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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千里心不隔

  車廂里一片寂靜,氣氛沉悶又壓抑。馬車緩緩行進了一會兒,忽聽得前頭的釘子用力敲了敲車弦,楊天寧立馬會意,忙低聲問怎么了。

  “爺,我發(fā)現(xiàn)我們從悅賓客舍出來后,有輛馬車一直跟在我們后面。”釘子輕聲地報告。

  “什么樣的馬車?看得清楚么?”楊天寧的聲音微微一沉。

  “爺!實在看不清楚!這天色太暗了,那輛馬車又跟得比較遠?!贬斪佑行殡y地說道。

  “你去西市那條街上繞一圈,那里人多熱鬧,借機將那輛馬車甩開。”楊天寧冷靜地吩咐道。

  “是!爺!”釘子嘴上應(yīng)著,立即快馬加鞭起來。

  “金爺!會不會是來抓我的人?”明月瑞瑞不安地小聲問道。

  “應(yīng)該不是!雖說你的賞金不菲,可那些錦衣衛(wèi)不會坐在馬車上抓人,更何況,如果真的是那些人,他們早就沖過來了,根本不會偷偷摸摸地尾隨在后面。”楊天寧淡淡地笑道,“所以,小丫頭你安心吧,沒事的。”

  角落里的陳少軒此時忽然睜開了雙眼,盡管他的臉色并不好看,但聲音恢復(fù)了一如既往的平靜:“天寧兄,要不轉(zhuǎn)角的地方放我下去,我過去查看一下?!?p>  楊天寧嘴角微微上揚,溫潤的聲音里透著一份鎮(zhèn)定與自信:“少軒,不用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們既來之則安之。你如今最首要的任務(wù),還是翻譯那些天書一樣的文字。至于其他的,就交給我吧?!?p>  “好!”陳少軒從善如流地應(yīng)了一聲,又閉上了雙目。

  幾人說話間,釘子已經(jīng)趕著馬車來到了西市,他駕著馬車飛快地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一會就將后面尾隨的車輛甩了個徹底沒影。

  “爺!甩干凈了!嘻嘻!”釘子得意洋洋地匯報著。

  “小猴子不錯!很機靈!”楊天寧淺笑著夸了一句,釘子聽了更是雀躍不已,趕車的速度不慢反快,三下兩下便拐進了西二街。結(jié)果,此處完全有著不亞于西市的熱鬧,也是車水馬龍,華蓋云集。

  “原來這里晚上這么熱鬧?。 泵髟逻粕嗖灰?。

  釘子嘴快,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說道:“嘿!那是啊!夏姑娘,你之前過來的時候是白天,所以不知道,這白天的光景哪里及得上夜里的十分之一,凌歡閣與云舞坊可是全京城最紅火的風(fēng)月場所,每到晚上這個時辰,那些個富豪權(quán)貴都喜歡到這里來風(fēng)流快活!一擲千金的可大有人在呢!”

  “就你話多?!睏钐鞂帋е鴾\笑,嗔怪了一句,“我看待會到了劉大娘的面前,你還敢不敢這樣?!?p>  “爺!我不說了!”釘子連忙乖覺地閉上了嘴。

  楊天寧咧嘴微微一笑,云淡風(fēng)輕地搖起了川扇兒,仿佛已將方才那馬車尾隨之事完全拋之腦后了。

  而此時,之前一直遠遠尾隨在釘子身后的馬車,在西市前前后后尋覓了三遍,終是發(fā)現(xiàn)完全跟丟了目標(biāo)。

  馬車?yán)镒恼窃谟窈訕蛏?,看見陳少軒身影的青衣小丫鬟,此時她又急又惱,卻不得不對車內(nèi)另一位端坐著的女子說道:“小姐!我們跟丟了!”

  而她口中的小姐,穿著一身素雅的淺藍色襦裙,絲綢般光滑的黑亮長發(fā)僅用了一只雕工極細的青石鑲玉梅花簪松松地綰起,露出一截雪白優(yōu)雅如天鵝般的脖頸,白瓷般光潔倩麗的臉上看不出半點情緒,唯有一對烏黑如墨的眸子起了一層似巫山云雨后的薄霧,似愁非愁,似嗔非嗔。

  她那嬌嫩的粉唇微微輕啟,聲音如林間云雀般婉轉(zhuǎn)動聽:“丟了就丟了吧,我方才忽然在想,便是跟蹤到了他的下落,我又能如何?”

  “這!小姐?”青衣小丫鬟有些驚訝。

  “難道不是么?三年了,在他眼里,我易夕倩不過就是個在他落難之時拋棄他、疏遠他的無情之人罷了,如今我又以什么面目去見他呢?到時候會不會只是自取其辱?”好聽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無奈的自嘲。

  “小姐,那您為啥還讓我留意陳公子的動向,又一直貼身帶著這塊帕子呢?這上面繡著的不就是陳公子當(dāng)年為您做的打油詩么?”青衣小丫鬟不解地看著眼前的小姐。

  易夕倩此時手中握著的正是一方白絹帕子,帕子上用銀絲紅線細細勾勒著一首詩:“一(易)嘯長天徹青云,夕染風(fēng)采萬業(yè)興,倩麗多姿無限美,福星常伴傳佳音?!?p>  “這帕子是我唯一能留下的紀(jì)念,帕子上的打油詩是他六歲之時作的,是不是很天才?當(dāng)年我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我爹是正五品的翰林學(xué)士,他陳家卻已門庭敗落,但他聰穎過人,少年奇才,我爹從來沒有看輕過他,不僅出力將他推舉給大儒傅老先生,私下里更是一直將他當(dāng)作我未來的良婿?!?p>  “他也的確不負眾望,年僅十四便金榜題名,中了探花,他入翰林院當(dāng)庶吉士的時候,我爹高興地暢飲了一夜,以為他這個未來女婿很快就將高官厚祿,以為我終于可以嫁得如意郎君,從此可以雙宿雙飛。”

  “我倆議親在望,可他呢?為了管一樁閑事,居然跑去得罪了當(dāng)朝首輔嚴(yán)相!一夜之間,他便聲名掃地,連自家性命都難保,我爹失望至極,自然不準(zhǔn)我再與他有任何接觸?!币紫挥挠牡卣f道。

  “可這是我爹的過錯么?”易夕倩云霧般迷離的美眸中忽然閃起一道尖銳的光芒,語氣也陡然變得冰冷,“我與他相伴長大,我自幼就喜歡他的模樣,愛慕他的才華,我兒時最大的愿望,就是他可以魁星高照,官運亨達,那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嫁給他,與他兩情相悅、白首偕老。我們本來可以男才女貌,成為世人眼中絕佳的良配??墒?!他做了什么?!剛剛成為探花郎,就得罪嚴(yán)相自毀前程,他可有為我著想過半分?我堂堂翰林學(xué)士家的嫡女,怎么可能嫁給一個名聲掃地的階下之囚?便是我同意,我爹,我娘,我的整個家族能答應(yīng)么?”

  “小姐……的確是陳公子太過分了!他不值得您至今還為他暗自傷神,您還是趕緊忘了他吧?!鼻嘁滦⊙诀呗犃诉@話,立即義憤填膺地說道。

  “是啊,是該忘記了!三年了,我讓你偷偷關(guān)注他的蹤跡,倒也并不是非要趕著見他一面,而是想要與我這些年來,心底一直存著的這份情意,真真正正地做一個道別?!?p>  “下個月十日,我就要嫁給左都御史王勉賓,成為他的妻子。屆時,我與他陳少軒這輩子再也無緣無分了!呵呵,昔日才子佳人,如今形同陌路,這世事真是無常?。 币紫豢嘈χ话牙铝笋R車上的簾布,她那本是動聽悅耳的聲音里透著一股子冰冷的寒意,“回去吧,今天的事情,不準(zhǔn)透露出去半個字!”

  “是!小姐您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若是說出去,我愿遭天打雷劈!”青衣小丫鬟用力地點點頭,極為堅定地表示忠心。

  馬車漸行漸遠,留下一抹落寞的影子,也終于隨著光線暗下,慢慢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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