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平安玉
梅雨季節(jié),哪哪都濕濕嗒嗒的,讓人渾身不自在。
程馥以為自己早到了,不想?yún)抢t更早,似乎等候多時。他們所處的這間雅間是畫舫上最豪華的,桌上的茶點精致非常。
“早想同你說說話,一直沒有合適的時機。”吳纓換了一壺剛泡好的茶,為她添上。
“我不過是在金陵城謀生的小人物,哪值得吳少爺關(guān)注。”
畫舫使出碼頭,琵琶聲從一樓傳來,接著有人在唱江南小調(diào),聲音軟軟的特別撓人心田。
“程小姐過謙了?!眳抢t今天穿得比往日騷包,襯得他那張妖妖嬈嬈的臉,任誰都忍不住多看他幾眼。
程馥打心眼里覺得這人好看,“吳少爺請我來,是想合作還是交友?”
吳纓挑眉,“有何區(qū)別?”
“我從不跟朋友做生意?!彼闷?,吳纓這么多年過來還不清楚這其中道理么?
吳纓哪里是真不懂,但是小姑娘的話令他意外,沒想到她小小年紀(jì)也知道跟朋友做生意就會失去朋友這個亙古不變的規(guī)律。
“那程小姐覺得你我適合當(dāng)生意伙伴還是朋友?”
“……”沒想到對方會讓她做選擇。
“鴻澤行如今主要涉獵哪些生意?”
吳纓不意外她做這個選擇,事實上有的時候,生意伙伴比很多關(guān)系要長久且牢靠得多,只要大家目標(biāo)一致。
“藥材、絲綢、海產(chǎn)、木材?!?p> 這幾類都是利潤極高的,程馥不意外對方有這個本事。
“我正在籌備程家商會,主營土地利用和民娛活動。吳少爺若是感興趣,可占四成股?!?p> “好。”幾乎沒有猶豫。
程馥拿起茶喝了口,繼續(xù)道:“吳少爺可要明白一件事,既是生意伙伴,就沒有當(dāng)甩手掌柜的。若是想坐在家里頤指氣使,等錢飄進(jìn)口袋,那么你我做酒肉朋友更合適些。”
“我不是那樣的人?!眳抢t立即反駁。
話說開了,程馥也不再繃著臉,露出松快的笑容,以茶代酒敬對方,“具體章程我過兩日送去鴻澤行?!?p> 畫舫回到碼頭,程馥還得去小酒館,便不繼續(xù)逗留。臨走前想到程寒之前的態(tài)度,對送她上碼頭的吳纓道:“吳子琪的事不會善了,我希望吳少爺好好想想,早做打算?!?p> 待人上了馬車遠(yuǎn)去后,吳纓才皺起眉頭,思考對方剛才說的話。
程家兄妹不會放過吳子琪,程馥完全不需要告訴他,然而她還是說了。那么是不是可以理解,她已經(jīng)知道吳家內(nèi)里的烏煙瘴氣?她在勸他下決心?
京城
都知道太子妃病愈,卻沒人見她出來走動,各家女眷們遞的帖子也被她沒有偏頗地回絕。大家都摸不準(zhǔn)她這是什么態(tài)度,又是因為什么事突然冷淡下來。
“收拾好了?”趙燕韜把幾本書丟進(jìn)箱籠里,沒有回頭看來者。
“嗯。”閔秦悅低低地應(yīng)了聲。
箱籠合上后,趙燕韜總算愿意把目光稍微放到她身上,“回去更衣,隨孤拜見母后?!?p> 四皇子趙燕然與張晚晴成婚沒多久,張晚晴就診出了喜脈,現(xiàn)在宮里都一片喜慶,皇后特地留他們夫妻住在永福宮,直到胎兒坐穩(wěn)再回府。這可是前所未有的。
除此之外,她還特地將自己壓箱的寶貝拿出來擺著,說孩子平安降生,這些就都?xì)w張晚晴。宮里的人最為勢利,一時之間妃嬪們攀比著賞賜好東西,宮人們的態(tài)度也有了傾向。
不知道是誰傳出皇后那箱寶貝里有高人所贈的“平安玉”,張家上下又驚又喜,高興得沒了邊。
太子夫妻到永福宮時,正好趙燕然和張晚晴也在。閔秦悅低著頭,乖順地跟在趙燕韜身側(cè),沒有去看趙燕然夫妻。
“聽說你要出巡了,都準(zhǔn)備好了么?”皇后問著太子,目光卻在大兒媳身上停留得最久。
以前就不大滿意閔秦悅當(dāng)兒子的正室,自從得知她對趙燕然下過死手后,就更不待見這個兒媳了。只是現(xiàn)在當(dāng)著旁人的面,她不想讓大家都尷尬,故而勉強著應(yīng)酬著。
“也沒什么可收拾的?!壁w燕韜淡淡地回答。
皇后又看了眼不吭聲的閔秦悅,“你出巡便罷,太子妃也不必非要隨行,本宮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還想有個人幫襯著?!彼氚讶朔旁谘燮さ紫驴粗獾迷俪鍪裁寸鄱曜?。
趙燕韜嘴角浮笑:“四弟妹不就在宮里么,再說還有賢妃娘娘,母親哪就需要她這個四體不勤的來幫襯?!睋p起自己媳婦來,他也是愈發(fā)不留情面。
閔秦悅依舊沒吭聲,像個任人擺布的木偶。
皇后拗不過大兒子,只能隨他去。反正她也不想看到閔秦悅天天在自己跟前晃悠。眼下張晚晴還在宮里安胎,這是她寶貝兒子頭個孩子,她也不希望出什么差池。
趙燕然不明白為什么親哥對他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那么大,明明是太子妃對不住他,若不是自己命大,墳頭草都一人高了。當(dāng)初他也怨太子偏袒,但時間長了,親哥待他是越來越疏遠(yuǎn),他就有些糊涂了,難道自己還有錯不成。
離開永福宮,太子夫妻二人又一同前往御書房。
“殿下,臣妾有一事不明?!?p> “是不是想知道為什么孤要帶上你?”
“是……”
趙燕韜停下腳步,從頭到腳打量她。閔秦悅相貌一般,貴在前些年舍得往自己身上下功夫,彌補了容貌上的不足。
“留你在京中,你怎么死都不知道?!?p> 閔秦悅瞪大眼睛,似乎不理解對方的意思。
趙燕韜拍拍她的手臂,繼續(xù)往前走,“孤想過你說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只是你太蠢,搞砸了還讓人查到?!?p> “殿下,臣妾有愧?!彼薏坏矛F(xiàn)在就給他跪下。
“別誤會,孤不是說你那件事做得對。你也別再管孤這些兄弟了,只管當(dāng)好你的太子妃。孤活著,你就能活著?!?p> 閔秦悅眼淚不爭氣地掉下來,什么話都說不出口。
承啟帝本來就想趁趙燕韜出巡,處置了閔秦悅,哪知被趙燕韜看穿了打算,現(xiàn)在閔秦悅要陪同出巡已是板上釘釘。
夫妻二人行了拜別禮,趙燕韜就先讓閔秦悅回去,自己留下來陪承啟帝說會兒話。
“你去江南做什么?”大越幅員遼闊,太子這趟主要巡視西北、西南、東南……快則一年半載,慢則兩到三年才能回來。承啟帝難得有些舍不得。
趙燕韜才想起自己擬的路線有江南這一環(huán),“玩唄。”
“混賬東西!”存心想氣死他。
“閔秦悅不配太子妃之位,朕打算貶黜她為良妾,重新為你擇一品行端正的女子為正妃?!背袉⒌凼强炊疾幌攵嗫撮h秦悅一眼,連側(cè)妃都不愿意給她。
趙燕韜也不反對,“那父皇可得好好為兒臣挑選了,畢竟四弟有那么一位‘心地善良’的王妃,她若是哪天要四弟對兒臣取而代之,兒臣這位新太子妃別半分招架能力沒有,活活當(dāng)了短命鬼?!狈凑齼撼甲灶櫜幌?,可沒本事護(hù)旁人。
承啟帝又想拿硯臺砸太子,可對方的話還是提醒了他張晚晴曾經(jīng)的所作所為,頓時沒了脾氣,只覺心累。
臨走前趙燕韜想到什么,“聽聞母后有一枚‘平安玉’,父皇您看,兒臣這都要出遠(yuǎn)門了,外頭還不知多少艱難險阻等著,不如父皇幫兒臣跟母后討個恩賞?”
承啟帝想起皇后確實有此物,“那些都是虛的,朕已經(jīng)給你加派兩隊皇城衛(wèi)?!睎|西哪有人實際。
“哦……那兒臣就先告退了?!?p> 趙燕韜離去時的眼神,承啟帝總覺得怪怪的,琢磨到晚膳的時候才確定那是什么眼神。失望,太子對他失望。承啟帝又氣得摔了東西,這個太子真是越來越古怪了,就因為一塊玉,他也能不痛快。
長順到永福宮,正撞上四皇子夫妻陪皇后用晚膳,不過皇命難為,他還是把皇上的吩咐給說了。當(dāng)然,在場三人的臉色都各有各的不同,至于什么心思,他就不敢猜了。
皇后覺得皇上這么做讓她很沒臉,但皇上是君,她再不情愿也只能照辦。
張晚晴面上豁達(dá),心里多少有些不快,趙燕然看出她失落,哄了半天才把人哄好。但事情還是很快傳遍了后宮,緊接著傳出了皇城。張家又成了各家內(nèi)宅茶余飯后的談資。
這枚平安玉之所以特別,因為有傳聞皇后出生時多位大師算出她是鳳命,但終生無子,晚景凄涼。是皇后的母親尋了一位高人,為她改命,這枚平安玉便是高人所贈之物,能保皇后順利登位并誕下龍子?;屎蠓旁谏磉呥@么多年,誰都沒舍得給,這次拿出來作為張晚晴生子獎勵,這其中的意義就非常值得人揣摩。結(jié)果皇上一句話就賞給了太子。
徐則在練功房看到滾在角落里睡覺的兒子,自言自語道:“太子此行必定不太平?!弊Yt妃終于盼來了這個機會,她不會錯過。
“翰林院的人也會有變動,你只管做自己的事,他們說什么你都不要摻和。?!?p> “你老老實實過完今年,我就讓你心想事成。”不就是外放么。
徐野突然直挺挺坐起來,嗓子有些沙啞,“真的?”
“不裝睡了?”徐則嘲笑他。
“……本來就沒睡?!鄙倌赅洁臁?p> 徐則把他拉到自己面前,拍了拍他的臉,又一副操碎了心的樣子給他整理亂糟糟的衣裳,“反正你老子在朝一日,你都要避嫌。索性隨你高興吧。”
按照承啟帝的意思,張相爺退下后,徐則必然要接棒,徐野再如何出色,有他老子在上頭,他混到三品官已是極限,只有等徐則退下后,他才能往上。這個過程是漫長的,取決于徐則的身體狀況,取決于下一任皇帝對徐家的態(tài)度。
“孩子,你懂我的意思么?”徐則盯著他。
徐野撓了撓頭,不耐煩道:“懂。”
“你懂個屁。你老子好,你和她才能安生過小日子?!彼静幌脒@么快跟兒子說這些,誰讓徐野要外放的心思這么明顯,從剛進(jìn)翰林院就開始籌謀了,他才不得不及時提醒,免得這小子亂折騰。
徐則又笑著摸摸兒子的腦袋,“記著我說的,翰林院里的人跟你說什么都不要搭理?!?p> 徐野覺得他老子在這件事上多余操心了,“嗯嗯?!?p> “行了,玩去吧?!毙靹t在他背后重重拍了一下。
練功房還有一個人,同樣坐在角落里,徐則走到他身邊坐下,嘆了口氣。
廣植微微扭頭望他,“瞎操心。”
徐則揉揉眉心,“這孩子裝傻充愣太久了,連我都經(jīng)常以為自己生了個扶不上墻的呆子?!?p> “徐野要是突然懂事了,你得難過?!备改妇褪沁@樣,希望孩子永遠(yuǎn)都需要自己。
徐則腦袋好似被人打了一記悶棍。
廣植嘆好友難得有件看不清的事,“他在那程家小姐面前和在你面前一定是不一樣的?!彼圆还苄煲霸谕舛嘤斜臼?,在徐則面前他永遠(yuǎn)會自動換上兒子的角色。
“瞧你累的,趴下,爺給你松松筋骨?!?p> 徐則斜眼,“跟露水閣紅顏知己學(xué)的手藝?”
“不告訴你?!?p> 其實不用徐則提醒,徐野也知道太子離京后朝中會發(fā)生什么。一定有人篤定太子再也回不來,也有人想趁機蠶食太子留在京中的勢力。各家的爭奪將浮上水面,翰林院首當(dāng)其沖。
所以他今天才推了一堆的邀約,老實呆在家里誰都不見。
京城水渾,他想離京不止是因為小姑娘,也有不希望自己成為父親軟肋的緣由在里面。沒有他,徐則在朝中就是無敵的。而他也想暫時離開京城,去給徐家的將來多謀一條退路。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沒有什么家族能圣眷不衰。
少年躺在床上,從枕頭邊拿起一個荷包,上面繡了他的頭像,有點呆,有點可愛,針腳粗糙但勉強結(jié)實。少年反復(fù)摸了又摸,最后輕輕放在自己的胸膛上,慢慢闔上眼睛。
金陵
在高升的努力下,總算給程馥一口氣網(wǎng)羅到了四位管事。宋欣懌、嚴(yán)興生負(fù)責(zé)程馥正在籌備的程家商會——兩河軒,周正平、錢山則負(fù)責(zé)小酒館運作。京城那邊不能長期沒有人,高升最遲四月必須回去。
與此同時程馥也收到了一份來自徐野的驚喜——因種種原因?qū)е萝娨壑袛啾黄确掂l(xiāng)另謀他路之人的名單。持有這份名單,她可以嘗試尋找這些人來為自己效力。
“在想什么?”程寒抬頭見妹妹出神。
“……在想我的壓寨夫君?!毙」媚镄那橛鋹偟貙⒚麊涡⌒囊硪淼卣酆?,放進(jìn)抽屜里。
“哈?”誰?
仙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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