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煙障目,壁燈搖曳。
潮氣縈繞,光影昏暗。
“咳咳!”一陣嗆人的黑灰撲面而來,陌小蘇將沉重的門鎖輕放在門檻處,急忙揮袖懸掌,將靈力幻成的利劍隱于手心之中。隨即,她拂袖捂住口鼻,警覺地望向石門內(nèi)這間諾大的石洞。
石洞空曠,昏暗詭異。
只見數(shù)抹光暈零散的懸浮在洞壁四周,好似妖獸的眼睛正狡黠地瞪著闖入之人。
突然,一陣冷風從身后襲來,陌小蘇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她蹙眉思忖道:“如此絕境,不見天日,就算是妖獸,恐怕也撐不了多久!”思及此,她轉身向阡揮了揮手,見他已踮腳奔來,才撩起裙角,謹慎地跨過頗高的石砌門檻。
一眼望去,灰燼彌漫,目光所及之處并未見得有何活物。
正待陌小蘇疑惑之際,忽覺前方有燈影閃爍,她疾速將目光落在那洞壁前方,卻見那一抹搖曳的燈盞竟陡然熄滅。
“裝神弄鬼!想嚇唬我,可沒那么容易?!蹦靶√K的心尖抖了抖,忽地變了臉色,故作鎮(zhèn)定地低聲呵斥道。她蹙眉凝視著那面洞壁,凌冽的目光分毫也沒耽擱,一直順著洞壁上的燈盞游走著,且暗自嘀咕道:“二、四、六、八、十......十二盞,四方三位,七滅五燃......”
“一間空屋子......”就在陌小蘇沉思之際,阡怯生生地走上前來,伸出兩只胖嘟嘟的臟手,緊緊地拽住她的衣角,竭力壓低聲音說道。
昏暗的光影斜斜地照在阡那張惶恐的臉上,就好似被亂拳砸過一般,令他那張胖乎乎的臉蛋顯得更是臃腫。見她沒有回應,他慌得扯了扯她的衣角,警惕地環(huán)顧石洞,悄聲嘀咕道:“一間空屋子,怎會有哭聲呢?難不成真是間鬼屋!”
“噓!”陌小蘇急忙捂住阡的嘴巴,悄聲道:“此洞詭異,雖看似空無一物,恐暗藏玄機,切勿亂碰!”
“嗯!”阡眨巴著眼睛,抿緊青紫的嘴唇,嘆息道:“都說世間千好萬好,依我看來還是巫族好。這世間如此險惡,著實快要了阡的半條命!”
“阡,別再胡思亂想了。若是這點小挫折就斷送了你我的性命,那該如何尋得古卷,挽救世間蒼生。”說完,陌小蘇摸了摸阡的亂發(fā),又說道:“是妖是怪,總會現(xiàn)行,有我在,你且安心,好歹我得將你完好無缺地帶給你家巫神?!闭f完,她順勢將阡攬于身后,二人背靠背立于石洞中央,待塵灰散盡之后,她才發(fā)覺石洞內(nèi)的裂縫有異樣。
洞壁粗糙,水漬斑斑。
發(fā)黑的細小的縫隙之中竟冒出一簇簇枯黃的雜草。雜草之中還開著一些細如蠶豆般的花朵。
花朵六瓣,晶瑩剔透,皆仰頭向著洞頂綻放。
陌小蘇看得仔細,正疑惑這花兒竟有如此頑強的生命力,開在這絕境之地時,忽聽得一聲脆響。
“咔嚓!”聲音從阡的腳下傳來。
還未待陌小蘇回頭,阡已嚇得臉歪嘴斜,杵在原地哆嗦道:“完了,陌姐姐,我恐是踩著機關了!若是我被亂箭射死,你且?guī)臀艺疹櫤梦咨?.....”
“別著急,且先穩(wěn)住,我來看看。”陌小蘇打斷了阡的絮叨,緩緩轉身蹲下,雙手按住阡的腿腳,俯身查看他足下所踏之處。
哪知,陌小蘇還未將阡的腳底挪開,又聽得他驚呼道:“陌姐姐,洞頂?shù)粝乱粋€籠子!”頓了頓,又怯怯言道:“籠子里面好像還關著一個長毛怪......”正說著,一陣冷風襲來,吹得石門咯吱作響,令他不寒而栗,冷不丁地打了一個寒顫。
陌小蘇微怔片刻,若有所悟,她感受到了阡的顫抖,悄聲安慰道:“阡,別怕!”說完,便抬頭望向洞頂。
洞頂很高,一眼瞧不見頂。
一根拳頭粗的銅柱從漆黑的洞頂上垂下來,上面依次繞著數(shù)個燈盞。燈盞雖多,卻無一盞點燃。落在最后一燈盞之下,是一個懸掛著的籠子。
籠子離地一丈有余,好似青銅鑄造,正正方方,十寸大小。里面趴著一個毛絨絨的好似野貓般的小家伙。只見它蜷縮成團,將腦袋縮進三寸長毛中,兩只前爪軟塌塌地搭在籠子邊上,奄奄一息。
“好像是只野貓,恐怕快死了!你瞧它的腿都直了!”阡見不得小動物受傷,淚眼汪汪地哽咽道。他甚是喜愛小動物。在巫族時,每當寒冬來臨,他總是將自己的口糧分給后山上那些野貓野狼野狗......讓它們吃飽之后能熬過漫長寒夜。
“陌姐姐,救救它!”阡搖晃著陌小蘇的胳膊,懇求道。
“野貓,若它只是只野貓怎會被關在這里!”陌小蘇沉默片刻之后,疑惑地望著籠子里的那個小家伙:“一定不簡單!我且看看到底是何怪物?”思忖間,她已拂袖幻出靈力,落手成了一把鋒利的無柄小刀。
“咻!”快準狠,只聽一聲清鳴,那把無柄小刀便已疾速掠過那根銅柱。
“砰!”火星四濺,銅柱如刀切。
“籠子掉下來了!”阡緊張地說道。
只見陌小蘇旋身而上,袖邊舞動之際,已將籠子穩(wěn)穩(wěn)地拎在手中。待她旋身而下之時,已將籠子輕放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
眼見著籠子落地,阡慌得蹲下來,仔細地打量著籠中那個小家伙。望著它那枯燥的長毛,凌亂地披散在拱起的背脊上,不由得憐惜道:“可憐的小家伙,都瘦得皮包骨頭了,定是被餓了許久!”說完,他慌得在懷中摸索,總算是掏出一截子小肉干,然后急切地扒開它那雜亂的長毛,將肉干湊至那小家伙的嘴邊,輕聲道:“小乖乖,快吃吧,吃了你就不會死了!”
“嗚嗚......”那小家伙似乎察覺到身邊有動靜,蜷縮的身子不停地顫抖著,且驚慌失措地將腦袋往長毛里縮。
“別害怕!”阡小聲安慰道:“我們不會傷害你的!”
“它受了很嚴重的傷。”陌小蘇伸手摸了摸它耷拉在籠子上無力的小爪子,心疼地嘆息道:“它的兩條前腿斷了,且爪子已腐爛生蛆?!闭f著,她捋了捋它的長毛,摸了摸它的脖子,憐憫道:“就連脖子都......恐怕活不久了......”
“陌姐姐,救救它。你的靈力那么厲害,肯定能救活它!”阡懇求道:“好歹也是一條命!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它死去!”
陌小蘇見這小家伙被折磨得如此慘,隱約感覺這家伙不是妖獸,或許真是一只不小心落入陷阱的野貓。只見她神情肅穆地望著它那血跡斑斑的肚皮,手指在長毛間摸索著。忽然,她臉色突變,驚詫地望著阡,說道:“它,它有兩個腦袋......”
“兩個腦袋?”阡嚇得縮回了手,甚是膽怯地望著那個奄奄一息的小家伙,遲疑道:“難不成真是個小妖?!鳖D了頓,他又拍著胸脯安慰道:“幸好是個快死的妖!”說完,他慌得將那半截子肉干塞入嘴中。
“它不是妖!”陌小蘇神情復雜地望著阡,她那雙清澈的眼眸之中閃過一絲驚喜與疑惑,甚是激動地說道。
“不是妖!難不成是鬼怪!”阡疑惑地嘀咕道:“反正我是從未見過長著兩個腦袋的動物!”
陌小蘇并未回應阡,她靈巧地扒開那個小家伙的長毛,將它的兩個腦袋從雜亂的毛發(fā)中捋了出來,捧在手心仔細地看了看。
忽然間,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涌上心間。
“雙生魘獸......”陌小蘇顫抖著雙手哽咽言道。此刻,她甚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著實沒料到世間竟有如此巧合之事,竟然能有與魘獸長得如此像的小家伙。雖說這個小家伙的身板根本不能與魘獸相比,但是它的眉眼形態(tài)卻與魘獸一模一樣。
“難道它是魘獸的同類。”陌小蘇暗自想著:“既然樹妖將它至于死地,定是那樹妖的敵人。敵人的敵人便是友人。若是我救了它,說不定還真能幫我尋得出路!”如此尋思片刻之后,她便幻出靈力,打破了籠子。
“還是我來吧!”籠子散開后,阡未待陌小蘇伸手,便慌得俯下身子,將小家伙攬入懷中,羞澀笑道:“我的肉多,且厚實,小家伙呆著更暖和!”說完,便慌得解下披風,將那小家伙包裹得嚴嚴實實。隨后,他捋著它的長毛,感嘆道:“這小家伙雖說可憐,卻又極其幸運,能在將死之際,遇到你我這般菩薩心腸的人,也算是它上輩子修來的福氣。”頓了頓,他忽又疑惑問道:“這雙生魘獸又是何物?”
“幾年前,我也曾被困在石屋之中,遇見了兩頭被石化的獅子......直到我魔化之后......哎,說來話長,不提也罷,與你也說不清楚?!蹦靶√K嘆息道:“這小家伙只是長得像而已,卻沒有雙生魘獸那般威風凜凜。想當初,若不是雙生魘獸護著我,替我抵擋住精怪的襲擊,恐怕我早就死了.....”說及此,她沉默片刻,神色黯然地說道:“一別數(shù)年,不知生死.....”說完,她拂袖抹臉,悄然擦去眼角的淚水。隨后盤腿打坐,幻出靈力,渡于那小家伙的背脊之上。
絲絲縷縷,銀光淺淺。
片刻之后,那小家伙便被層層皎潔如月色般的靈力縈繞著。
“嗷嗚......”那小家伙似乎感受到了溫暖,聳動著耷拉著的眼皮子,輕聲哼哼著。
見它如此難受,阡輕輕地撫摸著它的兩個小腦袋,眼光溜溜地順著靈力起伏,好似漫不經(jīng)心地問道:“這么說來,那雙生魘獸竟如此厲害?!?p> “嗯!”陌小蘇閉上眼睛,沉浸在回憶之中,神情憂傷地言道:“若不是它將我送出野孤島,我恐怕早就死在了殷寒的手中!”
“野孤島......殷寒!”阡一聽殷寒二字,早已嚇得臉色死灰。半晌之后才顫微微地問道:“如今,那殷寒......可還活著?”
“死了!”陌小蘇安慰道:“被青隱寺師尊降伏了!”
“那就好!”阡捶打著胸口,才算松了一口氣。隨即輕柔地摸著那小家伙的兩個腦袋,感慨道:“如此說來,這小家伙恐是那雙生魘獸的同類,說不定還是它的后代,既是仁義之士,就該拔刀相助!”說完,他晃著腦袋環(huán)顧石洞,警惕言道:“陌姐姐,你且安心救它,我來盯梢!”
“嗯!”陌小蘇輕聲回應道。
一縷縷靈力如銀絲般在昏暗的石洞中沉浮,盈盈繞繞,源源不斷地流入了小家伙的體內(nèi)。
此刻,陌小蘇那張清秀的臉龐已越發(fā)蒼白,緊蹙的眉梢之上布滿了細小的汗珠,在卷曲的睫毛間來回顫動著。只見她微瞇著眼,默默地望著那小家伙逐漸厚實的體格,油亮的長毛,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
“嗷......”片刻之后,那小家伙的爪子忽地動了動。
“它活過來了!”就在阡驚呼之際,那小家伙已揚起前爪,扒拉開遮擋住眼睛的長毛,揚起脖子凝視著陌小蘇。
一顆滾燙晶瑩的淚珠從它的眼角滑落,它楞楞地望著陌小蘇,藍色的眼眸中滿是驚喜。
“嗷嗚......”就在陌小蘇睜眼之際,那小家伙猛地從阡的懷中蹦出,一頭扎進了她的懷中,瘋狂地甩動著尾巴,激動地來回轉圈。
“小家伙,你認得我!”陌小蘇低頭望著它,含淚喚道。
“嗷......”那小家伙搖晃著兩個毛絨絨的小腦袋,拼命地點著頭,且攥足勁地往她臉上蹭。
“難道真的是你......雙生魘獸!”陌小蘇將它緊緊地摟在懷中,既激動又心疼地問道:“可是你,你怎會變得這么小?怎會被關在這絕境之中?”
“嗷嗚......嗷嗚......”雙生魘獸眨巴著圓溜溜的藍眼睛,好似有許多難言之隱無法言說,急躁得亂叫。
“你還活著就好!”陌小蘇親親魘獸的兩個小腦袋,悄聲安慰道:“就算你不會說話了,我也知曉你一定吃了許多苦,受了許多罪才堅持到現(xiàn)在?!闭f著,她心疼地撫摸著它的腦袋,安慰道:“有我在,以后誰也不敢欺負你了!”
“真是無巧不成書,無緣不相逢。世間之事,著實難預料??!”阡感動得淚眼花花,不禁感嘆道。
話音未落,那魘獸莫名安靜下來,豎起耳朵警惕地環(huán)顧著石洞,隨后將目光落在那石門處。
“嗷嗚......嗷嗚......嗷嗚......”一瞬間,那魘獸失控般地用腦袋頂撞著陌小蘇的手臂,見她不解其意,竟猛地蹦下地,死死咬住她的裙角,拖拽著她往石壁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