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鴻儒從車床上卸下活剛直直腰，吳強從車間外面風風火火跑進來，環(huán)視一下，跑到郭鴻儒面前喘著大氣，說：“出事了，出大事了?！?p> “你慌嘛，慢慢說?！惫櫲逭f著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
“辦公樓墻墻上有人貼貼大字報了?！眳菑娋o張兮兮略帶神秘說。
“貼什么大字報?！惫櫲鍐?。
周圍的人見吳強一幅驚慌失措的樣子也都圍了過來。
“大字報說譚威以咱們廠為跳板，利用咱們出濱海指標把他在東北下鄉(xiāng)的女兒辦回濱海市了?！眳菑娋o張兮兮地說。
“不可能，他是廠一把手，在這關鍵時期他不可能這樣做?！惫櫲羼R上意識到可能有人想擾亂人心破壞正常生產秩序，便旗幟鮮明地一口否定。
吳強心里本來也沒底，聽郭鴻儒這樣一說，降低了嗓門嘀咕道：“誰知道呢？反正大字報上寫的有鼻子有眼的，挺詳細挺肯定的?！?p> “走，咱看看去?！崩铋L學一聽，立刻昂奮馬上反應道。
“不許去，肯定是造謠，有什么好看的。關鍵時刻咱要繃緊階級斗爭這根弦，別上了壞人的當?！绷曠鞔舐曊f。
“大家該干嘛，干嘛去?！惫櫲暹汉戎?，揮揮手，讓大家散開了。
待到了中午吃飯時間，大家出了車間因心里帶著疑慮明顯都加快了腳步奔向辦公樓。這時辦公樓側面張貼大字報的地方已圍滿了人，那張大字報旁又出現一行醒目的大字，“這是真的嗎？譚威，請你出來辟謠?！比藗儑笞謭笞h論紛紛。
“這是誰寫的，這么大的膽子，誹謗可是犯法的?！?p> “難說，這要是真得呢？”
“不可能吧！他不支持子女下鄉(xiāng)也罷，不支持子女建設三線也罷，總不能和國家對著干擾亂三線建設吧？”
“這大字報貼這么長時間了，怎么也沒人出來說句話呢？怎么也沒人管呢?！?p> ……
郭鴻儒、任翰林、李長學、廉鈺琪……等眾多的年青人在看著聽著，他們沒有心理準備，心理上受到了極大的沖擊。他們大都認為這是造謠，這是誹謗，可又沒人管。他們看著大字報，聽著議論，心里堵得難受，中午飯也不想吃了，“走，找李天宇問問去?！?p> 李天宇看見大字報后當然知道這大字報的份量，這大字報如沒有人出面處理，它就會發(fā)酵，就會引爆，006廠就會出現地動山搖?？梢矝]有人出面解決。李天宇先去了王寰宇辦公室，王寰宇沒在。李天宇急得團團轉，尋思了一下去找徐斌，想聽聽徐斌的意見，徐斌也沒在，而且在李天宇的印象中，好像好幾天沒看見徐斌了。
郭鴻儒、任翰林、張永生……等人回到宿舍，見李天宇還沒回來，便又折回辦公樓來找李天宇。
“天宇，大字報你看見了嗎？知道點內情嗎？”郭鴻儒有些著急地問。
“我看見了，內情一點也不知道?！崩钐煊钫f。
“真急人也。”任翰林透著滿臉焦急。
“大家先別著急，這么大的事，廠里肯定得有說法?！崩钐煊钣幸夥€(wěn)定大家的情緒，心里著急但面上緩緩地說。
大家一陣沉默，就像大地震前的沉靜，屋里只有電風扇嗡嗡作響，李長學啪的把電風扇關了，沒風了，更加躁熱，啪的一聲，他又打開電風扇。
“走，咱們先吃飯去?！崩钐煊钫f。
“還吃得下去嗎？他利用咱們支援三線的機會把自己的子女弄回濱海……？我媽媽病著，我都回不去，看不了?！眳菑娬f著，眼里已帶淚。
“事情還沒弄清楚，先別著急。走，吃飯去。”李天宇強拉硬拽的引大家走出辦公室。辦公樓里靜悄悄的就跟什么事情也沒有發(fā)生一樣。
“這辦公樓里還真靜，看來這事沒人想管，下午我找廠長討說法?！崩铋L學憤憤地說，把地上的一團紙屑踢得遠遠。
“人家都吃飯去了，你餓著肚子在這嚷嚷，有用嗎？走，吃飽了再說?！壁w子豹喊道。
李天宇出了辦公樓，沒辦法好想，沒吃飯便去找徐斌。到徐斌的宿舍敲門沒有反應。下樓正碰上王旭陽。李天宇尊敬王旭陽而且和王旭陽的關系也比較好，便開口問：“王書記，大字報，您看了嗎？”
“我看了?！?p> “您有什么看法？”
“以譚威的為人，我看大字報講的可能是真話，你要有思想準備?！?p> “要真是這樣那就壞了。”
“先看看下午有沒有人出來澄清。怎么，你吃飯了嗎？到我這里吃點?！?p> “不了，我還有事?！?p> 李天宇回到宿舍，屋里已聚滿了人。任翰林見李天宇面無表情的回來了，便問：“你吃飯了嗎？”
“沒有?！?p> “我沒見你去食堂，給你捎回來兩個饅頭。”
李天宇也沒說話接過饅頭啃起來。李長學沉不住氣，輕聲問道：“天宇，你說這事會是真的嗎？”屋里人很多很嘈雜但李長學問過話后，屋里瞬時靜了，靜得能聽見李天宇咀嚼饅頭的聲音。人們心情煩躁加上躁熱的天氣，似乎點火，空氣就能燃燒。
“你你還讓人人家吃飯嗎？”張永生再了解不過李天宇了，李天宇遇事一向談笑風生，今日不講話，心里肯定有事。
“譚威辦這種事也不會找李天宇商量，你問李天宇也沒用?，F在一點半了再捱三十分鐘，到辦公樓問廠長去?！壁w子豹大聲說。
“據說譚威也沒遷來戶口，他會不會不管咱們，溜了。”李長學說。
“他能溜到哪，他跑回濱海我追到濱海，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壁w子豹憤憤地說。
“找著他以后，怎么辦。”李長學逼著問。
“怎么辦，把咱們怎么弄來的，把咱們怎么弄回去，不弄，我饒不了他?！?p> “對，他既然把他女兒辦回去，就得把咱們大家辦回去。”
……
“走，到辦公樓找廠長去?！壁w子豹一提議，人們一窩風的往外走。
“站住，上午才發(fā)生的事，你們也得給領導點時間。紙包不住火，總會水落石出的，用不著這樣著急?！崩钐煊钫f。
“這事不用你管，你也管不了?！壁w子豹摔下一句話，頭也不回的往外走。
“情況還不明了，這就亂哄哄的，跟打架似的，能解決問題嗎？”李天宇喊著說道。
“你別管，我們出去轉轉，看看形勢發(fā)展?！崩铋L學說著隨大家走了。
王婉詩、張淑娟早就過來了，見屋里人多沒法進來站在門外。張淑娟跟王婉詩小聲嘀咕：“妹子，這個時候可不能著急，別給李天宇他們施加壓力。勸他們別著急，著急沒用，身體好最重要，有了身體就有一切?！蓖跬裨婞c點頭。她們正說話，李長學從屋里出來，看見張淑娟她們，說：“張姐，走，跟我們去辦公樓找廠長去?！?p> “你們先去，我隨后到。”
王婉詩進屋見李天宇氣色不好，看見床頭箱子上放著半個饅頭，摸摸暖瓶也沒有開水，便拿起暖瓶去打水。張淑娟瞄了郭鴻儒，李天宇二人一眼，說：“這事會是真的嗎？”
李天宇沒言語，此時他心里苦。大家一個會戰(zhàn)接著一個會戰(zhàn)，千辛萬苦的把廠子建起來了，國家這么大的投資，好不容易投產了，開局還不錯，可怎么就出這事呢？這寫大字報的人也真是用心叵測，有問題可以走正常的渠道反映啊，這下廠子不就亂了嗎？譚威啊譚威，你要是真的這樣做了，你還是共產黨員嗎？你怎么面對全廠職工?。磕阍趺疵鎸ε囵B(yǎng)你的黨組織?。?p> 張淑娟見李天宇沉默不語，心里有些擔心，忙輕輕說：“李天宇，別走腦子了，你走腦子也沒用，看廠里怎么辦吧?！闭f著，王婉詩提著暖瓶回來了，給李天宇倒了一杯水。“郭鴻儒，你的杯呢？”
“我不喝?！?p> “你不喝呀，淑娟姐還喝呢，把杯子擺好?！蓖跬裨娊o每人倒了一碗水，放下暖瓶，看李天宇皺著眉頭不言語，心里難受說，“李天宇，別著急呀，他能走，咱也能走呀，憑著咱自己的手藝，咱在哪也能吃飯呀，你犯不著走那么大的腦子的?！?p> “行，還是我妹子說話響亮，姐愛聽。”
“咱們在這里流了這么多血汗，你們不覺得可惜。大家離開濱海時，每個家庭克服了多少困難，到這以后有多少人傷病不說，已有人長眠在了這里。大家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把三線建設好嗎？我想了，不管是誰，不管他職位有多高，誰破壞三線建設也不行。”郭鴻儒自打親眼看見大字報起，心里就憋著一口氣，見沒有人出來管，猜想十有八、九大字報說的是真事，心里氣憤不過。
“呦，呦，憂國憂民的英雄。行，行，你快喝點水吧。走，王婉詩咱出去看看?！睆埵缇暾f完拽著王婉詩往外走，王婉詩有些不想走，還是被張淑娟拽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