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的兒子此時一反剛才狂浪形骸,在父皇面前如同老鼠見了貓,出了一頭汗,低頭不語。
“不會啊,怎么能不會背呢”
“回皇上,這篇《大學(xué)》剛學(xué)了沒幾日,微臣也沒要求他們背誦”
眼見一場雷霆之怒火就要發(fā)作在純兒身上,夏閣老忙打圓場,給未來的儲君留幾分薄面。
皇帝長嘆了口氣,“也好,這篇文章你們剛學(xué)沒幾天,背不下來,情有可原”
“父皇在上,孩兒能背誦下來”端妃的兒子,顯兒上前見禮,毛遂自薦道。
端妃的兒子,面如冠玉,唇紅齒白,雖然他年齡小,卻也雅致風(fēng)韻,別有一番風(fēng)骨。
只見他未等父皇準(zhǔn)允,便口若懸河,極是熟絡(luò)流利的背誦下來,一旁的純兒臉色越來越難看。
“好了,顯兒,你背得很好,甚慰朕心!”皇帝不愿讓純兒太過難堪,直接打斷了顯兒的背書。
純兒卻懷恨在心,小聲嘀咕了一句,“看把你嘚瑟的”
聲音雖細(xì)小,但在場眾人聽得真真的,顯兒臉上瞬間變色,厲聲問道:“你罵誰?”
“哎呀呀,大哥哥誰也沒罵,他在背詩啦”梔子公主眼見兩人又要掐架,連忙打斷。
“父皇呀,您別怪純哥哥背不出書了”
“哦,那為什么呀?”皇帝知道這小女兒又要開始出幺蛾子了,不禁放下身段,饒有興趣的問道。
“純哥哥此時背大學(xué)鐵定肯不出”
“那又因為什么呀?”皇帝看著敝了一肚壞水的公主簡直就要笑出聲來,可還是強(qiáng)忍住,又問道:“那你純哥哥背什么書”
“父皇啊,太子哥哥鐵定不會背什么大學(xué)啦,禮記啦,但太子哥哥會作詩呀”
“作詩”皇帝一臉驚異,不禁望向純兒,只見他一臉無辜,欲哭無淚的表情,讓他明白,這是小公主又一次使壞,心中發(fā)笑,面上卻故作認(rèn)真,慫恿道:“那他作過什么詩呀?”
“回父皇,太子哥哥作了好多絕句呢!”
“那你背一首給朕聽”
“父皇,別聽樂兒胡說,孩兒壓根沒作過詩……”太子急欲爭辯,臉都快紅了,可卻看到父皇神色一冷,就再不敢阻止了。
小公主看到父皇用鼓勵的眼神望向她,瞬間底氣足了很多,整個人也飄了起來,清了幾下嗓子,“咳,咳咳,聽孩兒背來?!?p> 大學(xué)士夏閣老看公主那調(diào)皮使壞,還故作認(rèn)真樣兒,也忍不住想發(fā)笑,卻也不敢出聲,只好用扇面遮住臉,已經(jīng)快要忍不了了。
只聽公主鶯啼一般,婉轉(zhuǎn)清脆柔柔的聲音響起。
“咳咳,話說那一日中午,正在飯點上,清思殿前菩提樹上落了兩只雀兒,太子哥哥立刻來了靈感。”公主細(xì)長的眉毛一皺,大眼微閉,作陶醉狀,學(xué)太子學(xué)的惟妙惟肖。
旁邊已經(jīng)有人忍不住笑出聲了,純兒的臉色已窘成了豬肝色,皇帝也已是忍笑,忍得很難受了,心想,這可真是個活寶。
“只見太子哥哥對那樹上的雀兒有感而發(fā),口占絕句一首,兩只烤鴨鳴翠柳,一行醉雞上青天”
哄,全場的勛貴子弟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直把夏閣老笑得彎下了腰,也顧不了殿前失儀了。
偏偏小公主忍住笑,撲閃撲閃的大眼睛看著眾人,待眾人稍稍笑聲止歇,又學(xué)平時太子囂張樣兒,“教訓(xùn)起眾人,看你們一個個假模假式,可曾作出過我這等好詩”
哄,這下眾人笑得更是出格,可純兒已是惱羞成怒,趁人不注意,拿起桌上的硯臺,狠狠砸向了公主,也虧得公主旁邊顯兒反應(yīng)機(jī)敏,擋在公主身前,卻砸破了顯兒的頭,血登時流了下來。
這一下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待純兒看到血流了顯兒一臉,整個人都呆住了。
“快,傳御醫(yī)”皇上急忙吩咐道。
夏閣老連忙用手絹捂住顯兒的頭,不一會兒,整塊手絹都浸濕了血。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純兒臉上,“混蛋,對自己的手足還下如此毒手”皇上臉上陰郁的可怕,旁邊早有人偷跑出去向淑妃報信。
“皇兒知錯了,請父皇責(zé)罰”純兒知道自己犯了大錯,跪在地上,渾身顫抖。
皇帝并不理他,忙著察看顯兒傷勢,卻見公主的精致小瓜子臉上如同用墨畫了數(shù)道貓須子,原來,那硯瓦中還有殘墨,濺了她滿頭滿臉,這下更添調(diào)皮和靈動,分外可愛,看了,讓人忍俊不禁。
皇帝見了忍不住逗弄她,“樂兒,你臉上有墨”
“哪呢,父皇”
“這邊”只見她用手一拭,那邊俏臉上抺黑一片,眾人忍不住又笑,而她渾然不知。
“那里,還有那兒”
不一會兒,小公主白嫩的小臉如同那黑包公一般,這下連皇上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樂兒,你不是一般的皮呀”
當(dāng)天,公主貓臉妝走紅了禁城,大凡宮娥,妃嬪見了皇上,都有意無意用墨在臉上畫幾道貓須。
顯兒傷勢并不重,太醫(yī)來了,上了點藥,血很快就止住了,饒是如此,怕也會在眼角留下疤痕。
這硯臺砸的極是兇險,若往里再偏絲毫,只怕顯兒右眼不保。
不一會兒,淑妃得知消息急急趕來,進(jìn)得門來,一眼先看見自己的純兒在地上跪著,先將純兒拉起來,卻絲毫不看受傷正包扎中的顯兒一眼。
“皇上,這不能全怪我們純兒吧”
小公主這時氣不過,心中為顯兒鳴不平,“淑妃,剛才如若不是顯兒為我擋下這硯臺,怕我早已不站在這里了!”
啪,一記耳光,公主臉上登時起了一道五指印,臉一下腫起了老高,眼淚在眼里打轉(zhuǎn),硬是忍著沒掉下來,守在門外的侍衛(wèi)沈易先,心中一痛,手一下握緊了刀把。
“放肆!潑婦!”皇上登時發(fā)作起來,淑妃見了,不情不愿跪在地上。
夏閣老連忙打圓場,“陛下,禮記中講,有和氣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陛下,不可輕易置氣呀!”
皇帝長出了一口氣,心想,好吧,這畢竟是儲君,強(qiáng)自按下心頭怒火,用平靜不可違逆的口氣命令道:“著太子閉門思過,抄寫經(jīng)書,《金鋼經(jīng)》三百遍,罰沒淑妃當(dāng)月體己銀子,”隨即安撫公主幾句,看了下顯兒傷勢。
“今日的課就上到這兒,都散了吧”語畢,皇帝拉住公主的小手,先自離開了,公主一路上還抽抽噎噎,讓人心疼不已。
皇帝一行出門時正撞見端妃,端妃才得到消息,巴巴的趕來,見了皇帝連忙見禮。
“快去看顯兒吧”皇上丟下一句,徑自走了,端妃急惶惶站起去看顯兒。
“給端妃娘娘請安”
“我兒子傷勢如何?”
“不礙事的,只是這幾日別濕了傷處,臣開了方藥,按時服用就好”
太醫(yī)囑咐了幾句,隨后退下。
到此刻,端妃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下,看看兒子眼角處貼著塊白紗布,傷口影響到眼睛,致使眼中布滿紅絲,心疼得又垂下淚來。
“娘,孩兒沒事”顯兒十分懂事,反倒安慰起端妃,這么一來,更教端妃心中又是欣慰,又是心疼,撲簌簌,流下淚來。
“我說妹妹啊,你回去好好教一教顯兒,教他什么叫尊卑有序!”
端妃一聽,心中出離的忿忿不平,一反平日里在淑妃面前逆來順受的形象,對著淑妃發(fā)狠道:“你平日里怎樣對我,我都忍得下,但你的純兒再有下一次……”
端妃沒有再說下去,任誰也知曉那絕不是好話,是赤裸裸的威脅。
太子和淑妃斷沒想到平素里在她面前溫順的端妃竟然會出言恐嚇,圓睜了雙眼不可置信的看著端妃,除了出奇的憤怒,更多的是驚訝。
純兒十分無禮道:“你待怎樣呀?你倒是說下去!”
許是端妃看了下左右四下無人,壯著膽子,勢同瘋虎嘶吼道,“再有下次,我與你們同歸與盡!”
沉默,死寂無聲,唯有兩個母親無言的對視。
唯有風(fēng)將清思殿的幾扇窗吹得咣當(dāng)作響,外面已變了天,空氣中充滿了潮氣。
“哼”
“哼,哈哈哈”
淑妃再也忍不住,仰天大笑,好半天才收住笑聲,發(fā)問:“端妃啊,本宮就是好奇,你拿什么和我斗?”
“淑妃,我母族勢微,自是斗你不過,可我知道大皇子是怎么死的!”
這一句好似晴天打雷,一下讓淑妃臉色蒼白,心中好似濁浪滔天,已然失了方寸,可嘴上依然很硬道:“哼,本宮向來做人如水,做事如山,從未做過虧心事,自是不怕鬼敲門!”
“淑妃,沒人教你口不妄言嗎?”
“端妃,你這是挾嫌誣告!”
“淑妃,你敢發(fā)誓嗎?”
“有什么不敢,本宮當(dāng)著這昭昭日月,發(fā)誓,我若坑害過大皇子,就讓我死于亂刀分尸,馬踏成泥!”
淑妃耍了個小聰明,心想禁城之中哪有亂刀啊,馬踏呀!
“淑妃,沒人告你,天不可欺嗎?”
“端妃,本宮有理不怕天打雷!”
雷字剛出口,一道驚雷劈在殿前菩提樹上,火花四濺,直嚇得純兒和淑妃跌在地上。
“淑妃,你看這是什么?”
又一道閃電經(jīng)過,亮光中,端妃手中提著撕扯的剩一小半的手絹,那上面赫然繡著個穆字。
這一刻,淑妃如見鬼魅,純兒見了,傻傻的問,“娘,真的是你推下去的大哥?”
“不,不是這樣的!純兒別相信這個!”
噼啪,又一聲驚雷,一道電光劈在清思殿門口,明明滅滅中,似乎站立一個人,身形相貌儼然就是溺亡在太液湖中的大皇子。
一聲凄厲的慘呼,“淑妃還我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