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其霏正在逼南木睡覺。
“我真的不想睡?!蹦夏颈黄漩瓘娭铺稍诖采稀?p> “不行,仙家卯起亥休,令行禁止?!?p> “我——”
“不用睡了!”湘真推門進來,笑嘻嘻地靠在電視柜上。
“湘真仙子,這么晚了您怎么來了?”其霏起來行了禮。
“我?guī)鋈ラ_工?!?p> “今晚?現(xiàn)在?”南木驚訝。
“對,現(xiàn)在,你想換身衣服嗎?”湘真問他。
“我……換不換?”
“你一個大男人哪兒來這么多講究,不用換!把這個吃了?!毕嬲婺贸鐾鼞n,其霏倒水,兩人一起看他吃下。
“好像也沒什么特別的?!?p> “對啊,就是沒什么特別的,且得有些時日吶,走吧?!?p> “我還是換衣服吧,這樣走在外面會奇怪的?!?p> “不用,我們今夜不出醫(yī)院。”湘真收起了嬉笑的樣子正色道。
湘真帶著南木進了電梯,出了住院中心直奔醫(yī)院的后花園。
“我們來這兒干什么?”
“你的人生第一次,帶你干票簡單的。”湘真四處張望找人。
“那邊好像有人在哭……”南木指著那棵開花的槐樹。
“墻下古槐樹,憔悴色不舒?!毕嬲孀叩綐溥叄粋€模糊的身影在樹下抽泣。
湘真綻出純真的笑容,掏出一包軟糖坐到那人身邊。
“你怎么了啊小姐姐?”看上去,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姑娘,哭得臉色通紅。
“我……我沒事?!迸⑦煅手裂蹨I,聲音聽起來委屈又倔強。
“別傷心了,吃袋糖吧,給!”
“不用了,謝謝?!迸暝饋?。
“吃一個吧!”湘真一掌按住她,力道強勢。
“你干什么,放開我——咳,咳……”湘真看準時機給她塞了一顆糖,嗆得她直咳嗽。
“悲來興盡,興盡悲來,世事雖無常,不愧于心?!毕嬲媪粝逻@句話,帶著南木回去了。
電梯里,南木不解地問湘真。
“剛剛那個女孩怎么了?”
“病了。”
“什么???”
“白血病,暫時治不好?!?p> “那我們剛剛在干什么啊?”
“她剛大學(xué)畢業(yè)進入社會,人生前二十三年平凡無奇,突然被查出白血病,按理來說,平凡的人就應(yīng)該平凡地過好一生,按照天命她不該生病的,這便是天地失衡的一個例子,就需要我們來進行刻意的改寫?!?p> “所以你剛剛一定要她吃糖,吃了她就好了?”
“哪有這么容易,給她吃的是延緩病情的紫參丹,大概半年之后她會被現(xiàn)代醫(yī)術(shù)治好的。”
“那為什么我們不能直接把她治好???”
“天地之間的失衡,并不會發(fā)生在每個人身上,你以為的苦難,其實是上天對你的垂憐,若你能挺過去,你的人生自然比別人多了一份幸運,若你挺不過去,那就只能繼續(xù)當(dāng)個平凡至極的人?!毕嬲孀屑毥o他解釋。
“那我算是什么?!蹦夏镜椭^自言自語。
湘真沒回答他,拿出善惡冊,變出一支毛筆,靠著電梯鏡子把今晚做完的事劃掉,閻羅殿里,江有汜手上的金花梨筆突然不見了,旁邊的中古叫了一聲。
“地……地君,筆……”
“肯定是被湘真仙子拿走了,繼續(xù)干活吧?!备呷A踢了踢中古示意他噤聲。
江有汜沒什么反應(yīng),習(xí)慣地接過高華手里的筆繼續(xù)端坐案牘。
“湘真仙子,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我父母現(xiàn)在……”南木思索了良久,斟酌著開了口。
湘真轉(zhuǎn)頭認真地看向他。
“我之前問其霏,她只說你們自有安排。”
“成為神仙總是要付出代價的,你被選為蘊藉君的那天,一切就已經(jīng)注定了。”
“那我的父母……”
“雖然見不到了,但是放心吧,他們會有好歸宿的?!毕嬲姘参克?。
“許多的人,窮其一生都得不到這樣的機會,知足吧?!?p> 南木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喘息聲卻越來越重。
湘真說完那一套神仙的高傲說辭,心里隱隱還是有些不忍。
“事已至此,我們都無能為力,抱歉?!毕嬲嫠退亓瞬》?,再也沒說一句話,關(guān)上門在外面跟其霏說話。
“霏霏,大概再過三四天你就可以回去了,再辛苦辛苦吧?!毕嬲媾牧伺乃募绨?,幫她整理好劉海兒。
“不辛苦的,但是醫(yī)生說南木出院還要一月的時間,不方便給他請護工,不如我就直接照顧他到出院吧。”
“?。窟@不行,你太累了?!毕嬲婕泵芙^她。
“不會的,與其說是照顧,還不如說是照看,蘊藉君他凡事都親力親為,也不會吩咐我的,我覺得比在天界還清閑吶!”
“真的呀?那繼續(xù)看著他也行,我還可以帶你在人間玩一圈!”湘真答應(yīng)下來,剛要走,又想起什么。
“對了,他今晚知道了父母已去的事,再加上剛吃了忘憂,到了過渡期,他這是第二世,大概一天一夜,你留心看著點?!?p> 凡人吃忘憂會昏迷一段時間,這段時間會明確自己初入世界到現(xiàn)在發(fā)生的所有事,簡單來說就是激活上帝視角,經(jīng)歷的越復(fù)雜,昏迷時間越長,回憶一世約二十四個時辰。湘真吃忘憂的時候眼睛都沒閉過,當(dāng)初她是初入世,并且只有六七歲,純凈得不得了。
吃了忘憂,湘真被月老仙人放在蓮池邊上自己玩,她不會游泳,只敢把腳放在水里踩著玩,卻被隱秀惡作劇推了下去,水不深,只到胸口,但是池邊很高,她在下面撲騰了半天沒上去就開始哭,隱秀只是笑嘻嘻地看著她,絲毫沒有伸手撈她上來的意思。湘真自己哭了好一陣,趟著水去了蓮池的另一邊喊救命。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江有汜。
少年芝蘭玉樹,身姿挺拔,面容清俊端正,一身仙氣不染世俗,看著湘真眼淚鼻涕一起滴進蓮池里。
“小哥哥小哥哥你救救我吧。”湘真拿袖子擦臉抽泣。
“你知道我是誰嗎?”那時候江有汜已經(jīng)是天界人人稱贊的新代才俊,讓老君點頭微笑的如意弟子。
湘真腦子飛速旋轉(zhuǎn)。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一個善良好心的小哥哥?!?p> 江有汜被她邋遢的樣子和諂媚的話語逗笑了。
“那我救你上來,可有什么報酬?”
“我身無分文,并無長物?!彼男∧槕n愁地皺在一起。
“我不要錢?!?p> 湘真變得很緊張,倒退了兩步縮到水里,只剩下皺得包子似的臉。
“你怕什么?”他語氣突然冰冷無比,湘真感覺蓮池里的水都快要凍住了。
“我阿娘說過,不貪圖金錢的人最是狡猾恐怖,我……我害怕……”湘真越說越往水下蹲,尾音甚至變成了氣泡咕嚕咕嚕的聲音。
“既然怕,便不要上來了?!苯秀崴α诵渥樱ぶ嬲娉臭[的哭聲冷臉揚長而去。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我就是與你開一玩笑,你怎么跑這兒來還招惹江有汜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隱秀循著哭聲找來,終于把她拉上岸,著急忙慌地帶她換了身衣服,結(jié)果還是被師父知道罵了一頓。
那時候的江有汜,跟現(xiàn)在的江有汜,真真是不一樣啊。
湘真想著之前的趣事低頭走路,還沒出醫(yī)院就聽到了外面瓢潑雨聲。
“我怎么這么背啊,下了雨也不好飛……真是跟龍族有仇!”
湘真想著變個雨衣好還是變個雨傘好,雨傘仙氣飄飄很適合自己的身份但是不擋雨,自己今天這身衣服還挺貴的;雨衣?lián)跤甑谴┢饋砗贸蠛美仟N啊,這到了中天門不得被別人笑死……她咬著嘴唇想了一會兒,最后伸出右手食指在額頭點了一下,默念他的名字,再一睜眼,他已經(jīng)在醫(yī)院門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