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布早谷演了一輩子戲,自認(rèn)練就了一雙看透人心的眼睛,卻未想到,到底還是被鷹啄了眼睛。
布早谷從師父手里接過布家班,一直想把布家班發(fā)揚(yáng)光大,揚(yáng)名天下,因此,在打出了名聲后,把布家班帶到了金都。
金都,固名思義,金子才能行的通的地方。
在這個浮華的金都,布家班融入的格外艱難。
靠著這把好嗓子,布早谷硬生生給布家班打開了一條活路。
然而,他出了名,還沒有被名利迷惑本心,自己的徒弟卻先一步迷失在金都浮華里。
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時候,他一手帶大的徒弟,哭著說要嫁人,嫁給金都有名的金老爺。
他來金都打拼,怎么會沒有聽過這個金老爺,金都之中,能提到名姓的,金姓絕對是其中翹楚,他徒弟嘴里的金老爺,不過是姓金的一個暴發(fā)戶。
算不上大人物,可對于他們來說,卻是一個大人物。
這樣的人家,會看上一個戲子?
他氣極了,說他不同意,他不同意,她就別想嫁!
徒弟哭著求他,求他看在這么多年的情份上,放過她,讓她嫁人。
他要不是看在這么多年情份上,他會管她?
那個金老爺什么人?
一個嘴上能編花,心卻沒長正的東西,能好好待她?
不過是見他徒弟年輕美貌,又心思單純,幾句話把人騙得失了心,對方早已經(jīng)有了妻室,她所謂的嫁進(jìn)去,不就是給人做妾!
做妾的,有幾個能落的好?
布家班開創(chuàng)自今,不是沒有給人做妾的,結(jié)果呢,可有一個得了善終?
他徒弟被他一手帶大,好不容易出了師,結(jié)果還沒來得及繼承他衣缽,就被一頭豬給拱了,他怎么咽得下這口氣!
他氣的直砸東西,無論徒弟如何哭求,他就是不同意。
徒弟大哭著跑走了,班子里最出色的小生頓時出來打抱不平,質(zhì)問他為什么不能放他徒弟幸福,他是不是害怕他徒弟走了,沒有人幫他賺錢,他讓他放他徒弟走,他幫他賺。
一群沒長大的玩意兒,他實在不想跟他們講道理,反正就是不同意。
他徒弟又來哭求了好幾次,求他成全了她,她跟那位金老爺之間是真愛,她知道對不起他,但是她想要幸福,她不想唱戲,她想有自己的人生。
他只道是為了她好,讓她乖乖的練戲去,不要想著有的沒的。
他徒弟氣極了,問他要多少錢才能放過她,她以后一定還給他,只要他放過她。
一腔真心喂了狗,那一刻,被徒弟傷到的布早谷,只覺得渾身發(fā)冷,他擅抖著手指讓她滾出去,讓她不要犯賤,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同意。
那個金老爺來聽過幾次戲,他看過他的面相,一看就是縱欲過度、心性良薄之人,這樣的人,絕對不是良人。
他寧愿他徒弟恨他,也不想讓她跳入火坑。
可是他這樣強(qiáng)硬的態(tài)度,讓整個布家班的人都有些心冷,要知道,他徒弟曾經(jīng)在他門前院子里跪到昏倒。
他卻依然不同意,只道她就是跪死在這兒,死也只能是布家班的鬼!
如此冷血霸道,讓他在布家班慢慢失去了人心。
與此同時,有小混混來布家班鬧事,吃飯的家伙什都被砸的七零八落,客人也被轟走,連著幾天,生意冷清,這讓請他們的老板大失所望,提早結(jié)了工錢,讓他們離開。
一個戲班能有多少積蓄,布早谷努力去找人合作,卻發(fā)現(xiàn)找一家,就有混混跟著砸一家,砸到最后,沒有人敢要他們唱戲,他終于明白,他們這是被人針對了。
他在金都根基太淺,完全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誰,又?jǐn)嗔苏l的財路引來報復(fù),無戲可唱,為了一戲班子人活下去,他只能再想辦法。
時間越長,他們的吃住都成了問題,戲班子里的人心思浮動,有些甚至偷偷摸摸跑走了,唯有他徒弟,只用一雙仇恨的眼神看著他。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顧不上她,發(fā)愁再這樣下去,布家班就得敗在他手上,這讓他有何面目去見師父,師父待他如師如父,唯一的心愿,就是壯大傳承布家班,他怎么忍心讓他失望。
然而,世間很多事,完全不由人。
艱難到了極點(diǎn)時,他已經(jīng)有了打算解散布家班的打算,忽然有人點(diǎn)名讓他去唱戲,道是主人家曾經(jīng)聽過他的戲,正值大壽,希望他能去坐坐堂。
意外的驚喜,讓布家班重新煥發(fā)了生機(jī)。
他在壽宴中脫穎而出,再次成為了金都的紅人,請他唱戲的絡(luò)繹不絕,布家班一唱成名,被越來越多的人喜愛,他的徒弟似乎也悔改了,再也不鬧著要嫁那個金老爺了,這讓他很是欣慰。
他摸著她的頭,很是欣慰她的聽話,又重新把她帶在身邊,手把手細(xì)心教導(dǎo),希望自己后繼有人。
短短半年,布家班在金都完全站穩(wěn)了腳跟,成為了最受歡迎的戲班子,很多人都是慕名而來,就只為一睹他的真容。
他也是后來才知道,那個請他去唱堂會的人,竟然是當(dāng)朝天子的親弟弟,誠王爺。
因為城王爺?shù)囊痪滟潱尣技野嘌永m(xù)下來,他對誠王爺是感激萬分。
后面,誠王爺甚至還親自微服私訪,就只為了能聽他唱戲。
背后有樹好乘冷涼。
誠王爺替他擋住了明槍暗箭,他只需要把每一場戲唱好,細(xì)心打磨出來的聲音,自然只會愈加精益求精。
誠王爺想請他到他府里,他卻沒有同意,比起被禁錮的生活,他更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
誠王無奈,又因為被皇帝急召,只能匆匆的離開了金都,離開之前,叮囑他好好照顧自己,如果有事,也可以到王都找他。
布早谷覺得,當(dāng)真是人不可貌相,高高在上的王爺,原來也是一個如此心熱之人。
但是誠王爺一走,仿佛也帶走了保護(hù)布家班的殼。
小混混們鬧事,砸場子。
同行前來挑釁,比斗,卻在比試前給他服了泄藥,導(dǎo)致他只能失敗。
班子里管錢的管事,攜款私逃,他們一夕之間變成了窮光蛋,連口飽飯都吃不上。
有幾個重要的頂梁柱,紛紛來找他解約,他們要為自己贖身,道是布家班呆不下去了。
屋漏偏逢大雨夜,他的徒弟,不見了。
他自己找了又找,卻怎么也沒有找到,布家班再次解散的危機(jī)降臨,他只能找人幫忙。
這一次,沒有再出個‘誠王爺’,反而多了個土霸王。
山窮水盡,他又接了一個堂會。
卻不知道,這次堂會,就是他的絕命宴。
等到進(jìn)去時,他才發(fā)現(xiàn)請自己的,竟然是金老爺,以及他的徒弟。
他的徒弟正好端端的,坐在金老爺懷里,媚眼如絲,用他訓(xùn)練過的嬌媚嗓音,說著讓人發(fā)麻的情話,這讓他覺得特別難堪。
他訓(xùn)練了她那么久,是為了她在唱戲的時候,聲音更圓潤優(yōu)美多變,不是用來迷惑男人的東西。
“喲喲喲,我們的布大先生來了,快快請”,大廳兩旁坐了不少人,離他近的一人一看到他,頓時吆喝了聲。
“還是金老爺面子大”,又一人拍著馬屁,“一請就能把我們的大紅人給請來了?!?p> 他微低了頭走上前,身后緊緊跟著兩個人看著他,似乎怕他會逃跑一般,這讓他有些好笑,難道他還會逃跑不成?
大廳里擺放了個圓形的高凳,高凳周圍還有一個在不斷走動的木馬,而在這些東西中間,還有不少蓋著盒子的東西。
這些東西卻像是為他準(zhǔn)備的,他記得自己唱的戲上,用不到這些東西。
金老爺看著他半晌,輕笑了聲,“你就是布家班的班主?”
布早谷有些不好的預(yù)感,要是早知道今天是金老爺?shù)膱鲎?,他說不定不會來。
雖然看到了徒弟安好,他心里松了口氣,但是她這樣子太不像話了。
他點(diǎn)頭,應(yīng)了聲是,拱了拱手。
金老板輕哼了聲,“聽說你反對百靈兒嫁給我?”
他抬起頭,看了眼自己的徒弟,又看向金老爺,苦笑出聲,“金老爺身份高貴,百靈兒不過一低賤女子,怎配一個嫁字,我反對百靈兒嫁給你,也是怕她伺候不周,反而惹惱了你?!?p>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哪怕他心里極不喜歡這個金老爺,可是為了布家班的未來,他只能忍氣吞聲。
“爺,你可得為我做主”,百靈兒嚶嚀一聲抱住他,“我對爺癡心一片,班主卻想留我賺錢,他擺明了是不給你面子?!?p> 布早谷愕然抬頭看她。
卻聽她又道,“爺,你不知道班主有多壞,他......他早就覬覦我,要不是遇上了爺,我還不知道會被他怎么糟蹋,爺,你可得為我出了這口氣!”
布早谷驚呆了。
他貶低她,是想幫她跳出火坑,可是他未想到自己養(yǎng)大的孩子,竟然會這么說他!
天地君親師,他可是她師父!
她怎么能如此顛倒是非,胡言亂語,這要是傳出去了,他還怎么做人!
金老爺被她哄的高興了,“放心,今天把人叫來,就是給你出氣的?!?p> 說完,他饒有興趣的看著布早谷,“早就想收拾你了,沒想到讓你多逍遙了這么久,聽說你很在乎你的戲班子,這樣......”
他指著大廳中間,就有下人飛快的收走了盒子,留下了掌長的根根鐵釘,“今天你要是能踩在上面唱完一出戲,我就放過你的戲班子怎么樣?”
布早谷臉色發(fā)白,他幾乎想轉(zhuǎn)身就走,不過瞬間他又反應(yīng)過來了,“那些鬧事的......是你派的?”
百靈兒嗤笑一聲,“班主還不知道呢,當(dāng)然是我們爺?shù)氖止P了,除了我們爺,誰愿意跟你們戲子計較!”
戲子。
這孩子心壞了,已經(jīng)忘了她的來處。
布早谷咬了咬牙,問金老爺,“金老爺可說到做到?”
金老爺哼了聲,“放心,我金滿江的話,從來有一是一,今天我把話摞這兒了,你要是能在上面唱完一曲,本老爺保證放過你們戲班子?!?p> 信以為真的布早谷,脫了鞋,赤著腳,踩上了鐵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