p> 白鳳恍然大悟,回道:“這是毒蛇的玩笑。放下兵器,人、命皆失;舉起兵器,人、命皆存!諸位,你們當(dāng)真要放棄嗎?”
“已經(jīng)把家人救回來了,還圖什么呢?”
“天師大人大發(fā)善心,我們得了便宜,趕緊撤吧!”
“不對,白蛇劍客殺了這么多壞人,我們臨陣脫逃,豈不是恩將仇報?”
人群中有膽怯者、有激進者,不乏各種聲音,直至司馬荼的下一句話。
“貧道對此深以為意,只不過,難道各位還沒發(fā)覺,這位白蛇劍客其實只是在利用你們救自己的妻子?”
符文濤此時從南墻趕來,站在白鳳身邊助陣,回道:“妖道,你血口噴人!”
然而司馬荼的話確實動搖了大部分人的心思。
漸漸的,部分百姓們放下兵器,各自散訖,仍拿著兵器作戰(zhàn)的人們也被重整旗鼓的太平道眾擊潰。
不過半晌,太平塔前只剩下白鳳與符文濤兩人擁有一戰(zhàn)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