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彥清對顧長惜是半點好氣都沒有,因之前的恩怨,早就憋了一肚子火,“還有,彥清和長煙都是顧家子弟,大姐姐若是覺得我兄妹二人在顧家是‘吃閑飯’,那么彥清立即去稟名父親將彥清和長煙分出去。從此老死不相往來?!?p> 顧長惜瞪著眼睛,她是沒想到這個日里一腳踹不出個屁的三弟這般口齒伶俐。反而是那個她最看不順眼的顧長煙,此刻老老實實站在顧彥清身后,面上沒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在憋什么壞水??勺约簞偛懦岩粫r嘴癮說的話也是事實,真?zhèn)鞯筋櫿屠咸淅?,她還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因為悔婚的事,已經(jīng)被懲戒數(shù)次,在父親眼里她如今已然是個麻煩,若是真厭棄了自己,那豈不是將這公府便宜了別人?顧長瑜慣會在長輩跟前討好,顧彥雅又是個讀書的好苗子……思及此,她只覺脊梁骨發(fā)寒。
“你……你們……走著瞧?!辈恢朗钦姹活檹┣鍑樆W×?,還是有些怵顧長煙那副平靜的模樣,顧長惜最后是氣急敗壞地走了。本來此行目的為拉人頭站自己這邊,結(jié)果反受了一肚子窩囊氣回去。
待人遠離后,顧彥清握著顧長煙的手要寬慰,顧長煙卻反而拍了拍他的手背,對一旁的喜兒說:“公主府秋宴那日,大姐姐中途換了身衣裙,也不知是何原因,若是因為見了什么不該見的人就不妥了,畢竟咱們家的女兒還未出嫁,族里的女孩也不少?!?p> 喜兒微愣,但很快就理解了小姐的意思……
次日中午,喜兒走進書房,“小姐,老爺命人把秋宴大小姐同行的丫鬟婆子車夫全抓去家牢審問了。常樂院的人說大小姐病了?!?p> 顧長煙嘴角微翹,“我本不屑干這種事,偏偏她非要來招惹?!鳖欓L煙手上雖然沒人沒錢,但給顧長惜一點小教訓還是能辦到的。
“小姐,奴婢還收到消息,老太太臘月初十到?!毕矁盒⌒囊硪淼赝约倚〗恪?p> “知道了,你忙去吧?!鳖欓L煙沒什么感覺。
自從經(jīng)歷了替婚和父母和離的風波后,他們兄妹兩人對自身處境前所未有的清晰。老太太出身安家,就憑這點,顧彥清顧長煙兄妹就永遠爭不過顧彥云和顧長惜。所以何必費那個勁去熱臉貼冷屁股,只要老太太不刻意為難他們兄妹,她不介意面上維系好這份薄弱的祖孫情誼。
四皇子生辰宴,梁國公府上的子弟都受了邀請,顧政本不想讓顧長惜前往,但太子妃親自下的帖子他不好不給面子。畢竟今時不同往日,顧長惜已經(jīng)不是四皇子的未婚妻,將來即便嫁入高門,也得罪不起皇家。只是顧長惜的性子如今令他十分頭疼,頗有些后悔幼時把她托給安姨娘。
顧長瑜記入先夫人名下的事已定,族里也沒什么話說,就等老太太回京,擇日開祠堂便可。這方面安姨娘想得開,女兒固然重要,但始終是別人家的,只有兒子才能給自己養(yǎng)老送終,況且顧長瑜若是嫁得好,也不會忘了自己這個生母,怎么算這筆買賣都利大于弊。待顧長瑜的婚事定下后,,她還想努力努力,爭取生個兒子傍身。
顧長瑜得了姨娘的囑咐,要跟顧長煙好好相處,別看四皇子殘廢了,但皇子就是皇子,這個家的女兒將來在地位上誰都越不過顧長煙。至于顧長惜,安姨娘盡管帶大了她,卻也沒對她抱什么希望,從記入先夫人名下這件事就看出來,安姨娘這些年白伺候她一場了。
只是,顧長煙今天與顧彥清同乘一輛馬車,顧長瑜并沒有機會修好關系。
睿王府比起錦陽長公主府就顯得質(zhì)樸了許多,因為這幾日下秋雨,宴飲又是在下晌,灰蒙蒙的天色配上死氣沉沉的亭臺樓閣,難免讓人失去幾分興致。
顧長煙依舊跟女孩子們呆在一塊,聽她們說些閨閣瑣碎,催眠得很。突然一只肉呼呼的手伸到她面前的盤子里,悄悄地拿起一塊點心。顧長煙抬頭,就見一個肉呼呼的女孩捂著嘴,對方也發(fā)現(xiàn)了她,兩人尷尬地四目相對。
睿王府有一片林子,眼下深秋時節(jié),林子里繽紛的落葉算是一景,女孩子們今日就被安置在林子的觀景樓上。這里擺了不少吃食,但因為準備開宴大家都沒怎么動。顧長煙猜小胖妞應該是餓了,見大伙兒都沒要吃的樣子,不好大咧咧的。
她想了想,從盤子里捏起一塊酥餅,當眾吃起來。有人作陪,小胖妹就不拘束了,在顧長煙身邊坐下來,興高采烈地拿點心。
“我叫翁齊敏,刑部尚書翁兆豐是我爹爹。”小胖妹憨憨地說。
“我叫顧長煙,是……”
“我知道你,梁國公府三小姐,我比你長一歲呢,以后我叫你顧三妹妹好不好?”
“好?!鳖欓L煙回以她甜甜一笑。
女孩子們在觀景樓上賞秋色,而公子們則由四皇子的幕僚沈靜鐸引領,在林子里搭了臺子吃酒喝茶,吟詩作對,閑話家常什么都有。偶有幾個少年郎出現(xiàn)在靠近觀景樓的地方,都會被女孩們小聲議論。
“顧三妹妹,我們也下去玩吧?!蔽听R敏捂著嘴打了個飽嗝。
離開宴還有些時間,顧長煙想著反正有人作陪,便答應了對方的提議。她們下樓之后,也陸陸續(xù)續(xù)有貴女們?nèi)齼山Y(jié)對跟著離開。
天上飄著零星小雨,翁齊敏踩在厚厚的落葉上,聽咔嚓咔嚓的聲響,笑得沒心沒肺特別可愛。顧長煙想起了自己那只貓,也是很容易滿足。一行人就這么邊玩邊往林子深處而去。
顧長瑜也瞧見了她們,卻沒有上前套近乎,刑部尚書有一子一女,年紀都比她小,光憑這一點就提不起來往的興致。而且翁齊敏是個貪嘴的,顧長瑜真有些擔心被帶胖。給自己找了種種理由后,她便不再過多關注顧長煙了。
只是她這方失神片刻,卻進了顧長惜的眼中。
“顧三妹妹是雙生子么?”翁齊敏收集了幾片完整的大枯葉。
“是呢。”天氣冷,不過走了一段也出了薄薄的汗。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聊,翁齊敏一會兒撿樹葉,一會兒仰著頭看樹上有沒有果實。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林子邊緣,那里有一條人工開鑿的觀賞渠。夾著雨星的微風從水面上吹來,那股冷意頗為提神醒腦。
一行人沿著觀賞渠邊的青磚小徑慢慢往回走。
停靠在岸邊的畫舫打開一扇窗,睡眼惺忪的少年望著遠去的小身影,撇了撇嘴,像是因被打擾到而不滿。他旁邊杵著兩位畫畫的少年卻依舊專注。
“幾位爺,差不多了?!鳖M醺男P小心翼翼地提醒。
顧長煙和翁齊敏回到觀景臺,此時在上邊的貴女只剩寥寥數(shù)人,一直在上邊伺候的王府女官見二人鞋子沾了泥濘便貼心地問她們要不要更衣,兩人同時點頭,于是女官便請她們跟隨自己去廂房休整。顧長煙是個謹慎的,她并沒有換衣裳,僅僅是換了雙鞋,并讓丫鬟小心收好。翁齊敏見狀也放棄了重新梳頭換衣裳的打算,只讓海棠拿干凈的鞋襪。出門前顧長煙還命人將廂房好好檢查一遍,不要落下什么東西。
女官在門外沒等多久,見兩人出來便說宴席那邊太子、太子妃以及幾位皇子都到了,現(xiàn)在領她們過去。
“顧三妹妹不用緊張,四皇子人很好說話?!蔽听R敏見顧長煙發(fā)呆,以為她是頭一次見未婚夫所以有些拘束。
顧長煙莫名其妙,但并沒有解釋,就當她不自在好了,畢竟很快就要見到那位未婚夫,她顯得太從容也不合適。至于她剛才為什么發(fā)呆,因為總覺得這生辰宴怪怪的,這半天里見到的都是年輕的貴女貴子們,皇親一個都沒見到。難道是另外安排了?
睿王府的宴廳中規(guī)中矩,沒有錦陽長公主府那樣精美張揚,有的只是莊嚴大氣,像是按照規(guī)制來建造的。顧長煙心下感嘆,兩者的區(qū)別很直白地說明了王爺和公主地位的懸殊。男權社會啊……
宴廳盡頭的正中間兩個矮階,上面設了三個位置,坐了太子、太子妃、四皇子,下來是兩側(cè)六個位置,坐了三皇子趙燕歲、五皇子趙燕夏、七皇子趙燕謹、八皇子趙燕欽,其他位置空著。這幾位皇子似乎沒有帶女眷。
聽著翁齊敏的小聲提點,顧長煙總算對當今皇室子弟有了部分認識。此時進來的賓客不少,大家都想站最前邊,翁齊敏見顧長煙沒有要爭的意思,便陪著她綴在人群后頭,然后由女官帶領去給皇子們行禮。
整個過程只有太子和太子妃在笑,其他皇子面色平靜,端著身份。不過顧長煙覺得皇家規(guī)矩還是不錯的,主人家辦宴席,主人都老老實實坐在位置上等客人入席,而不是像有些地方,客人等半天,主人才大擺陣仗姍姍來遲。
不過很快顧長煙就尷尬了,她的位置被安排在特別靠前的地方,抬頭就看到斜對面的三皇子和八皇子,同側(cè)上方則是五皇子、七皇子,翁齊敏與她隔著老遠的距離。周嬤嬤和喜兒都不能隨身伺候,只能站在后方靠墻的位置,跟其他人帶來的下人一塊,必要時才能上前服侍。
按規(guī)制,未婚男女同一處宴飲,是要用屏風或者簾子象征性地阻隔一下,但今日有歌姬和舞姬以及雜耍班子助興,若是擋著便看不真切,太子妃便請示了宮里,開了特例,今日就不擋著了。
坐在顧長煙旁邊的是肅南郡王府的兆豐縣主,她正與下手的侯府千金小聲討論這事。顧長煙邊聽邊喝茶,見又來了一撥跪拜的,全是男子,她便低下頭。不是不想看鮮肉正太,而是不能看啊,未婚夫就坐上頭,她若是大喇喇地盯著別的男人看,這就是給自己惹禍。要知道她連四皇子趙燕然長什么樣都沒看清楚,只知他此刻是坐在木質(zhì)輪椅上的。
顧彥清隨著這撥公子們進來,也是站在中后的位置,先前邊走邊用余光朝女客位置上掃,一眼就瞥見了妹妹,老老實實坐在那兒喝茶,頓時心下大安。先前過來時無意中聽到有人說什么顧家小姐出了什么意外,他擔心是自己妹妹吃虧,又沒法在王府里打聽這種事,只能硬著頭皮耐心等待。
趙燕然目光微挪,瞧了眼左下方那小身影,因為對方低著頭他沒法看真切容貌,但方才的表現(xiàn)實在也讓他提不起興趣。這種唯唯諾諾的女子,一點意思都沒有。很快他又把目光轉(zhuǎn)向了某個空著的位置,冰冷的臉色稍微緩和。
太子妃一直不經(jīng)意打量這個小叔子,對方這副模樣并不難看出是什么意思,他在期待那個人。
“阿柔,你去瞧瞧晚晴她們過來了沒?”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傳入附近幾個人的耳朵里。
女官微微欠身便離開去尋人。
不過太子妃這話一出,顧長煙身邊的兆豐縣主頓了頓,想說什么卻因為顧長煙在場而生生憋了回去。顧長煙不知所謂,但也不在意便是了。她現(xiàn)在只想趕緊吃飽喝足回家睡覺。眼看人都陸陸續(xù)續(xù)入座,她心里有些抱怨了,怎么還沒開席。
又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那名叫阿柔的女官領著幾位小姐進來行禮,顧長煙看到自己的大姐姐和二姐姐都在其中,顧長惜依舊明艷照人,顧長瑜則臉色十分難看,不禁有些納悶,目光挪向顧彥清位置。顧彥清跟顧彥雅坐在一起,兩人都對她微微搖了搖頭,意思讓她不要探究,此刻不方便。顧長煙見他們都安然自若的,便也收了心,耐心等待。
“那位就是右相府的張晚晴吧?”
“是她,聽說前兩日剛從五臺山回來。臘月初十及笄,相府是要大辦的?!?p> 男人不能隨便看,那看女人總不要緊吧,顧長煙順著兆豐縣主和侯府小姐的話緩緩移動目光,剛要入座的女客們中,有位妝容精致,一身耀眼的紅裙,笑容絢爛的少女,想必便是她們口中的張晚晴了吧。顧長煙以前覺著顧長惜算是同齡貴女里長得不錯的,現(xiàn)在看到張晚晴頓覺得氣質(zhì)加成何其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