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味道?”迪蒙感到不可思議,再度確認似的問道:“你把叔叔當作自己的媽媽?”
“不一定非得是媽媽啦,該怎么說好?”林小芽嘗試著向對方解釋自己和叔叔之間的那種情感,“我從小就失去了雙親,是叔叔一手把我?guī)Т蟮模@十多年來,他在我人生中的角色像爸爸像媽媽也像哥哥,總之是親人,他一個人就填補了我沒有雙親、不能和家人一起生活的所有遺憾?!?p> 迪蒙的神色中透出一絲不認同,“既然他對你那么好,又怎忍心讓你流落到危險混亂的地方?真在意你的話,應該是把你藏到安全的地方,或者是時時留在自己的身邊吧?”
“叔叔也說了想一直一直陪在我的身邊,說想看我一天天長大的樣子,想陪我慶祝沒一個生日,可惜……”
“可惜什么?”
“叔叔已經不在人世了?!?p> 迪蒙頓感疑惑不解,扭頭看向林小芽,見她嘴角的笑看上去摻雜了幾分寂寞,這種久經滄桑的成熟感與她這張稚氣未脫的臉很不搭,但卻又令人無法移開視線。
在眾人眼里,這孩子的五官相貌相當不錯,只是頭發(fā)凌亂、衣著邋遢,皮膚在采石場的烈日和灰末下日益黝黑和布滿污垢,這些外在因素致使她在形貌上大打折扣。然而她平日里那樂觀開朗天真爛漫的笑容極富感染力,而且澄凈空靈的歌喉宛若天籟,給那些在苦難中掙扎的人們帶來一絲精神上的慰藉和心靈上的救贖,短短數日,她便成了這偌大的采石場上必不可少的存在,就連那些半獸人監(jiān)工,抽打在她身上的皮鞭的力道也不似頭兩日那樣狠厲辛辣。
迪蒙還想問些什么,這時用餐后回來的奴隸漸漸多了,其中有兩撥人朝他們這邊過來,兩個精靈,另外的是三兩棲族的蜥蜴人,他們都帶著從自己分量不多的午餐里勻出來的食物,這令林小芽很是感動,先是一番推辭,但最終盛情難卻便都接了過來,默默地啃著面包,眼淚卻吧嗒吧嗒地掉下來。
未免尷尬,她強笑著抹淚說:“奇怪,我心里明明是很高興的說,可眼睛卻好像進沙子了……”林小芽吃過無數的珍饈美味,但是不知怎的,覺得此刻這干硬無味的面包是她吃過最可口美味的美食。
蜥蜴人掐掐豆說:“這么說雖然對不住你,但是我真的覺得你來了以后,日子不再像采石場那樣灰蒙蒙地一片了,其實在你到來之前,我有好幾次想尋死,可是這幾天聽了你唱的歌,我感覺自己有了繼續(xù)活下去的勇氣,我很想跟你說謝謝。”
一個名叫特洛克的精靈說:“總覺得你這么小的一個孩子在這么惡劣的境遇里依舊笑容燦爛,而我這么一個大人更沒理由就這么消沉下去,你的歌讓我愿意相信奇跡、等待奇跡?!?p> 大家突然把她捧得這么高,令她有些不知所措,“那個……其實我沒有你們說的那么神奇啦,腳上還綁著禁靈石,我現(xiàn)在純粹就是一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普普通通的弱小人……生物啦。”
朝他們這邊聚攏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將林小芽圍攏在中心。從中有人立馬應道:“你看上去確實矮小瘦弱,但是你有一個聰明的腦袋,你昨天的那個點子就勝過我們幾十個人的蠻力,小姑娘,你是怎么想出那么好的一個方法來的?”
說話的是負責爆破和采掘那個一組的終年大叔,面容溝壑分明,褐色的頭發(fā)如深秋的荒草干枯雜亂,雙鬢已染白霜,看上去像是將近花甲之年,然而異族的生物年齡跟人類不同他們的壽命一般都有數千年,而且大部分時間的樣貌和體質都處在青壯年狀態(tài),顯現(xiàn)衰老則意味著時日無多,將不久于人世。然而既然是被當做戰(zhàn)俘抓來,也就說明他們其實還沒達到行將木就的年齡,之所以提前衰老,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環(huán)境艱苦工作疲累。
林小芽自小在精靈國長大,當然清楚這樣的事實,因此每當看見這些滄桑衰老的面容,內心不由憤慨和唏噓。
“其實那法子不是我想出來的,而是學校里學來的,說是古時候一個好像是叫什么米的……哦,是阿基米德,他說過只要給他一個支點,他就能撬動地球。昨天下午幫你們撬動大石頭其實用的也是阿基米德的原理。”
林小芽不解釋還好,一解釋眾人一臉茫然,他們對于空間的概念還停留在“次元”,對于人類將自己居住的那個次元稱作什么完全是一無所知,更加無從知曉什么是阿基米德原理,正當她苦惱著要如何將自己一知半解的初中物理理論簡單明了地講解給全然不知的受眾時,采石場的一個小監(jiān)工過來傳話,說他們的監(jiān)工組長有事找她,林小芽如釋重負,問也不問就屁顛屁顛跟那監(jiān)工走了。
林小芽來到幾個監(jiān)工組長的辦公室,見那幾個形象粗獷的大塊頭一個個眉頭緊鎖,滿面愁容,當幾人視線刷刷地將她上下掃了個遍以后,面容越發(fā)地苦大仇深、沉痛凝重。
工頭甲眉頭擠出一個深深的川字,望著林小芽無比嫌棄地說:“分明還是個小鬼,身上又沒幾兩肉,怎么可能提得起興趣?!?p> 其余幾個也紛紛附和。
“又矮、又瘦、又臟又臭、頭發(fā)還亂七八糟,跟街上的乞丐沒什么差別?!?p> “你們看看她黑成什么樣,我們這里是采石場,她搞得跟挖煤的似的。”
“阿布先生太過分了!他自己下不了手就叫咱們來,簡直是強人所難?!?p> 林小芽感到莫名其妙,心想這幾個監(jiān)工組長是閑得無聊找她來就只是為了品頭論足對她說這些尖酸刻薄冷嘲熱諷的話么?
林小芽聽著那些不中聽的話,盡管心里非常窩火,表面卻還要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問:“你們找我所為何事?”說話間,后腰燙傷處因結痂長新肉有些發(fā)癢,便伸手撓了撓,順帶著勾出了滿指甲蓋的污黑泥垢,她只淡淡看了一眼,完全不以為意,隨隨便便就彈飛了,那三人見狀,立馬噤聲,盯著她的視線既厭棄又驚悚。
最終有個組長忍不住問:“你多久沒洗澡了?”印象中,這只猴子一直很忙,總是東抓西撓,從沒一刻安靜過,估計她身上虱子跳蚤一類的長了不少。
林小芽抬頭,邊想邊說:“路上二十五天,來到這里三天,就不知道我昏迷了多少天,按正常情況從我被抓的地方到精靈國最北部的邊陲小城應該也得花上個十天半月,全部加起來至少也有三十八到四十天……”說著她自己也愣住了,難以置信道:“我靠,居然又破紀錄了!”
“你……經常不洗澡?”問的人臉部肌肉忍不住抽搐,另外兩個正強忍著嘔吐的反應。
說得好像她是不愛洗澡似的,林小芽不由惱怒,倆吊稍眼兇光畢露,不爽地應道:“這是個人的隱私問題,我不方便回答。還有,你們找我了就為了問我這事?”
三個監(jiān)工組長面面相覷,遲疑片刻最終決定豁出去了,對林小芽直言:“實話告訴你吧,其實讓你到這里來是老板的意思,你應該也清楚在你到這里的第一天阿布先生就命大家好好招待你了,所以現(xiàn)在……”
林小芽總算明白過來,警惕地問:“你們叫我來是打算給我點顏色看看嗎?今天上午打了我?guī)妆拮舆€沒完啊?”
“抽你鞭子不過是例行公事,不算,阿布先生是要我們隔三差五給你下點猛料,不過你這個樣子,我們實在下不了手。”監(jiān)工組長搖著頭,不忍直視地別開臉。
“你連個人都算不上,更別說是女人了?!?p> 林小芽嘴角抽了抽,此時此刻聽到這樣的話真不知該生氣還是該感到高興,撓了撓后腦訕訕道:“那還真是謝謝你們手下留情了,那沒別的事我就走了?!?p> 林小芽剛想開溜,那幾個監(jiān)工組長立馬叫住她“等待!”
林小芽不得不站住,不安地回頭,瞪著無辜的大圓眼睛不安地問:“不、不是下不了手嗎?我又臟又臭,而且還有皮膚炎,碰到的話會傳染的,沒見我一直都在撓癢嗎?”
“你這么快就出去我們怎么交差?”
“要不這樣,你先留在這里,遲一點再出去。”
林小芽緊張地抓緊領口,瞪著那三人道:“你們該不會看著看著就獸性大發(fā)了吧?”
“放屁!看著看著只會想吐,你自己沒聞到你身上的酸臭味兒嗎?”
真是沒禮貌!
林小芽心里不爽地嘀咕,鼓著個包子臉,默默地往旁邊的凳子上一坐,假裝自己有皮膚炎,更加忙碌地左撓右撓了。
四人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誰也不做聲,好半天才有人反應過來,“做那種事應該會鬧出很大動靜才對,你得出聲叫罵才行,裝得像一點,還有要大聲一點,聲音最好能傳到阿布先生那邊?!?p> 其余幾個頓覺有道理。一場四個人的暴力大戲全憑林小芽一個人來演,不過她自幼口齒伶俐,且又擅長演戲,還會轉換嗓音,一人分飾幾角開始了她精彩絕倫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