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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世難書

第二十七章:操縱

往世難書 念念卿云 2909 2020-03-27 20:11:28

  靜夜,屋內(nèi)燭光如豆。

  姜思蘅伸手輕輕戳破了窗紙,便見里間影影綽綽的兩個身影,一坐一立似乎正在交談。

  坐著的一人正是皈隱,他的頭發(fā)帶著幾絲潤意松松地披在肩頭,懷里抱著一把鏤金繪彩的紫檀木琵琶,蒼白纖細的手指拂過五弦。

  幾個散碎的琴音錚錚然有金石崩裂之聲,姜思蘅心中一顫下意識地猛然抽手捂住耳朵,琴音里有幻術(shù)。

  流水般的琶音傾斜而出,皈隱左眼下的淚痣在燈下閃爍,幽幽道:“使臣大人?!?p>  那高大的歸墟使臣腿骨一酸,徑直“砰”地跪在了地上,右手摸向腰間短匕,咬著牙掙扎道:“是淮……陰王,指名要這丫頭。皈隱大人……怎可輕易帶走?”

  歸墟眸光一動,對著窗外姜思蘅的方向似是無意地一瞥,姜思蘅屏住呼吸。皈隱傾了傾身,手指幾個輪掃宛然奏起一曲《將軍令》,向著表情愈發(fā)呆板如同牽線木偶一般的使臣道:“我改主意了。還是一同送她去鄴城……方才之言,你一個字都不記得……輕聲回房睡覺?!?p>  那使臣僵直地站立起來,一步步走出了門外,從姜思蘅面前一步步挪遠,一眼也沒有看她。

  姜思蘅放輕步子,轉(zhuǎn)身欲行,卻猛然被人攬住腰,扯進了屋內(nèi)。

  皈隱將她抵在門上,左手按住她的腰肢,一雙揉碎了星光般的眼眸強勢地迫近,輕磁的少年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微熱的呼氣貼近了她的耳廓,道:“好巧?!?p>  姜思蘅身體僵硬。

  皈隱牽了牽唇角,抽出之前握在使臣手里的短匕,在手里挽了個圈,冷冷地寒芒抵在姜思蘅的下巴上,逼得她抬高。

  “殿下,你都聽見了?”歸墟望著她,一雙妙目似笑非笑。

  姜思蘅原本絕望的心不由得有幾分緊張,咬了咬唇,強裝鎮(zhèn)定地嗤笑了一聲道:“不過要我受制與你們歸墟淮陰王,以此脅迫我父兄?!?p>  匕首陰冷地緊緊挨著姜思蘅的脖頸處的雪白皮膚,已經(jīng)有了一條淡淡的紅痕,皈隱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繼而冷冷收刀轉(zhuǎn)身道:“你知道就好?!?p>  “你……你是淮陰定安王薛銳成的人?還是太后的人?”姜思蘅不受控制地軟倒下來,想起方才皈隱與使臣首領(lǐng)的爭執(zhí),似乎對自己的去向另有安排,伸手撫了撫脖子,朝著皈隱的身影道:“不管你是哪一方勢力,不過為了錢財權(quán)勢而已。你若肯聽我一言要封侯拜相,萬貫錢財,都是易事?!?p>  她見皈隱的身形頓了頓,繼續(xù)道:“送我回靈洲,不論所求如何,本宮都允諾你!”

  皈隱聽見她色厲內(nèi)荏地刻意強調(diào)“本宮”二字,不由得一哂,轉(zhuǎn)頭細細用目光打量著她燭光下的容顏,春山遠黛,眼波如水,挑了挑眉緩緩?fù)鲁鰞蓚€字:“要你?!?p>  “你……下流?!苯嫁咳滩蛔『堑?,原先想著畢竟是求人姿態(tài),便忍受著他細細打量的輕薄目光,怎料他膽敢說出這樣的要求。

  “怎么?這便說話不算話?!?p>  姜思蘅心想眼前的皈隱真的與姜梧一般年紀么?

  “喲?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門突然被推開來,一個綠衣帶斗笠的男子打斷了有幾分旖旎的氛圍踏了進來,后面跟隨的安柔端著一個托盤沏了熱醺醺的茶盛了上來。

  “吳鶴起?”這個聲音在姜思蘅心里炸開了萬點寒冰,蒼白的臉色掛不住任何表情:“你竟然……私通外敵?”

  那綠衫人揭下斗笠,熟悉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個滑膩的笑容。

  “你身為太子伴讀,前程似錦,為何?我靈洲皇族待你不薄。”姜思蘅眼中酸澀,突然震悚道:“太子哥哥呢?你同他們在法明觀唱了這樣一出戲,太子哥哥呢?”

  “這個嘛?!眳曲Q起皺著眉端過一盞熱茶,揭開蓋子吹了口氣,“倘若殿下肯乖乖聽我們的話,太子殿下在靈洲的東宮里自然無恙?!?p>  “演過了啊?!卑踩岬闪怂谎?,輕靈地走過來攙起了姜思蘅,細致地整飭著她凌亂的衣襟,睨了一眼座上默然無聲的皈隱,“大人?”

  皈隱輕輕嘆了口氣,皺了皺眉似乎無奈地淺笑道:“真不喜歡你們威脅來威脅去的。”

  吳鶴起覷了他一眼,哼哼了一聲。心中暗想,論這個,誰還能比的過您呢?

  下面一句話,眾人皆驚,姜思蘅聞之如墮冰窖。

  她絕望地看著皈隱動作優(yōu)雅地飲了一口茶,眼里淚珠滾滾落下,顫抖著聲音走到他面前怒道:“你,敢再說一遍?”

  “哐當——”吳鶴起手一抖驚得杯子都摔掉了,皈隱大人!你在說什么啊,當反派這么不專業(yè)嗎!

  皈隱抬了抬眼皮,羽睫如同蝶翼輕輕一動,天真又涼薄的唇角勾起:“我說,太子殿下也是知情的呀。何必如此擔心???”

  她的世界轟然被劈開一個巨大的裂痕,冷冷的寒風夾雜霜雪殺死了春天,橫沖直撞劈頭蓋臉把她打的措手不及,唯有滾燙的眼淚,提醒著她還有唯一的感覺。

  “你有一點感覺出來了吧?”皈隱眼角微挑,繼續(xù)乘勝追擊,“殿下慧敏,其實只是不敢相信,不愿相信而已?!?p>  “他其實一直都在騙你呀?!?p>  “你一直深深信任的,敬愛的,堅守的,予你溫暖的,和你并肩而行的,血脈相連的人,利用了你,背棄了你?!?p>  “不敢相信吧?但是對他而言,確確實實皇權(quán)就比你這個親生妹妹要重要的多啊。”

  “你叫他太子哥哥,可是你知不知道,凡事要講究先來后到啊。太子,哥哥,他生來先是東宮太子,再是你哥哥!”

  末了,添一句,“別這樣難過呀,我最喜歡看姐姐哭哭啼啼的,哦,應(yīng)該叫海棠春意,欺霜帶雨?!别щ[把手中茶盞往茶幾上一擱。

  笑意淺淺,字字錐心。

  姜思蘅面色慘白如紙,硬生生吐出一口血,單膝跪倒在地上,拔出腰間長劍勉強支撐起身子。

  吳鶴起和安柔相視一眼,打了一個寒噤。皈隱是什么魔鬼?

  皈隱憐惜地看了他們一眼,起身走過去盯著姜思蘅的眼睛,明晰而變得朦朧,繼而明晰。

  屋內(nèi)琵琶聲繼續(xù)如同金戈之聲般響起,皈隱手撫琴弦,如擁死亡愛侶。

  姜思蘅壓住內(nèi)心滔天的恨意與絕望,支撐起身體,踏出房門……繼而軟軟地倒下……

  皈隱瞥了一眼呆若木雞的安柔,冷冷道:“還不去?”

  安柔連忙出門橫抱起她……

  前面十余年的記憶如同雪片滿天席地卷來,姜思蘅感覺自己走在一片無人的茫茫雪原上,萬物沉默而冰冷,唯有痛苦明朗而清晰。

  神,仙,魔,怪,安知人,生來疾苦。

  嗔,癡,癲,狂,原是我,感慨良多。

  為什么?逍遙數(shù)年求仙問道,師父說神愛世人,也教我愛世人??墒巧袼约憾俗婆_守著萬載碧落,無心無念,摒情絕愛,不知世人深陷紅塵之苦又何談憫生之愛?

  是神說錯了?

  抑或是我想錯了?

  皚皚白雪滿天紛飛,姜思蘅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雪花。

  無窮無盡的寒意將她包裹起來。

  突然出現(xiàn)一個人的幻影,那人自無窮遠的時光之外轉(zhuǎn)身向她走來,施施然獨行。

  她未曾見過,卻想也不想地脫口而出一個名字,帝君,御山帝君。

  那人赤衣如火,手持一柄清寒的殘劍騎在白澤上,向她微微點頭。

  御山帝君是遠古洪荒的主人,是曾經(jīng)的一位遠古神祗,已經(jīng)隕滅亙古。如今的帝君,名曰崇光,是御山帝君之后的第五任帝君。

  “你經(jīng)歷的只是你的前世罷了?!庇降劬难劬镉幸唤z憐惜,“姜思蘅已經(jīng)死了。你死后過往生橋只飲了半碗孟婆湯,悟得我隕滅前的一謁,而后鬼魂飛升成為仙姬。”

  “無需煩惱。”御山帝君慈和地看了她一眼,“既有仙緣,何須執(zhí)著塵世。放下吧,憐生?!?p>  一個名字?還是一道箴言?

  “憐生”自他口中說出,聲線低緩平和,他騎白澤,向著無窮的遠方飛馳而去。

  隨后風號雪舞,萬山同呼,“憐生”!

  她猛然睜眼,眼前仙宮寶殿無重數(shù),絳唇翠袖舞不絕!

  清陵臺,月下一舞?還是莊生一夢?

  她喘著氣努力停下舞步,她不是前世的思蘅帝姬,她不是!她是,當今九重天上崇光帝君座下司戰(zhàn)仙姬!

  博山爐里“嘶嘶”燃動著卻魂香,她努力清心凝神,不料后腰一掌勁力襲來!

  她控制不住身體,直直墜下清陵臺!

  七百年前人間的靈洲國,思蘅帝姬紅衣灼灼墜落雀金臺亡故……

  七百年后九重天,思蘅仙姬白衣如雪,亦是被襲墜下清陵臺……

  七百年茫茫的時間,是誰操縱了命運的齒輪?

  

念念卿云

這章寫得太爽了,文思泉涌。   感謝@醉落夕風L小可愛和各位的支持!   請求給我評論留言,投票票(咳,什么都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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