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蝶琨看著程粵眼睛發(fā)紅,眼神里猶如烈火燎原,兩行濁淚順著他清瘦如削的臉側(cè)劃過,滴在他淺藍的衣衫上。
當年顏氏滅門,程粵提前就被抱走了,不曾親眼見過親死于劍下,而且年紀尚小,能記住的事情也寥寥無幾,對當年事的了解都出自義父的口中。
如今,世上僅剩的唯一的親人,死在了他的懷里,婆婆的旁邊還散落著顏氏夫婦的排位。婆婆臨終之時就像一個街頭的乞丐,骨瘦如柴,衣衫破爛,蓬頭垢面,雙眼緊閉,最后也能看到等候多年的小主人一眼,守護余生的牌位木劍散落在地。當年的顏氏的管家婆婆也是端莊體面,風韻猶存。
程粵突然苦笑起來,臉上淚痕未干,面目猙獰,他笑得讓人毛骨悚然。他放下婆婆,眼神陰冷如死神,仿佛要穿透周圍所有人,手上靈力運聚,暗夜下仿佛手里燃起一把幽森的鬼火。“是我一直太軟弱了,還想帶婆婆隱居安度晚年,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名門正派始終容不下我顏氏,我不傷你們,以證顏氏清白,看來沒有用,站著的人才有話語權(quán)。你們自刎謝罪,還是要我動手。”
肖寂風一時失手才害死了婆婆,雖然就算他不動手,顏氏也難逃各門派的追責,但是他并不想做那個劊子手,肖寂風內(nèi)疚又懊悔。
“你們顏氏十幾年前盜取靈石,引來天災不斷,如今又操縱兇獸,涂炭生靈,你死有余辜,各位不過是為民除害?!比钇馄饪闯隽诵ぜ棚L的愧疚不安,幾句話既是漲自己的士氣,也是側(cè)面安慰肖寂風,加之阮柒柒自小有碧霄環(huán)保護,已經(jīng)囂張慣了,即使自己沒有道理,也要硬狡辯出幾分來。
程粵覺得可恨得甚至有點可笑,世上人對顏氏的成見可以什么壞事都有顏氏來背鍋,不需要什么真憑實據(jù),只需要幾句猜測,就可以正義的制高點口誅筆伐,甚至害了人性命都這樣理直氣壯,大義凜然。
程粵使用的幻術(shù),攻敵人心神,最忌諱自己先心慌意亂,聽不得阮柒柒在那里及既往的搬弄是非,眼神寒光掃過,沒有語氣的說:“那就先拿你開刀。”
程粵左手扔出折扇,右手從縫隙中直接出掌,還未及阮柒柒身邊,碧霄環(huán)保護屏障打開,程粵如同打在棉花上,使不上力氣。
與此同時,肖寂風的寒凌劍挑開程粵的折扇,站在阮柒柒身前,對程粵說:“婆婆是我傷的,你沖我來?!?p> “你以為你逃得過嗎?!背袒浛v身一躍接回折扇。
顏氏幻術(shù)攻擊于無形,程粵雙袖一擺,腳下生風,衣袂飄飄,靈氣環(huán)繞周身,使出上乘的顏氏幻術(shù)。
瞬間,丁氏弟子半數(shù)以上,寶劍脫手,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音,片刻間,丁氏弟子皆談癱倒在地,靈力潰散,從罵罵咧咧變成了呻吟不斷。
碧霄環(huán)是阮氏祖?zhèn)黛`器寶物,能抵擋任何外力的傷害,就算是殺人于無形的幻術(shù)也攻擊不到里面的人。阮柒柒想將肖寂風也拉進保護圈內(nèi),但是周圍靈力深厚,雖然滲透不進碧霄環(huán),但是周圍卻壓力巨大,難以行動。
肖寂風寒凌劍靈力聚集,雖然未動,兩股力量卻在較量,難分高下。
程粵似癲似狂似瘋魔,以全身修為在硬拼,仿佛將全部身家壓在賭桌上的賭徒,他更像是在發(fā)泄,自幼孤苦無依,世人偏見,唯一的親人死在自己眼前卻無力保護,明明他也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壞事,如今卻如過街老鼠。
肖寂風雖靈力深厚,但是心有愧疚,勉強和程粵抵抗,但是再拖下去,只會兩敗俱傷。肖寂風星眉劍目之間,三分自責,三分悲憫,三分無奈,一分擔當,就算為了身后的人,他也要撐到底。
林蝶琨立在一邊,仿佛是程粵最后的清醒,因為只有林蝶琨沒有受到幻術(shù)的攻擊,只是肖寂風和程粵靈力較量之間的力量稍有波及。
顧黛獸不知是受到幻術(shù)的刺激,還是覺得眼前的廝殺他不拿自己當回事,長嘯一聲,震得周圍空氣激蕩,讓人頭痛欲裂。
程粵使盡畢生所學,肖寂風也是全力防守,顧黛獸長嘯短唳,三股力量不分敵友的糾纏在一起。
程粵一副要與周圍人同歸于盡的架勢,倒多了幾分從容不迫,他嘴角一邊上揚,一只手匯聚所有靈力,要將自己榨干一般,猛的一揮,顧黛獸也遇強則強,加大靈力輸出,肖寂風后退了三步,一口血噴了出來,染紅了他白色的衣襟。
周圍靈力過于密集,飛沙走石,黑夜若白晝一般,仿佛在一個巨大的漩渦之中,風圈接近風圈外的風速時,突破了風圈的結(jié)界,釋放出巨大的能量。
程粵和肖寂風皆被掀翻在地,口吐鮮血,顧黛獸也幾近站不穩(wěn),被震的頭向后一擺。
程粵大笑幾聲,甚是凄涼,將所有靈力匯聚與掌心,林蝶琨看的清楚,這一掌匯聚的是程粵最后的一口氣,一旦擊出,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
風圈破除,阮柒柒馬上飛撲過來,借碧霄環(huán)護住肖寂風。程粵一掌將至,本來就是強弩之末,重傷下的程粵的一掌本也沒有多大殺傷力。
誰知此時顧黛獸竟然將靈力輸送給程粵,上古靈獸靈力綿長深厚,不僅助了程粵的一臂之力,更是保住了程粵最后的一線生機。
顧黛獸不斷地向程粵輸送靈力,僵持之間,碧霄環(huán)炸裂,一瞬間釋放出強大的爆發(fā)力,仿佛要為主人抵擋最后一擊,上古神器毀于一旦。
程粵卻被重重擊傷,奄奄一息,林蝶琨也顧不什么陣營,將程粵扶起來,程粵的頭靠在林蝶琨的胸口。
顧黛獸突然輕吼一聲,跑過來舔程粵的臉,仿佛認識這個曾經(jīng)顧黛山的小主人,舔著舔著,程粵的血汗,就如同蒸發(fā)一樣,向空中蒸騰,同樣升騰起來的還有顧黛獸的靈氣,顧黛獸的靈氣就是顧黛山的草木精華。
程粵提著最后一口氣,看著眼前奇景,只覺得周身的傷口似乎在以驚人的速度愈合,如同脫胎換骨一般。
升騰而起的血汗靈氣如煙霧繚繞,漸濃漸聚,似乎漸漸變得半透明,要凝結(jié)成固相。
四個少年都沒有見過這等神奇景象,可是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卻有人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見到了。
煙霧匯聚成形,一塊橢圓的半透明的冰晶,冰晶仿佛有靈魂一般,溫和的柔光泄下,落到了程粵的手上。
程粵頓時感到周身靈力無窮,一股精純的靈力如注入體內(nèi)一般,肆意游走,所到之處如烈火焚身,程粵被淬煉一般周身發(fā)燙。
阮柒柒雖靈力低微,但是見多識廣,閱讀過無數(shù)古籍,曾有古籍形容靈石,萬物之靈化之,至精至純,她難以置信的問肖寂風:“難道這是靈石?!?p> 肖寂風愁眉緊鎖,剛才明明形勢已定,如今靈石落在了程粵的手上,恐怕各玄門世家不知要經(jīng)歷一番怎樣血雨腥風。
程粵如骨肉分離重組一般劇痛難忍,一時難以駕馭靈石的威力,眼前一黑倒在了林蝶琨的懷里。
“這個給肖寂風服下,快帶他走?!绷值咏o阮柒柒一瓶純丹。
“多謝林姐姐,只是林姐姐確定要站在顏氏一邊嗎,還請三思,此刻是出掉程粵最后的機會了,轉(zhuǎn)瞬即逝,否則后患無窮?!比钇馄庵懒值呐畠呵槟c,此時又無計可施卻也不甘心,只能嘴上說幾句明知道沒有用的話。
阮柒柒給肖寂風服下純丹,肖寂風重傷難行,阮柒柒又不會乘風之術(shù),只能攙扶著肖寂風一步一步下山去。
顧黛獸耗費了太多精力,退回山林,隱匿于山中。
東方翻出魚肚白,幾縷光線射了出來。
林蝶琨畢竟醫(yī)者仁心,給每位丁氏弟子服了藥,應該可以保住性命,做個沒有靈力的普通人。她將婆婆,散落地上,斷成兩半的顏氏夫婦的牌位和木劍,以及如初生嬰兒一般毫無抵抗力的程粵一起御風而起,向林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