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懶給承顯帝的承諾,雖然承顯帝看過了,但是在他想來,也只是這個孩子年少氣盛,不甘心自己的失敗,所謂的要為他的兄弟們報仇,要為他滅賀蘭之類的,那都是這個孩子的孩子氣。
沒有人知道原身的身體里住了一個厲鬼,還是一個魂靈在不斷痛苦的厲鬼,更不知道這樣的厲鬼本性如何嗜殺,一旦打開了殺戒,那都是他們自己都不一定能控制的殺伐!
承平侯回京述職,邊防暫交自己的左右軍及圭懶所率領的中軍,左右軍跟隨承平侯多年,行事穩(wěn)妥謹慎有度,承平侯其實很放心,但是現在由圭懶所率領的中軍就不一定了,承平侯臨走之前幾番叮囑,讓自己的左右軍一定要多多關心中軍,不要妄動干戈,以防有失。
但是他走了沒多久,他的左右軍就發(fā)現,他們軍中這位燕世子真是個不能安定的主,他們雖說手持軍令,對圭懶有一定的制衡,但是圭懶是那么聽話的嗎?
不能隨意出兵引起戰(zhàn)亂?
行!
圭懶表示我就是帶著護衛(wèi)出去打個獵,這總沒有不行吧。
尚且天真的左右軍松了口氣,打獵好啊,打獵行,只要你不要天天想著出戰(zhàn),想怎么打獵就怎么打獵。
圭懶就這樣帶著自己的幾百護衛(wèi)去‘打獵’了,只是他打獵的地點有些特別而已。
等左右軍得到消息出來后,看著所謂的‘獵物’,他們真的有種想吐血的沖動,兩人質問圭懶為何違反軍令,圭懶很無辜的表示,他們是真的去打獵了,誰叫打獵的地方剛好碰到敵軍,他們被敵軍發(fā)現,當然只能死戰(zhàn)了,結果沒想到這群敵軍的戰(zhàn)斗力太弱,一不小心就贏了。
兩人再質問他是不是故意的,為何明明知道那地方有敵軍駐扎,卻偏偏跑去那里打獵,圭懶仰頭看天,想了又想,給了個理由,我夜觀天象,此處特別合適打獵。
左右軍差點被氣的吐血,現在不是他們想不想打的問題,而是被圭懶偷襲了人家的營地,賀蘭肯定會報復回來,只能命令全軍備戰(zhàn),同時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入了京都,當然,圭懶也早就送了回信給他的舅舅。
——舅舅見信安好,侄兒在這里給你請安了,國事再多繁忙,也請舅舅保重身體。
——侄兒此次來信,是來請舅舅責罰侄兒的,因侄兒聽聞賀谷江附近有紅色鸞鳥出沒,想獵來與舅舅一觀,未想路遇賀蘭賊子在此埋伏,狹路相逢,侄兒本想撤退,卻未想一時打的興起,把賀蘭賊子打的大敗而逃,侄兒一路追趕,僥幸得勝。
——侄兒年少輕狂,本以為不算什么事,但是未想此舉惹來賀蘭報復,污蔑我軍偷襲,侄兒百死難辭其咎,恐邊關告急近日就將送達肅城,舅舅當拿侄兒殺雞儆猴,只求舅舅允我繼續(xù)為您而戰(zhàn),侄兒必定馬革裹尸,鞠躬盡瘁,賀蘭賊軍不退,侄兒永不歸京。
——舅舅此次切勿護佑侄兒,侄兒自知罪孽深重,已抱必死之心,只望舅舅宏圖大展,心想事成,天下歸心。
——侄兒謹以此身叩拜,向天祈求舅舅身體健康,長命與天齊!
信不長,卻句句讓承顯帝心神震動,無論是賀蘭再次逼關,還是自己孩兒的一片真心,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大太監(jiān)默默奉上微濕的臉帕,承顯帝接過來在眼角拭了又拭,長嘆一聲又長嘆一聲,他這傻乎乎的孩兒啊,怎么就生得如此讓人心疼又可愛。
賀蘭戰(zhàn)事初平,兩國確實暫時休戰(zhàn),但是他們卻仍然在邊關埋伏,可見賊心不死,他這孩兒不過是偶然遇上,正是破了賀蘭之賊心,怎么能算是過錯,這明明是有功于大蕭,有功于他啊。
正在此時,外面有人求見,說是八百里加急,承顯帝此時已經知道始末,心里有數自然也不急,他收拾好自己的情緒與書信,這才傳人進來。
進來的是第二輔臣與第三輔臣,兩人進來就是跪下行禮,同時口中大呼危矣危矣,這讓承顯帝非常不滿,要不是他事先已經接到了自己孩兒的信,還不知道被這兩人給怎么攛掇呢。
第二輔臣見上面的皇帝面不改色,連忙獻上急報,大概說明了一下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同時要求嚴加懲處燕世子,因為他好大喜功,魯莽冒進害得邊關再次告急,此舉不但破壞了兩國的和平,還主動挑起了戰(zhàn)爭,可謂是國之罪人,希望皇上能下旨押解燕世子回京受審,同時派使臣往賀蘭說明情況,避免引起更大的誤會。
承顯帝都要氣笑了,這是看不起他呢還是看不起他,他瞇著眼,問第三輔臣,“你呢?”
第三輔臣看見皇上都氣笑了,肯定是對燕世子有了意見,他連忙也上了一道折子,道是替鎮(zhèn)國公上的請罪折子,鎮(zhèn)國公大人道是自己管教無方,教子不嚴,惹下大禍,他愿意大義滅親,以重罪削燕云歌世子位,逐燕云歌出族,送交三司會審,依法判決!
承顯帝的臉一下子就冷厲了起來,八百里加急他現在都不震驚,他震驚的是燕開翼的請罪折子,要知道燕云歌可是他的親生兒子,還是他的獨子,雖然他對燕開翼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就知道了賀蘭邊關的事,且送了請罪折子的時間有所懷疑,但是他更震驚的是燕開翼對燕云歌的態(tài)度!
這要是他與燕云歌的情分差一些,又沒有燕云歌來信解釋,恐怕為了削弱鎮(zhèn)國公府的勢力與威望,他可能還真會如燕開翼所奏,但是現在他視燕云歌如親兒,怎么可能會對此無動于衷——他可憐的孩兒啊,怎會有如此狠毒的父親!
罷了,他父親不愛,那云歌以后就是他的孩兒吧,這封折子,他還是先封存了。
因此,面對第二輔臣與第三輔臣期待的臉,承顯帝傳侍筆文書進來,宣了旨,燕云歌御敵有功,破格升二品征西將軍,著承平侯即日回返備戰(zhàn),命各部全力配合,守我河山,護我國土!
——這是誰也沒有想到的結局,包括圭懶,圭懶知道自己的沖動,他也做好了受罰的準備,畢竟這次確實是他設計的,但是他有把握自己還是能再回到戰(zhàn)場,回來報仇雪恨。
圭懶是個懶人,哪怕是做了將軍,他除了上戰(zhàn)場殺人時的激動以外,并沒有多少上進心——當然,他也從未想到過正因為他的身先士卒勇猛無敵讓自己的兵有多佩服,他也從未想到他不過是不想自己的兵換的太快才護著他們讓自己的兵有多敬愛,他更從未想到他不過是順手的庇護讓自己的兵有多忠心......
但是他沒有想到因為自己被人暗害昏迷,他的兵為了保護他,死戰(zhàn)不退,事后他親自收斂的時候,才發(fā)現這些人身上受的很多都是致命傷,有些身上更是被亂箭射成了刺猬,按照常理根本堅持不了多久,但是偏偏在他們的身上發(fā)生了奇跡,可是這樣的奇跡他寧愿不要,他也無法坦然接受這樣至死都還堅持的保護,讓他背負著無法償還的壓力,他只能拿賀蘭來血債血償!
他醒來的時候,親眼看見那些本來已經戰(zhàn)死的兵仍然用單薄的魂體擋在他前方,他們的身體還依然在維持著保護的姿勢,直到援兵到了,那些兵的身體才緩緩的倒下去,這些魂體也依依不舍的跟在他身邊,直到他被救治后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圭懶是個沒有自主意識的殘魂,哪怕是他被套上了所附軀殼的感情,那也不是他真正的感情,他像是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會用最理智的狀態(tài)來活著,可是這一次,他第一次被觸動了心弦,他第一次想主動做些什么,想報仇,想把那些人挫骨揚灰!
而要做到他想要的,他必須手上握有權力。
他不是不知道在外帶兵最大的忌諱是什么,他前幾世的時候就看過這類的案例,剛開始的時候,他只是覺得身后有個靠山,可以活得自在些,而且承顯帝對他是真的不錯,后來就是想為了自己的兵能活得更好些,再后來,他需要兵權報仇,那就必須讓上位者相信他,無論他做了什么都會相信他,因此他一直堅持著。
然后,他成功了。
他當上了征西將軍,賀蘭也大兵壓境,圭懶輕舔著手背上的鮮血,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這一次,他一定不會給賀蘭想退就退,想議和就議和的機會,他會讓賀蘭從此從這個版圖上消失!
賀蘭的使者在肅城不滿,明明是大蕭偷襲他們的王子,讓他們皇上最愛的王子不但丟了性命,還被分尸后喂了野狼,于情于理也是大蕭理虧在先,要是不交出殺害他們王子的兇手,他們賀蘭絕不罷休!
文武百官吵翻天,大部分人都說這是燕云歌的錯,現在賀蘭都愿意退一步,只要求交出殺害賀蘭皇上最愛王子的兇手,就能緩解邊關告急,為什么要為了一個人而連累整個大蕭呢?
甚至于鎮(zhèn)國公都愿意大義滅親了,皇上你就快點下旨吧,這樣邊關也能早日安穩(wěn)!
承顯帝此時覺得自己就是守護自己孩兒的英雄,因為他的孩兒又來信了,述說著他的不敢置信,述說著他的感恩,他本來都做好了受罰的準備,卻未想到他的舅舅這么偉大,他那孩兒說,舅舅就像是他心中的英雄,永遠都在保護他的天神,他只恨為何自己不是舅舅的孩兒,哪怕就是此刻死了,也滿足了。
他那傻孩兒勸他收回圣旨,他能知道舅舅這樣維護他已經是他得天之幸,但是他絕不能讓舅舅為了他受到分毫指責與傷害,那樣于他來說不亦酷刑,他已經知道舅舅的真心,他會更加勇敢,他要做舅舅千秋盛世的先鋒,舅舅刀鋒所指,就是侄兒心之所向,讓他盡管下旨懲戒他,他只會感恩,他不會成為舅舅的心憂所在,他要做為舅舅分憂的那一個!
他告訴舅舅,他一定讓賀蘭成為舅舅的版圖一塊,只要舅舅相信他,他就是拼盡最后一滴血,也絕不辜負舅舅的厚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