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緣之人,歷經蹉跎總會再相見。
南潯從樓蘭踏雪歸來已是數(shù)月。此時巫族已人心渙散,族人見巫神已亡,十二巫師和為首的眾弟子都不見了蹤影。又因那從荒蕪之地彌漫而來的黑夜,已將巫岐山的白晝掩蓋得只剩下六個時辰,無論那一個緣由皆導致族人信仰全無,四處逃竄。
幸好南潯手持神鞭,領著十二巫師的尸首回了巫族?;貋碇?,便直接去祠堂拜見幾位德高望重的老者,他們都是老巫神的擁護者。雖未踏入學術之列,卻深得族人的愛戴和信任。
南潯便將殷寒入魔之事細細告之,又將具體事宜事解釋的清清楚楚,才得到了幾位老者的諒解和擁護。
殷寒在巫族的所作所為,原本就讓族人寒心。只是未曾想到他竟然有如此大的野心入侵樓蘭,著實是把祖訓拋之腦后。
原本殷寒在族人心中就沒有多少值得贊揚之事,和南潯的光明磊落,坦蕩義氣想比,著實遜色不少。
三日后,便由幾位長者出面,將族人匯聚于祠堂,為十二巫師舉行了極其莊重的葬禮,還將那十二匹神騎悉數(shù)奉送給族人共用。
墳冢深深,葬冤魂。
對錯難辨,后人評。
南潯站在巫岐山之巔,望著對岸黑水河的上空那片濃如墨般的夜色,回憶起和師傅一起臨崖而立時的對話,不由得感慨萬千。
“師傅,永夜是什么?難道是上古書上記載的數(shù)萬年前的那場生靈涂炭,血水成河,世間宛如地獄般的事件嗎?”
“正是!”
“那該如何是好?”
“萬物輪回,星辰浩瀚,人于天地之間也不過是一縷氣息,生生死死,周而復始。注定發(fā)生之事,定有破解之道?!?p> “何處尋得破解之道?”
“知天命者命須終,知萬物者靈須盡。這場浩劫終是難逃,此處不是終點,也不是歸途?!?p> “巫族能逃過此劫嗎?”南潯緊閉雙眼,深呼吸,感受著這山巔之間的涼風,尋思著巫族的未來該何去何從,喃喃細語。
“師傅,弟子該何去何從?”
永夜已經來臨,巫岐山的天只有六時的白晝,如此下去,巫族將如何生存。若尊古訓只有等死,若是離開該往何處才是正解。
若是能趕在永夜前找到破解之道,一切問題便迎刃而解。
誰發(fā)動的永夜?誰挽救了蒼生?古籍上并未詳細記載,只是記錄了當時的慘狀。既然數(shù)萬年前就有破解之道,想必這此。。。。。。
忽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喘息聲從原野上飄過來。南潯的耳朵動了動,竟是如此敏銳,恐怕就算數(shù)十丈之外的銀針落地,他也能察覺得到。便轉身飛躍至山腳之下,立在那片一望無際地原野之間。
南潯心里甚是納悶,究竟是何人?竟會闖入此等人跡罕見之處。
秋草連天,原野闊。
孤鳥飛盡,寒意濃。
一個披著斗篷的嬌小身影出現(xiàn)在原野間,若隱若現(xiàn)。一陣秋風拂過,草兒連腰折下,那張清秀的臉龐出現(xiàn)在南潯的眼底。
陌生而又熟悉,有種似曾相識之感。難不成竟是那......
南潯甚為疑惑,也不甚相信,便向著原野間走上幾步,從懷中拿出一枚精巧的骨制的塤,輕輕放置唇邊,一陣飄渺而又奇異的樂聲飄蕩在原野間。
片刻之后。
“師傅,師傅。。。。。?!睅茁晪扇崞兄暠銈魅肽蠞〉亩?。
南潯眼底閃過一絲詫異,隨即松開眉眼,俊美的臉龐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這丫頭竟還安然無恙,著實是有異于常人之處。原本第一次見她之時就覺得與眾不同,連神鞭都不能近身,今日再試試。
望著約莫數(shù)十丈遠的人影,南潯甩出神鞭。青絲飄飄,眉眼含笑。那神鞭宛若一條銀色般飛馳而出,向著陌小蘇撲去。
陌小蘇一見神鞭向她飛來,愣住了。這,這是真的嗎?她著實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竟然在這荒郊之地遇見了師傅。
真乃天機天緣天時天合。
陌小蘇頓步,任由那神鞭靠近她的腰身,然后將她攬腰卷起,猶如一只有力的手臂將她懸于半空,送至南潯身旁。
師傅為何長得如此好看,連那樓蘭公主的眉眼也要遜色幾分。這讓天下女子如何安生,豈不是都可惜這般俊美絕色的皮囊,為何偏偏長在男兒身上。
真是造化弄人啊!
陌小蘇傻呆呆地盯著南潯看,暗自想道,之前竟未細細打量,著實可惜,若是羽兒能變幻成這般容顏的女子,會不會天下大亂……
想到此,陌小蘇的嘴角漸漸裂開,一直裂,裂的生疼,感覺臉頰上的肉都僵成一團。
不求容顏像師傅,但求師傅收為徒。
陌小蘇雙手捧著臉龐,揉了揉,脆生生地說道:“師傅,受徒兒一拜!”
望著陌小蘇滿是泥濘的白皙臉龐,南潯收起笑臉,躇躊許久,略顯冷漠地言道:“我未曾許諾過你,如此三番緊緊追隨,還望自重。”說完,收起長鞭,徑直往那原野里走去。
猶如一塊冰,硬生生砸在頭頂之上,著實把陌小蘇砸得恍恍惚惚。她淚眼朦朧地望著師傅漸漸消失的身影,像塊木頭似的杵在原地一動不動。
難不成世間美麗之人都是如此冰冷,才常常冠以冰美人或是冷美人之愛稱,以顯示其傲嬌、獨特的風格。
果真是熱臉貼了冷腚,這般滋味著實不好受。
秋日還未將草葉上的露珠兒曬干,便甚是恐慌地隱入天幕之中,連那月光也齊刷刷地了無蹤影。
黑夜沉沉,陌小蘇還站在荒草間,望著南潯消失的方向,甚是糾結。該不該跟著去,去了又該如何說?看來拜師的事不宜操之過急。
兩個小人在腦海里糾結打架。去,不去。不去,去。
待她回神過來,才發(fā)覺天色已黑得要命。去,必須得去。若不能拜師學藝,就不能救出爹爹。
不管爹爹是否還活著,都得學一身過硬的本領,報仇或是自救,總歸是有好處。思及此,陌小蘇踮起腳尖,四下望望,見這天似乎要塌下來似的,便一股腦鉆進夜色里,向著南潯消失的方向尋去。
多虧羽兒幻成的斗篷,在夜色中泛著微微光亮,至少能將眼前的道路照個大概模樣,也不至于摔跤打絆。
一路上,陌小蘇不知喚了羽兒多少次,她對著斗篷又拉又拽,扯著嗓子喊了又喊,只差放在嘴里咬上幾口了,還是不見她有半點動靜。
這丫頭睡得真沉,著實讓人羨慕得慌。
陌小蘇不知走了多久,才算走出了這茫茫野草窩,來到一處甚是平坦之地。她回頭望了望,甚是佩服她的膽量。
“好香?。∪獾南阄?,好酒好酒,沁荷春……”一陣酒肉香飄來,饞得陌小蘇直嚷嚷,她瞧瞧四周,著實納悶,這荒郊野外怎會有如此勾魂的香味飄出,難不成附近有村莊或是人家。
說來也甚是好運,待陌小蘇細細瞧了一番,竟發(fā)現(xiàn)三丈之外有一座小木屋。真如天助,總算有落腳之地了。
陌小蘇顧不得腳心疼痛,尋著香味,慌不擇路地趕至木屋前。
木屋甚是簡陋,一道小門倒是關得緊實。
“有人在嗎?”一陣秋風涼徹骨,陌小蘇抖著身子,攏了攏斗篷,小聲詢問道。
除了風聲,無人應答。
深更半夜,管不得這么多了,誰叫這香味纏得心慌慌,舌頭都快咽下肚了。倒不如先去避避寒,休整一夜。待屋主人回來再說。陌小蘇想到此,便攏緊斗篷,伸手推開了木門。
咯吱一聲。
木門緩緩展開,陌小蘇借助斗篷發(fā)出的微弱光芒,細細探尋一番。
見屋內雖小卻被分成兩個房間,里屋臥榻鋪得著實齊整,矮柜上還放著一摞書籍和幾把亮晃晃的刀劍。
外屋灶臺炊具無甚可缺,一桌美食,有肉有酒,甚好!甚好!
只是,這般入了別人的屋子,總歸是不好的。
陌小蘇有些猶豫,正欲放緩腳步轉身離開,忽而又安慰自己道:哎,只是借助一夜,何況此刻又無他人,說不定今夜這木屋主人有甚急事,還不一定回來呢。
畢竟是第一次做這等上不得臺面之事,偷住偷食,甚是不習慣。陌小蘇心里著實緊張,又覺得頗為歉意。
經過一番自我安慰后,陌小蘇便躡手躡腳來至屋內,四處瞧了瞧,再次確定屋內無人之后,便將甚是慌亂的心放回了肚里。
總算是得了自由,可以為所欲為,無拘無束。
“哈哈,哈哈……”陌小蘇解開身上的斗篷,放在矮凳上,然后快速挪步至矮桌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眼睛直愣愣地盯著碗里,發(fā)出狼一般的饑渴模樣。她瞧著那碗里,不知是何物的肉體,咽了咽口水,情不自禁地咧嘴大笑。
在笑聲還未停止之時,陌小蘇的手便已經控制不住了。直接挽起袖子,以極快地速度抓起碗里那塊肉,迅速塞入口中。
咳咳,這肉著實太大,太硬,太有嚼勁。
啃食了幾大口,噎得臉紅脖子粗,陌小蘇便隨手拾起旁邊的酒壺,一飲而盡。頓時,嗆得淚花四濺,噴嚏滿天飛。
酒雖好酒,怎奈酒技不如意。
雖已十五芳齡,陌小蘇卻是滴酒未沾。平日里爹爹喝酒之時,她便在一旁細細聞之,舔了舔嘴皮子,意欲品上一品。無奈爹爹總是擺擺手,順便扔給她一疊釀酒的古籍,輕聲言道:“女子喝酒甚是不雅,若是實在心慌羨慕,不如翻翻古籍,聊以自慰!”
一想到此事,陌小蘇便有些埋怨爹爹,若是早日讓她品上一品爹爹喜歡的酒水味,也好學著釀造幾壇,獻點兒孝心。
不過,陌小蘇這般狼吞虎咽之態(tài),著實不忍直視。若是被她爹爹窺見,定少不得閉門思過三月半。
酒足肉飽之后,眼神有些迷離之態(tài)。
這酒力著實上頭,陌小蘇只覺得頭重腳輕,飄飄然般,站立不穩(wěn)。便順勢躺在地上,頗為心滿意足。她對這木屋主人的廚藝著實佩服,可以算是有生以來吃得最快活最滿足的一頓。
“酒啊!肉啊!甚事都好。都比那冷冷的師傅好要!哼!竟不愿收我為徒,再怎么說我也是仙界靈女下凡,怎就配不上你個冷酷的家伙?!闭f完,打了一連串飽嗝,翻了翻身,繼續(xù)嚷嚷道:“若不是為了救爹爹,我才難得理會你這個壞家伙!不就生得美些么,有甚了不得的。回頭我讓羽兒幻出一個比你更美的男子,嚇嚇你……”
“咳咳…咳咳…”一陣干咳聲從梁上傳來。
陌小蘇瞇著眼,看不清是誰?又使勁眨著眼睛,還是一片朦朧之感,只見得那屋梁之上似乎有個人影一躍而下。
陌小蘇掙扎著爬起來,揚起手中的酒壺,喃喃說道:“再來一壺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