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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家浮沉

第11章 疙瘩湯

丁家浮沉 桓歡隨想 3272 2019-08-02 10:24:36

  夜,悄然來臨,寂靜如水。窗外弦月如鉤,天上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星星,時隱時現(xiàn),伴其左右。

  偶爾傳來幾聲狗吠,打破了夜的寂靜,卻并不喧囂,狗吠聲停止,村子里很快又恢復(fù)了平靜。

  勞累了一天丁瑞智和萬玲,躺在床上,睡意全無,兩口子(夫妻倆)開始東扯西拉的閑聊。

  萬玲無可奈何地苦笑:“瑞智,我們家去年收割后儲存在蛇皮口袋里的油菜籽,都賣給了煉油廠,給慧娃子交了學(xué)費。今年的菜油,一般都是現(xiàn)吃現(xiàn)打(買),全靠拿錢買?,F(xiàn)在不那么忙了,地里的這點兒農(nóng)活兒,我能應(yīng)付得過來,不如你抽這段空閑的時間,出去打點兒零(短)工,掙些工錢,回來后好用這些錢,買幾斤菜籽油,不然我們家快斷炊了?!?p>  丁瑞智寬心一笑:“媳婦兒,你不用太擔心,農(nóng)村的基建(基礎(chǔ)建設(shè),土建為主)工程,我樣樣都會,我已經(jīng)跟著村里起屋(蓋房子)的施工隊說過了,他們愿意帶我;過幾天,我就跟著他們一起出門,去打點兒短工,掙點兒零花錢回來,買幾斤菜籽油就是了,你也知道,私人的事,干完活兒就給工錢,不存在拖欠?!?p>  萬玲糾結(jié)的望了丁瑞智一眼:“跟著他們出門,錢活(好結(jié)帳),我倒是知道,也放心,都是屋跟前的人,不存在卷錢跑了。唯一的缺點就是工期短,不是一直有事可以做,有時一個工地做完了,中間要等好幾個月,又才有事做?!?p>  丁瑞智不以為然的說:”管他呢,有什子好糾結(jié)的?反正我們又不是長期出門打工,靠工錢活著,只是抽農(nóng)閑時間才出去,掙點兒外快;平時我們也不用干等著活兒,光地里的活兒就還忙不出來(完)呢?有副業(yè)做就出門做,沒有副業(yè)做就在家種地,兩不耽誤?!?p>  萬玲略為擔憂地說:”你倒是想得開,只是我們是白手起家,這樣下去一直沒多少結(jié)余(存款),往后慧娃子長大了,學(xué)費越來越多,家庭開銷逐漸增多,怎么行?“

  ”媳婦兒,目前我們村,都是自給自足的經(jīng)濟狀態(tài),也不是人懶,是先天的地勢條件決定了。你看,大多數(shù)人家,地處半高山,人多地少,能養(yǎng)家糊口就不錯了,你見過誰家有多少存款?還不都是現(xiàn)掙現(xiàn)用,勉強維持一家人的開銷。睡吧,媳婦兒,莫想那么多了,車到山前必有路,關(guān)燈,睡覺?!?p>  說完,丁瑞智扯了扯一端拴在床頭柱子上、另一端連著電燈開關(guān)的細繩,熄了燈。

  幾天后,丁瑞智跟著村里的的施工隊,去別的村組,幫人家打地基、蓋房子。

  丁瑞智跟著工友們起早貪黑,每天晚上放工后,丁瑞智都在小本子上記上一個工日。

  忙碌了一個多月,工程終于結(jié)束了。

  晚上,女房東格外多炒了幾個菜,男房東又從樓上提下來一大壺苞谷酒,給丁瑞智和工友們倒上酒。

  他舉起杯子說:”來,我們一起走一個。平時,因為要上墻搞事,我也沒有勸師傅們喝酒。今天,我們家的房子,就算蓋好了,雖然沒有好菜招待各位,但是,也不能怠慢了各位師傅。你們今天務(wù)必敞開吃,敞開喝,一句話,就是飯要吃飽,酒要喝好,才不枉費我媳婦兒的一番心意?!?p>  說完,男房東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丁瑞智也跟著端起杯子,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酒。他放下杯子,開始吃菜。

  趁著空隙,他瞄了一眼八仙桌(指桌面四邊長度相等的、桌面較寬的方桌,每邊可坐二人,四邊圍坐八人,故漢族民間雅稱八仙桌)上的擺的菜:一個雞子火鍋,一湯碗臘排骨燉東瓜,肥肉炒榨廣椒,青椒泡菜肉絲,酸辣土豆絲,油炸花生米,滑藕片,清炒豆芽,蒸雞蛋,炒酸芋頭桿。

  女房東做了十幾樣菜,一個火鍋十個菜,是按農(nóng)村酒席的標準來的,都是一些農(nóng)村自家產(chǎn)的常見的菜,經(jīng)過了簡單加工,看得出來,房東家還是用心了的,菜做得有香有色。

  丁瑞智夾起一顆花生米,往嘴里送,然后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小口白酒。

  他心里清楚的很,房東說的是客套話,自己可以吃飽,但是不能真喝醉,讓人誤以為是個'酒麻木'(指貪酒無度的人,喝得爛醉如泥不干活兒,頭腦不清醒的人叫“酒麻木”),影響整個施工隊今后的聲譽。若是這樣的話,他們技術(shù)再好,以后也沒人敢請了。

  丁瑞智邊吃飯邊喝了一小杯白酒,吃了一些菜,又吃了兩碗飯,差不多飽了,便放下了筷子。

  酒足飯飽后,男房東從樓上抽屜里,拿出一個小本子,從胡梯下到一樓,按照事先記好的工日,挨著宣讀工友們的名字和工日,雙方核對清楚后,再給施工隊的成員挨個兒發(fā)放工錢(工資)。

  丁瑞智把從房東手里領(lǐng)來的工錢,雙手數(shù)了數(shù),把錢對折,揣進褲兜里,洗了澡,上樓躺下了。

  這一夜,丁瑞智并沒有睡踏實,一來想家了;二來兜里有錢的時候,他瞌睡一般比平時警醒。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丁瑞智和施工隊的工友一起,沒吃早飯就往老家趕。

  回來的時候,路過煉油廠,丁瑞智走進去,打算買幾斤菜油。

  他排了很長的隊伍,輪到他了,他從褲兜里掏出一沓零錢,買了一個膠壺,隨后去打了幾斤菜籽油。

  打完菜油,他繼續(xù)往家走,又在沿途的村合作社,給丁學(xué)慧買了一袋麻花和一袋連環(huán)酥,帶回家來,給姑娘打零嘴兒(當零食吃)。

  “瑞智,你看姑娘今天開心的不得了,你打工回來,她又有零食吃了。老一輩都說‘勤勞致富’,這話一點兒不假,你看我們家,本來困難重重,不僅慧娃子差一點兒上不了學(xué),家里的菜油也險些接不上了,現(xiàn)在靠你打短工掙來的錢,買的菜籽油不僅夠吃了,而且還積攢了幾斤,可以撐到今年的新油菜籽收割了。就是你喲,挨(受)累了?!?p>  萬玲開心地說完,又無比疼惜的望了丁瑞智一眼。

  丁瑞智信心十足:“媳婦兒,不僅如此,除去買菜油的錢,我們家的零花錢也有了一丁點兒結(jié)余,只要你們母女倆過得好,我苦點兒累點兒算什子嘛!”

  萬玲打趣道:“別看我們兩口子小日子過得緊緊巴巴的,你倒是生性樂觀,成天樂呵呵的,有時還不忘哼幾句小曲兒。”

  丁瑞智嘻皮笑臉地說:“媳婦兒,我有什么不開心的,打了好幾年光棍兒,自從你嫁給我后,尤其是姑娘出生以后,我一下子覺得生活有了奔頭,終于有了個雖貧寒卻溫暖的家。有家有業(yè)的,還擔心什子?錢沒有了,可以再去掙,反正現(xiàn)在我還年輕,有的是力氣,只要身體棒楱達,能吃能睡,就是福氣。現(xiàn)在不樂呵,更待何時?”

  萬玲收起笑容,沒好氣地說:”越說越賴皮(來勁),是不是?我沒看到過,一二輩子(一直)窮快活!“

  丁瑞智收斂起笑嘻嘻的模樣,怕萬玲真生氣了,變得默不作聲,假裝睡著了。

  第二年陽歷五月的一天,丁瑞智和萬玲正在田里忙著收割今年的油菜,丁學(xué)慧放學(xué)后回來,跑到田里去說:“媽,我扁桃體發(fā)炎了。”

  萬玲頭也沒抬,手里的發(fā)鐮刀揮舞得飛快:“慧娃子,先吃點兒感冒藥,過幾天就好了;另外,飯菜在鍋里,你自己添把柴火,熱好了先吃?!?p>  說完,兩口子繼續(xù)低頭割油菜,丁瑞智把油菜捆成一捆一捆的,背回院壩里,用連桿打出油菜籽,掠掉油菜籽的殼和梗,用篩子篩出雜質(zhì)和石頭,曬干后裝在蛇皮口袋里。

  一開始嗓子疼,丁學(xué)慧沒在意,以為自己只是感冒了嗓子發(fā)炎,仍然邊吃藥邊堅持上學(xué),見丁瑞智和萬玲忙得前朡貼后背,她也沒好意思聲張,生病的事情,一拖再拖。

  中午午休的時候,是老師們吃飯的時間,丁學(xué)慧走到學(xué)校附近的村衛(wèi)生所,找到向醫(yī)生,請她看病。

  向醫(yī)生用手電照了照丁學(xué)慧的喉嚨,又用手在她下巴處捏了幾下:”你這是扁桃體發(fā)炎了,我給你打幾針小針(肌肉注射,俗稱屁股針),再弄些消炎藥配著吃,先觀察一段時間,若是消腫了,就好了?!?p>  “好的,麻煩向醫(yī)生了。”

  打完針,丁學(xué)慧疼得呲牙咧嘴,她坐著休息了一會兒,拿起藥,付了錢,起身向?qū)W校走去。

  一個星期后,丁學(xué)慧的病情不僅未見好轉(zhuǎn),反而更加嚴重了。她最初還能吃點粥,最后連水都咽不下去了。

  萬玲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一下子著急得不得了,托人四處打聽,終于找到了一位姓姜的老醫(yī)生。

  丁學(xué)慧給學(xué)校請了假,丁瑞智帶了一條煙、兩斤白酒、兩斤白糖(那時農(nóng)村土醫(yī)生不收錢,帶點禮物聊表心意),背著丁學(xué)慧翻上越嶺去找姜醫(yī)生。

  姜醫(yī)生讓丁學(xué)慧張開嘴,用手電筒照著看了看,又用手摸了摸丁學(xué)慧下巴上的包塊,給丁學(xué)慧開了一個偏方:取花椒樹下細土少許,加上土蜂窩的土,用醋泡,將稀泥涂在患處,每天抹幾次,說是幾天就可見效。

  此時,丁學(xué)慧的病情已經(jīng)拖得有些嚴重了,姜醫(yī)生特意叮囑丁瑞智注意兩點:一是把泥調(diào)得盡量干一些(不往下滲流為宜),纏上繃帶,從下巴往上兜住一直系在頭頂,直到泥土干枯了再重新?lián)Q上。二是開始幾天,只能進食流質(zhì)食物,慢慢再過渡到米飯一類的硬物。

  丁瑞智將信將疑,但還是照做了,畢竟這幾樣?xùn)|西在農(nóng)村很好找,還不用花錢。

  沒想到,三天后,丁學(xué)慧的扁桃體腫塊明顯小了很多,嗓子竟然出奇的好些了。

  丁瑞智關(guān)切的問:“慧娃子,感覺怎么樣了?有沒有好受些?”

  丁學(xué)慧說:“好多了,爸,只是噪子還有些緊繃繃的,不太舒服?!?p>  又過了幾天,丁學(xué)慧的嗓子全好了。病好后,丁學(xué)慧第一時間找到萬玲:“媽,我餓了,想吃疙瘩(湯)了,打稀一點兒,個兒小點,再放點兒青菜未兒??!”

  丁瑞智見狀,看丁學(xué)慧想吃東西(進食)了,知道姑娘已經(jīng)痊愈,心情大好,便故意逗樂她:“好啊,我用鋤頭去山上給你挖疙瘩?(木疙瘩,烤柴火用的所有樹根的總稱、俗稱)

  丁學(xué)慧撇撇嘴:“哼,我才不吃木疙瘩呢,我要吃面疙瘩(湯)?!?p>  萬玲也開心地笑了,邊往廚房跑邊說:“好,好,好,慧娃子,我這就去給你做,保管你吃個夠……”

  萬玲用大鍋燒開了水,從口袋里舀了面粉,熟練地在一個湯碗里和面,邊和面邊用筷子挑了往鍋里下。

  不一會兒,吃面疙瘩煮好了,萬玲給每個淘了一碗。

  三人正吃著,陳太平跑來:“二嫂,瑞蓮快要生了,你快點兒過來,給我?guī)兔Π。 ?p>  萬玲連忙放下手里的碗:”太平,我這就來,你快去請么太婆去?!?p>  陳太平歡天喜地的走了,萬玲隨后趕到。

  么太婆說:“萬玲,你也來啦?”

  “嗯,么太婆,難為你來幫忙。他們兩口子,一個神志不清,一個有殘疾,我能不來么?”

  下午,小孩終于生了,是個兒子。

  么太婆問:“太平,你準備給兒子取個什么名字?”

  陳太平說:“我也沒什么文化,就按照趙德仁之前給他取的名兒,叫陳保超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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