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街
東街之夜色,肅穆而蕭條。
街道兩旁高低不齊的樓閣鋪?zhàn)勇燥@滄桑。褐色的檐角之上掛滿了橢圓形的小巧燈籠,籠罩在其間的燭芯泛著微微紅光。一陣寒風(fēng)拂過,那些淡淡的紅光映照在青石板鋪成的長街上,如血色般流淌。
忽而,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從旁邊的巷口傳來。隨后,南潯的身影從幽深的小巷閃過,出現(xiàn)在長街中央。在他的身后跟著六個動搖西晃的老頭兒。
南潯來至長街之時,警惕地打量著四周的環(huán)境,見將士們竟還未來至東街增援,頓覺這些人做事的效率著實(shí)低下,甚不靠譜。他略顯無奈地?fù)u搖頭,心想著萬事還得靠自己才是硬道理,于是便帶著幾位師叔,順著街邊的屋檐走向街尾的百草閣。
來至百草閣前,南潯便快步躍過臺階來至門邊,見那兩扇深紅色的厚重院門雖是虛掩,但卻殘缺不全。左邊的門扇頂部已被削去了三分之一,露出淺黃的木質(zhì)原色。而右邊的扇門中間已破了無數(shù)個密集的小洞,似乎是被某種利箭或是飛鏢刺穿。
南潯在心里默默嘆息一聲,兩道凌冽的寒光閃過眼簾,看來此地已是經(jīng)歷了一場混戰(zhàn)。
想到此,南潯便趴在那些沾滿血跡的洞眼上,往院內(nèi)瞧了瞧。只見入院的石階下躺著幾個壯漢,渾身插滿利箭,已是血染衣衫。在那填滿石子的甬道上,也橫七豎八地臥倒幾位漢子。此時,那些腿腳正在抽搐著,而他們手里緊握的弓弩已經(jīng)斷成兩截,散落一旁。院內(nèi)堂屋的窗格門扇七零八落,還有些許看不清楚的物件散布在長廊四周。
院內(nèi)躺倒之人死,似乎都是殷寒從荒原買來的彪形壯漢,并未發(fā)現(xiàn)有攻入百草閣之人傷亡??磥泶藭r殷寒著實(shí)遇到對手了。
喬爺未亡故之前,在地洞中曾簡單的和他談起過,巫族入侵之事是如何被發(fā)現(xiàn),而喬爺見殷寒著實(shí)厲害,便從圣天搬來救兵,也就是被世人尊為劍圣的六劍圣。那刻,他才得知自己竟有幸和劍圣一起并肩作戰(zhàn)。雖然喬爺說他是劍閣中最為削弱之人,但以南潯來看,身手已是不凡之輩,會想起之前在崖谷之上力斗六陰巫,還救過他一命之事,著實(shí)不枉稱為劍圣。
劍圣,一定是圣天劍圣來此。
想到此,南潯便扭頭轉(zhuǎn)身望去,揮手示意正在欣賞夜景的幾位師叔,速速來至院前。
片刻之后,南潯見幾位師叔還未有反應(yīng),便輕咳兩聲,予以提醒。
幾位師叔聽見南潯有動靜,回身又見他的手勢,便前后腳跟著來至院前。
南潯輕輕推門而入,才覺得這門扇著實(shí)承重。看來殷寒為布置這個巢穴也是下了血本。他快步進(jìn)入院內(nèi),穿過躺滿尸首的甬道,然后扒開石階上的阻擋之物,沿著長廊往地道入口走去。
長廊雖不短,但也是舉步維艱。兩邊的欄桿和廊檐附近還掛躺著不少奴隸模樣的人,看來都是些無辜的犧牲品。南潯略微痛惜的搖搖頭,原本就沾滿黑灰的臉色,更加難看。他扭頭望了望身后的師叔們,見他們正緊跟而來,便撥開擋路之物,望地道走走去。
此時,院落中寂靜又黑暗,南潯只能借助微弱的月光,一步步走下通往地道入口處的臺階。
這條長長的略微陡峭的灰白色石階,一直延伸到十丈外的那個黑暗的洞口處,就像一個看不見模樣的怪物伸出一條巨大的舌頭,正把南潯一行人卷入肚中。
臺階和地道入口處,已是躺了不少殘兵。
“潯兒,今夜為何處處有傷亡,嘖嘖,著實(shí)太慘烈了。也不算算日子再出門?!倍熓逡贿呎f著,一邊伸手扒拉開一條絆住他的腿。
“潯兒,我們?yōu)楹蝸泶说??難道巫谷發(fā)生了什么變故嗎?這地方看起來像是中原地帶。我們這般無故闖入已是觸犯了族規(guī),會被巫神嚴(yán)厲處置,甚至得以命相抵。“一師叔捋捋下頜幾根凋零的胡須,疑惑地說道。
”老夫也覺得頗為疑惑,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是何處?為何沒有一點(diǎn)印象,如何來之?如何回去?哎,師叔困了,且先找個地方歇息歇息再說吧。”三師叔捂著嘴,打著呵欠,疑惑地問道。
“你們都少廢話,潯兒既然帶我們來此處,就有他的道理??催@情景定是有人在此作惡,潯兒想讓師叔們也做回俠義之士,讓巫神夸贊夸贊?!绷鶐熓蹇怪鴨虪?shù)氖?,幾步就竄至南潯的身旁。
“此事說來話長,到時候就知道了,先隨我入洞吧!”南潯躬著身子往地道內(nèi)走去。
師叔們見狀,也就不再言語。
地道入口之處,只能容人彎腰前行,且洞內(nèi)毫無光線,還潮濕不堪,一行人只能摸索著往地道深處走去。
地道內(nèi)趴著一些奴隸或是壯漢,幸存的人還在痛苦的掙扎,或是喘息,或是哀嘆。
倘若在平時,南潯定會停下步伐查看一番,看看有無存活的可能,興許還能喂其一些秘制的保命藥丸??上Ы袢罩荒芄炙麄儠r運(yùn)不佳,各方面的條件都不利于他出手相救,只能忍著性子,心里痛罵著殷寒,邁步前行。
不知道過了多久,便隱約有打斗之聲傳來。
”小心些!“南潯小聲提醒師叔們。
一行人尋著聲音往前摸索了一段路程之后,便有微微火光在地道前方閃爍。南潯見此便放慢腳步,緊貼著洞壁挪至那發(fā)光之處。
南潯站在光線的暗處,側(cè)身往里看去,發(fā)現(xiàn)在不遠(yuǎn)處有一片空曠之地。由三個大洞穴組成,每個洞穴都有兩棟閣樓般高,且有許多通道一直往四面八方延伸出去,不知通往何處。
南潯猜測著,這些通道里面定有蟲洞、巫族之人和奴隸藏身的洞穴。一定得找準(zhǔn)時機(jī)去探明情況,把洞內(nèi)的奴隸設(shè)法帶至地面,然后消滅蟲洞,把巫族之人和神騎想法帶回巫谷。
“你們先在洞壁后等著,待我去前面探探情況。”南潯悄聲對師叔們說道,又示意他們蹲下。然后他緊貼著洞壁,緩步來至一扇隔斷后面,悄悄伸頭看清是何狀況。
只見五個劍士組成劍陣把殷寒圍困在中間,殷寒拿著那把古扇正欲施展黑巫術(shù)。
此時,牧翛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南潯的存在,用余光瞟向南潯這邊,想著是否是喬爺一行人趕來相助。
忽然,殷寒手中的蛇骨扇梭梭作響,隨著他抖動的面具和揮舞的雙臂,那古扇緩緩展開。
一陣黑風(fēng)吹過,四壁火光搖曳不停,看似熄滅,復(fù)而又燃燒得更為旺盛。
此時,無數(shù)條黑色的蛇狀物從古扇中飛出,試圖沖破無劍之陣。那泛著寒意的白色劍光猶如一道堅不可摧的圍墻,把那些蛇狀物抵擋在外。
殷寒見這劍陣如此厲害,便暗中啟動洞內(nèi)的迷陣,待陣法啟動之時,便會釋放出帶有毒的氣體和毒箭。
而南潯已覺察到洞內(nèi)有異樣,憑他對毒物的了解,此洞中定有殷寒布下的陷阱。正在想法探明之際,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南潯耳邊響起。
“師弟,你終究還是找來了!剛在鳳翎宮內(nèi),你就破壞了我的完美計劃,如今又追至地洞之中,看來今日我倆須把此事算清?!鼻喃h那張冷清的面孔出現(xiàn)在南潯的面前,盯著南潯,冷冷地說道。
南潯知是青玥,待他轉(zhuǎn)身一看,就見青玥正拿著弓弩對準(zhǔn)他那亂蓬蓬的腦袋。
“把神鞭給我,饒你一命!”青玥鐵青著臉色,咬緊唇邊冷冷的說道。她深知,神鞭對殷寒的重要性,擁有了神鞭,整個巫族之人都會聽命于殷寒。以殷寒現(xiàn)在的實(shí)力,若是能得到神鞭和破天訣真是如虎添翼。如此,入侵樓蘭才只是個開始,對于殷寒來說,世間的一切都將會掌控在他的手心,他終將主宰這個世界,讓巫族成為世間的強(qiáng)者。
“師姐,我知曉你是被殷寒蠱惑才背叛師門,若是此刻你像六位師叔一樣恢復(fù)自由身,那我們很有把握一起聯(lián)手將殷寒滅之。不過神鞭絕不可能落入殷寒的手中,他殺害了師傅。今日,我將用師傅的手持將他處死!”南潯深惡痛絕地說道。
此時,殷寒已經(jīng)悄悄把魔功注入蛇骨扇之中,那些蛇狀物變得兇猛無比。竟然能穿破層層劍光,破陣而出,直沖五位劍圣而去。
牧翛等人沒想到這殷寒已經(jīng)入了魔道,體內(nèi)竟有如此強(qiáng)悍之力。
牧翛頓覺胸口發(fā)麻,掌中的長劍震落在地。他竟被那黑色蛇狀物入侵體內(nèi),緊捂住胸口,摔落在地。
殷寒破陣之后,仰面大笑。
忽而聽聞南潯之言,便瞬間來到南潯身前。
“你,一直想殺我!卻總也殺不了我,以前不能,今日不能,以后更不可能。若不是看在你我是同門師兄份上,我早就把你碎尸萬段了,讓你去陪你那喪命的師傅!”殷寒被他激怒,那張赤金色的面具下,藏著一張可怕的骷髏面孔。他為殺死老巫神,奪取巫神位,付出了極具慘烈的交換,頓時怒火沖天,揚(yáng)起蛇骨扇,懸于空中,四下風(fēng)起云涌。
南潯見狀,深感不妙,若是神鞭被那殷寒奪取,他怎能對得起師傅臨終前的囑托。他正尋思著,忽然感覺身體漸漸失去控制,懸于空中,無數(shù)的黑色如蛇狀般物體從四周向他涌過來,頓覺眼前發(fā)黑,猶如千萬根毒刺插入身體,透進(jìn)五臟六肺,劇痛難忍,而喉嚨像被卡住似的,發(fā)不出一點(diǎn)聲響。
正在此時,石壁之后的六個巫師聞聲來至青玥身后,他們已知道事情的真相,必將殷寒滅之,才能安慰巫神在天之靈。一個個怒火沖天,橫眉豎眼,手持長劍沖至青玥身后。
殷寒見六個陰巫和南潯在一起。他就知曉定是南潯幫其驅(qū)除了蠱毒,看來南潯的手段越來越高明了。
“活人終究不好控制!”殷寒冷冷地說道。
“少和他們廢話,來者全殺之!我來對付這幾個老不死的?!鼻喃h臉色陰沉,把手中的弓弩對準(zhǔn)六陰巫。
“青玥,你竟然和殷寒勾結(jié)殺了巫神!”五師叔揮著劍怒吼道。
“先巫神是死在你們手里的!”青玥冷冷言道。
陰巫們見這境況已是無法挽回,便列陣圍攻青玥。
青玥剛誕下族兒.元?dú)獯髠?,身體還未恢復(fù),那經(jīng)得起奇星陣的攻擊。不多時,便被困在陣中無法動彈。
此時,牧翛見殷寒正在全力對付那個少年,心想此時是個絕佳的機(jī)會,因殷寒不能分心,便趁機(jī)起身,拾起地上的利劍,以掌擊之,直刺青玥后背。
利劍穿過青玥的身體,鮮血濺灑滿地。她緩緩轉(zhuǎn)身,用哀怨的眼神望著殷寒,似乎有千言萬語不得明了。
“族兒,我的族兒。。。。。。”青玥話未說完,便仰面倒地而亡。
殷寒見青玥被殺。立刻收起蛇骨扇奔向青玥。
“青玥。。。。。?!?p> “青玥。。。。。。”殷寒心中的怒火在胸中劇烈的翻騰著,如同烏云滾滾的云層中隱藏的驚雷,隨時都會劈開云層,響徹天際。他痛苦的嘶吼著。
此時,洞內(nèi)的空氣似乎變得甚為凝重。
咔嚓一聲。
殷寒親手撕下了金色面具,露出半張白骨森森的臉,驚悚恐怖至極。他懷抱著青玥,用空洞陰森的眼神凝視著洞中的一切。青玥之死,瞬間激發(fā)了他的魔性。
一聲凄烈的笛聲響起。
片刻后,十三匹神騎從左邊的洞穴沖出,踢土揚(yáng)沙,飛奔至殷寒身旁。
……
西街
西街之上,陌小蘇正駕著馬車在長街上狂奔。她帶著公主出了午門之后,只見著一輛馬車??磥砩賹④姾陀反蠓蛞呀?jīng)駕著另一輛馬車離開。待她扶住公主和皇子上了馬車之后,才發(fā)現(xiàn)沒有駕車小廝的蹤影。
原本想再多等片刻,看那小廝何時回來。忽然她見午門附近有大批的將士進(jìn)出,心想若是再遇到不懷好意之人,那公主和皇子就有危險。
于是,一個大膽的念頭在她腦海中浮現(xiàn)。不就駕車而行嘛!應(yīng)該不會太難.
想到此,陌小蘇便正襟危坐,手持韁繩,雙腿一夾,那馬兒竟然紋絲不動.
“怎不聽使喚呢?“陌小蘇小聲嘀咕著,或許是踢得太輕了,馬兒感覺不到催促的信號.她微微一笑,雙腳用力朝著馬肚一蹬.
馬兒仰頭長嘯,瘋一般沖向長街.
陌小蘇一個踉蹌,差點(diǎn)被甩下了馬車.暗自想道或許真是踹狠了點(diǎn),便死死勒著韁繩,穩(wěn)固身體。
幾個巡邏的將士見狀,拼命追趕著馬車,一路狂奔,大聲喊道:“快快停下,危險!”
此時,陌小蘇的心情極其崩潰,她緊緊拽住韁繩,想讓馬兒停下??蛇@馬兒像瘋了似的,橫沖直闖,滿大街跑,根本不聽她的使喚。幸好此時長街無人,若是在白日,不知得傷多少人命。
車廂內(nèi),諾朵公主緊緊抱住西恒皇子,躲在了軟凳之下。即使這樣也免不了有被甩出去的風(fēng)險。
西恒皇子瞪著驚恐的大眼睛,連哭的力氣都給嚇沒了。他緊緊抓住諾朵的脖子,勒得她都快喘不過氣來。
“喂!你會不會駕車??!快停下!”諾朵公主驚慌失措地叫喊著。她心想著若是在皇宮,這丫頭早就死了千百回了。
“公主,我也想停下來啊!可是這馬兒不聽我的話啊!”陌小蘇哭喪著臉,咽了咽口水,又說道:“韁繩都快被我拉斷了,它還不停腳,你讓我如何是好?”
陌小蘇話剛說完,就見馬兒往護(hù)城河奔去,心想著這下完了,若是掉進(jìn)水了就沒活路了。便大聲說道:“公主,快抱著皇子跳車,跳車!”
“我不敢!”公主嗚嗚地哭訴道。
“膽小鬼!”陌小蘇急得滿頭大汗,若是你們有個三長兩短,我如何向師傅交代呢。雖說他還不承認(rèn)我這個徒兒,可是我卻認(rèn)定了他。
陌小蘇正在尋思之際,那馬兒已經(jīng)沖出長街,躍過欄桿,正欲沖進(jìn)河里。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一個身影閃過,躍上馬背,拉過陌小蘇手里的韁繩,調(diào)轉(zhuǎn)馬頭。
只聽得馬兒發(fā)出一陣痛苦的叫聲之后,便跪倒在地。
陌小蘇捂住小心臟,從馬車上爬下來,急忙掀開布簾向里探望,望著驚慌失措的公主,說道:“還好嗎?”
諾朵公主愣了片刻,才回過神來點(diǎn)點(diǎn)頭。
原來救車之人正是余十一,他和北殤分頭找尋顧少爺,找了幾個時辰都未見其蹤影,欲前往百草閣尋其爹爹,正巧看見一輛失控的馬車,便出手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