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白鶴道尊
顏檜接過施行書當(dāng)即就翻閱起來,他一直有今日事今日畢的習(xí)慣,兩河軒這種不廢話的風(fēng)格,還算符合他步調(diào)的。
這份施行書相較之前顧彥雅交到他手上的那份,更有趣也更詳盡。介紹了兩河劇場主要經(jīng)營什么,藝者們又處于哪一環(huán),如何利用這個模式獲取巨大的利潤。
如果這份施行書是別人提交的,顏檜會嗤之以鼻,認(rèn)定對方是在瞎畫大餅,發(fā)不切實際的夢。但兩河軒不同,他們這兩年在江南聲譽不錯,尤其去歲長跑賽成功舉辦后,連隔著老遠(yuǎn)的京城都議論了一陣。
“你們的意思是將兩河劇院從兩河軒分出去?”施行書上說剝離出去更便于管理,在他看來是有些鬼扯的。
“畢竟兩河軒還有其他的產(chǎn)業(yè),我們不想占太子殿下的便宜,所以想單獨分出去。兩河軒做一股,太子殿下做一股?!背甜ヒ荒樥\懇。
顏檜心下冷笑,小丫頭哪里是不想占太子的便宜,分明是防著太子,怕他們以后將兩河軒漸漸蠶食,最后不知不覺完全變成太子的產(chǎn)業(yè)。
“我在金陵不能久留,你們什么時候能辦下來?”顏檜雖然看不上這倆雞賊的模樣,但換個立場思考又十分能理解他們。
即便早已練就波瀾不驚的程馥和吳纓,此刻還是被顏檜的爽快震驚到了。施行書才翻了幾頁啊就定了?也不怕他們坑他?
顏檜想笑,覺得這兩人做生意精明,但有時候也傻得可愛,“難不成你們還敢蒙騙太子不成?”
兩人這才意識到自己突然犯了個蠢,竟然無意識地把太子當(dāng)做尋常人。是啊,那可是儲君,沒有哪個平頭百姓敢坑他,而他也不怕坑。
“今天來不及了,您看明天落實怎么樣?”得準(zhǔn)備好文書去衙門立戶,雙方還得簽契約,一時半刻真辦不下來。
顏檜看了看窗外天色,其實現(xiàn)在快馬加鞭到衙門還來得及,而且以他的身份,知府大人不至于不賣面子,為他們辦完事再關(guān)門。不過兩河軒這邊可能要準(zhǔn)備文書,沒那么快。思及此,他也不好勉強他們。
程馥想起今晚小酒館正好開講《白鶴道尊》前兩話,便主動邀請顏檜去聽聽。顏檜不是頭一回來金陵,對于這邊什么最有名熟念于心,然而他沒興趣,也不想此行出什么岔子。
程馥提起小酒館,他才想起京城那家“有間酒館”也是這丫頭的產(chǎn)業(yè)。他早前去過幾回,還蠻有趣的。只是樓面小,座位又少,他這種時間不定的人,臨時過去很難排到位置。后來跟太子出巡,一直沒回過京,也自然沒再去過。
滿上
葉家的馬車在小酒館門口停下,因為后頭還有其他等著在指定下車點放人的馬車,葉雪馨不好耽擱,稍微整理了衣裳,確定沒有什么不妥之后,立即下了馬車。
之前她送了些魚給程家,當(dāng)時程家的下人只表達(dá)了感謝,之后就沒任何反映了,而她也把這茬給忘了。
然后到了昨天,程家的遠(yuǎn)藤突然造訪葉家給她送了一張請?zhí)?。程寒程馥兄妹借小酒館開新話本之際,特地請她去聽書。帖子上有指定的桌號以及略備薄酒等委婉話,意思很明顯,人到即可。
程家具體有多少產(chǎn)業(yè)她不清楚,但小酒館和兩河軒名聲太響亮了,她即便不出門也總能從旁人嘴里聽到只言片語??上УK于種種原因,她一次都沒造訪過。
此時門口站著幾名穿著打扮與眾不同的少年少女,或是白衣飄飄手持長劍,或是粗布麻衣背著鐵傘,也有畫著桃花妝姿態(tài)妖嬈的粉衣美人……他們擺出各種姿勢,每換一次姿勢就保持一小段時間,葉雪馨只覺得這些人應(yīng)該挺累的。
“奴婢真是開眼界了?!比~雪馨的奶嬤嬤也看得目不暇接,覺得有意思極了。
她們的身后,顏檜下了馬車,納悶怎么這么多人在大門外圍觀,緊接著就看到了門口的那群年輕人。
“這是什么意思?”問后頭跟上來的程馥。
距離馬小東開說還有一段時間,已經(jīng)有位的酒客們不急著進去,三三兩兩站在外頭看少年少女們。有些個財大氣粗的還沖他們拋銀子打賞。負(fù)責(zé)迎賓的伙計大概見慣了這種場面,麻利地?fù)炱饋磉€了回去。
“他們扮的都是《白鶴道尊》里的人物。那位粉裙美人叫……”
“打住,我現(xiàn)在不想知道?!蔽易屇銊⊥噶藛??
程馥摸摸鼻子,“那進去吧?!?p> 葉雪馨就在他們旁邊,清晰地聽了他們的對話,不過程馥沒認(rèn)出她,她也沒好意思打招呼。直到看他們一行進去后,她才帶著自己隨行的奶嬤嬤和丫鬟跟上。
小酒館還是老規(guī)矩,說書之前玩些小游戲,愿意玩的就跟著,不愿意玩的自己喝自己的。顏檜的位置屬于臨時加桌,為了給他加這一桌,附近十多個位置全部重新調(diào)整了一遍,所幸沒有顯得很擁擠。
小酒館現(xiàn)在熟客越來越多,尤其聽說開始講新故事,早早來排號的幾乎全是熟客。也所以程馥一出現(xiàn),跟她打招呼的人就特別多。
“謝謝程姑娘的端午盲盒?!庇腥藢λe了舉杯子。
程馥一邊坐下一邊納悶,“已經(jīng)收到了?”不是還沒開始派禮嗎?
那人笑得很開懷,“傻丫頭,我家在徐州。”
程馥沒好氣地?fù)u了搖頭,“你差點害周管事和錢管事被扣月銀。”雖然是開玩笑,但也要把樣子做足了。
聞言,眾人紛紛朝已經(jīng)面如菜色的周正平和錢山看去,然后七嘴八舌地幫他們倆求情,就這么一會兒工夫,他們周圍已經(jīng)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小游戲結(jié)束后會有一刻鐘的空隙,這個時候不少客人會選擇去方便,因為接下來就是馬小東登場。而今天也比以往特別,錢山在馬小東的要求下,請了琴師來配合營造氛圍。
馬小東一登場,下邊的人全沸騰了,有笑他裝模作樣的,有贊他捯飭捯飭還挺好看的,總之說什么的都有,他全不在意。
故事一開始就是神秘修士為了奪取梁家高階法寶,將梁家最優(yōu)秀的子弟梁霄堂做成了傀儡,逼他將梁家滿門屠戮。那時還年幼的梁橋生被父母護在身下,母親臨死前掙扎著對他用了屏氣符,也稱之為假死符。梁霄堂在尸堆里沒看到梁橋生,也沒嗅出還有活人,便去往梁家禁地,至此梁橋生才算躲過一劫。
梁霄堂打開梁家禁地拿到了那件法寶,然后就被神秘修士召喚走了。
經(jīng)歷巨大變故,梁橋生雖然活著,但那顆心在當(dāng)年就死了。從梁家逃出來后,他隱姓埋名,娶了一堆妻妾,生了十多個孩子,并在他們年幼時陸陸續(xù)續(xù)送進仙門修行,只有梁白鶴是個特例。
這個排行第九的孩子發(fā)育遲緩,相貌平庸,毫無靈根,平凡得不像梁橋生的孩子??伤值牡拇_確是他的孩子,這是最讓人接受不了的。
梁橋生很失望,雖談不上厭惡,但也不愿意見到這個孩子,所以梁白鶴自小就孤僻沉悶,甚少與人來往。
一個常年活在仇恨中并隨時想去死的人是活不長的。
梁橋生三十九歲那年就撐不住了。
那天,他把孩子們都叫到了跟前,唯獨沒有梁白鶴。他對那些優(yōu)秀的孩子們說了很多話,關(guān)切的,期許的,包括梁家的仇恨都毫無保留地告訴了他們。將孩子們送回仙門繼續(xù)修行后,他把自己關(guān)在祠堂里,對著父母的排位,用一根白綾了結(jié)了短暫的人生。
至死他都沒有見梁白鶴,也沒有留下什么話給他。
梁橋生死后,無處可去的梁白鶴留在家中照顧父親留下來的妻妾們,他以為自己這輩子也就這樣了。直到兩位高階修士在小山村附近廝殺,村子一瞬間被傾覆,滿地的殘肢,人幾乎都死光了,梁家也成了廢墟。
梁白鶴卻福大命大地活了下來……
故事說到這里,有一刻鐘的時間給客人去如廁,馬小東也抽空喝兩口水。
四周開始此起彼伏地高聲議論,都在為梁白鶴打抱不平。有人酒勁上頭,罵起梁橋生來要多難聽有多難聽,可以說把自己代入了梁白鶴。看一個個義憤填膺的,程馥有種梁橋生死后還被刨墳的畫面感。
樂平今晚也在,跟幾個傳菜的伙計站在樓梯下??腿藗兊姆答佔屗行┲?,雖然他和程寒都只是負(fù)責(zé)細(xì)寫,但他覺得自己比所有人都懂每個角色。他想為梁橋生辯解,想說他也是可憐之人,他的一生都在為了梁家復(fù)仇而活。
但這是不被允許的。
程寒強調(diào)過,如何理解故事是聽眾自己的事,作者在把故事呈現(xiàn)出去后身份就變成了讀者,不該將自己的想法強加于人。
“時候不早了,小孩子家回去歇著吧,我聽完再走。”顏檜面上不顯,但態(tài)度已經(jīng)說明他對故事感興趣。
程馥其實沒怎么困乏,只是沒想到客人對角色反應(yīng)這么大,其實這個版本跟當(dāng)初徐野看到的那版不大一樣。如果是那版,也許梁橋生不會被罵這么慘。
“不好吧,讓您賓至如歸是我該做的?!?p> “別磨嘰,我想一個人呆著。”顏檜懶得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