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金烏西沉,暮合四野,正是那一天視野最不清晰的時刻。
西林堡灰黑色高大的城墻在夕陽的輝映下分外蒼涼。
“開城門,我乃獨孤野先的大公子,獨孤令狐是也,快開城門!”
一道凄涼,惶恐的吶喊聲傳進安西叛軍守衛(wèi)的耳朵里,后者連忙仔細向下觀瞧。
見城下有一衣衫襤褸,滿臉污垢的少年用渴求的眼神向上找尋守兵。
當看到女兒墻上,有穿皮甲的士兵過來探尋時,他又嘶聲喊道:“快開城門,我是大公子!”
而藏在他的身后有大梁齊王府軍的副將,程雨諾用刀頂著他,低聲道:“讓他們放下吊橋!”
“放下吊橋,我是大公子!”
這時城上士兵找來了他的上司,軍曹前來探查,可他看來看去也認不大清,只好又去向守此城的千戶長去稟報。
在這個空當,程雨諾用刀尖又向前一遞,刀尖扎透令狐的衣服,劃破了肉皮,狠狠說道:“一會兒,那人來了,你若敢說錯一個字兒,我就先抺了你脖子,聽見沒有?”
令狐早已嚇得兩腿打顫,站都快站不住了,旁邊的馬頭帶領(lǐng)金吾衛(wèi),隱藏在樹從中,低聲咒罵道:“你別把他嚇趴下,不然咱們都得完蛋”
“用你管!”
“你……”
兩人正要爭執(zhí)不下時,城頭上的千戶長已經(jīng)來了,向下詢問:“來人走近前來,我看不清!”
程雨諾已不敢再向前,再往前就脫離了樹林的隱敝,卻又不敢不讓令狐往前走。
“獨孤令狐,你若敢耍詐,傾刻將你射成峰窩!”馬面出聲威脅道。
“向前走十步”城頭上的千戶長命令道。
令狐只好向前走了十步,恰好到了護城壕溝的邊上,寬闊而深的壕溝內(nèi)還有原來大梁守衛(wèi)此城的兵丁的尸體,都是被安西叛軍扔下去的。
正逢天熱,一股腐臭的氣息直熏得令狐喘不過氣來,蒼蠅嗡嗡飛繞,正在享受這狂歡的盛宴。
“抬起頭來,抬高些!”干戶仔細觀瞧,令狐這時反而認出了這名千戶,還叫出了他的名字。
“大公子,就你一人嗎?你是怎么逃出來的?”
“哎,一言難盡,快開城門吧!”
令狐幾乎在煎熬,只想這干鈞之發(fā)的時刻快些過去!
千戶仔細觀察周圍是否有人埋伏,這時齊王府軍和金吾衛(wèi)大批兵士潛藏在樹從中,一動未動,使得這千戶放下心來。
“放下吊橋”千戶長傳下命令來。
嗄吱,嗄崩崩,齒輪轉(zhuǎn)動,吊橋一點點向下放,程雨諾的心隨著這吊橋放下的聲音一下一下跳動著,只覺此刻過得好慢好慢。
當?shù)鯓蚍畔乱话霑r,血色殘陽落下山的那一刻,余暉流轉(zhuǎn),將最后一抺霞光潑在大梁軍隊藏身的樹從,刀劍,盔甲的反光射在西林堡城墻上,安西叛軍守衛(wèi)大驚失色,紛紛大喊,有埋伏。
千戶長急令升起吊橋,程雨諾萬分著急,卻束手無策,眼看功虧一簣,這時馬面竄出藏身之處,躲過城頭射來的箭矢,一個虎跳,趴上了吊橋,拔出斧頭左右狠砍,硬生將鐵鏈連結(jié)鐵環(huán)砍斷,吊橋轟的一下,哐當放了下來,煙塵四起。
金吾衛(wèi)羽箭射殺了城頭守軍,飛虎軍重裝騎兵沖入了城,后面跟著齊王府軍,當夜,西林堡易手。
當首戰(zhàn)告捷的軍報飛回大梁皇宮時,皇帝拆開看完,卻并無喜色,因為大殿內(nèi),齊王妃正在哀告,憂心忡忡,世子自昨日早間出門一夜未歸。
“蘇秀兒,你先回去吧,朕著御林軍全城搜查,想必恪兒在哪吃花酒,住到了朋友家也未可知!”
“不會的,恪兒從不去那等風月場所,在者,這京都也沒有他的友朋”
打發(fā)走了哭哭啼啼的齊王妃,皇帝陷入了無限愁緒中。
其實皇帝已經(jīng)得到了京都府尹密報,講牛頭一行人將世子打得不省人事,身受重傷。
這讓他實在是憤怒,著人去北鎮(zhèn)撫司尋那牛頭,卻驚人的消息傳來,牛頭一行人已不辭而別,連他們也失蹤了。
別不會是畏罪潛逃了吧,那世子是不是已經(jīng)……
他不敢想下去了,如果世子真的死了,那么齊王還有劃屬他麾下的軍隊足有六七萬人,能不反叛嗎?
假如再和安西勢力講和,兵歸一處,這個結(jié)果是他承受不住的。
蒼天呀,自己這是干了什么!
不,這一切還有救,不能這樣束手待斃,想到此,命令道:“來人,傳朕旨意,從即日起,任何人不得出城,所有出城的信鴿全部射殺!”
做完這一切,又差人,去往安西行營給馬面?zhèn)髁艘坏烂苤肌?p> 凝芳齋
嫣紅自打從天王寺回來,每天魂不守舍,她本是個藏不住事的人,可她也知道,這事情如果暴露,那就是潑天的大禍。
姹紫自那日在寒冰殿撲了個空,再見淑妃時,偏偏她就是不提她弟弟的納妾之事,每逢自己將這話頭往過引,她卻顧左右而言它,實是讓她煩惱。
這兩人各懷鬼胎,就連公主也看出這兩人有心事,可不論她怎么問也問不出,不免有些怏怏不樂。
七月以來,連日暴曬,庭院里的梔子花都焉了,這兩丫鬟偏都心不在焉,這澆水的活兒反而落在入畫一人身上,讓她有些不忿。
公主如今多了一個寵物,那只黑貓說來也怪,白日不見它,晚上就來了。
日子就那么平淡的過,只是一切都在悄悄發(fā)生改變,宮中出了很多古怪的事,也不知是真是假,公主在想,也許是真的吧,至少侍衛(wèi)增加了很多,還從右羽林軍抽調(diào)了好多人手。
姹紫實在是忍不住,這一日又找借口出去,實則又偷著去了冰霞宮。
話說淑妃那一日從天王寺回來,越想這事越后怕,思及當日情形總覺得有哪些不對,那貓怎會弄出那么大動靜。
莫非真有人偷聽?想到此不免有些不寒而栗,這事情她越想越怕,以致于讓她食不甘味。
正自煩惱時,那個姹紫又來了,不由她氣惱,沒好氣道:“你這一趟一趟往本宮這兒跑,不怕你主子知道嗎?”
“娘娘放心,公主她從來不過問我們下人的事,只要不耽擱了活計,她不會揪著不放的?!?p> 姹紫說這番話時,眼偷瞄著淑妃,只見她似是心不在焉,極為煩躁。
眼見今日來得又不是時候,心中又有些不甘,于是沒話找話,“娘娘許是天熱,邪火上升,奴家可為娘娘配個方子,清心去火,要不也出門拜拜天王,好解心中困厄!”
淑妃一聽天王寺,好似被踩了尾巴,心想,什么,也去拜下天王,也?莫非她去過?專門來這么一句威脅我?門外是她?
想到此,一下認真起來,小心打探道:“姹紫,莫非你前幾日去過護國天王寺?”
姹紫一看淑妃神情一反常態(tài),心下正奇,可淑妃問話,不能不答,于是順口說了出來:“哦,公主前幾日犯癔癥,嫣紅去為公主拜了拜天王,公主真的就好多了!”
這一番話由姹紫口中淡談?wù)f出,好似天空中滾下一個巨雷,直擊得她外焦里嫩,驚得她許久說不出話來。
姹紫見淑妃神色有異,心中犯疑,忙問:“娘娘,怎么了?”
淑妃也顧不了掩飾,直接命令道:“你去把嫣紅叫到這兒來!”
姹紫一聽,犯了難,連忙推托道:“娘娘,您這可是給奴家出難題,她怎會來此?”
“本宮不管!”淑妃怒吼道,姹紫幾乎驚呆了,她從未見過淑妃如此失態(tài)過,后者以手扶額,良久抬起頭來,揮了下手,屋內(nèi)侍候一旁的太監(jiān),嬤嬤統(tǒng)統(tǒng)回避了。
淑妃以少有的和顏悅色對姹紫說道:“姹紫,你明天此時將嫣紅帶到這來,本宮有事問她!”
“娘娘,她若不來呢”姹紫心知這是難得的機會,此刻不要挾她,更待何時。
淑妃明白此刻的姹紫她想要什么,雖然心中惱火,也只好溫言婉語道:“姹紫,本宮知道你想要什么,恰巧,本宮的弟弟明日要來探望我,只要你把她帶這兒來,你的事,本宮應(yīng)允!”
“真的嗎?淑妃娘娘!”姹紫雙眼亮晶晶的看向淑妃,而后者莞爾一笑道:“當然!”
“你,你發(fā)誓”姹紫的聲音都打了顫,淑妃不禁好笑,心想這世人真是癡,左發(fā)一個誓,右發(fā)一個誓,所謂報應(yīng),誰又見來?
于是她毫無心中牽絆,隨口說道:“我穆雪兒,若言而無信,我穆家全族死絕!”
這一下姹紫相信了,連忙叩頭道,“多謝娘娘成全!”
說著連忙開心的往外走,臨出門時,又一次向淑妃確認道:“真的只把她帶這兒來就成?!?p> 淑妃微笑著點了點頭,當她看著姹紫出了門,臉上泛起了鐵青,自言自語道:“憑你,也能差遣本宮,我堂堂穆家?”
入夜,那只黑貓不知去哪了,公主覺得郁悶,拉著姹紫陪她,撫摸著公主柔軟的長發(fā),想起了自己的小妹。
妹妹,等著姐姐,姐姐馬上就有出頭之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