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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家浮沉

第14章 親不當族

丁家浮沉 桓歡隨想 3403 2019-08-02 11:18:57

  萬玲三十六歲那年,村婦女主任張潔玉一次又一次的找上門,來丁家做他們的思想工作。

  “丁瑞智,萬玲,我已經(jīng)上你們家跑了好多趟了,你看你們已經(jīng)有了一個姑娘,也生了二胎,二胎還是一個兒子,兒女雙全了,你們兩口子,必須有一個去結(jié)扎,可千萬不能再超生了?!?p>  萬玲略顯猶豫:“張主任,我知道,你是跑了好幾趟了,但是我們還沒想好,你得容我們再商量一下,到底由誰去做這個手術(shù)?!?p>  張潔玉嚴厲地說:“我下次再來的時候,希望你們能拿出個統(tǒng)一意見,由一方去做結(jié)扎手術(shù),不要再拖了。”

  說完,張潔玉氣呼呼的走了。

  她走后,萬玲內(nèi)心充滿恐懼:“瑞智,關(guān)于結(jié)扎的事,我們家一拖再拖,看樣子這次是躲避不過去了,我們商量一下到底怎么辦?要不這樣,下次鄉(xiāng)衛(wèi)生院來專人專車接人的話,我直接跟他們?nèi)プ鼋Y(jié)扎手術(shù)吧?!?p>  丁瑞智心疼萬玲,朝她擺了擺手:“媳婦兒,那怎么行呢?你體弱多病,干脆由我去做結(jié)扎手術(shù)算了?!?p>  萬玲擔心地說:“瑞智,你是家里的主要勞動力,若去了,手術(shù)有什么閃失,風險太大。家里沒了勞動力,一些臟活兒、重活兒,今后誰做?誰來撐起這個家?算了,你別和我爭了,還是我去吧!”

  一向怕疼的萬玲,在結(jié)扎這件事上,表現(xiàn)出少有的堅強和大度。她隨計劃生育專車去了鄉(xiāng)衛(wèi)生院。

  婦產(chǎn)科醫(yī)生說:你們先住下,打針消炎,調(diào)理好身體,星期一統(tǒng)一安排做手術(shù)。丁瑞智帶著丁學進,成天忙進忙出,他既要照顧萬玲,又要招呼丁學進。

  幾天后,萬玲接到通知:按照手術(shù)的先后順序,她排在第三個。

  萬玲轉(zhuǎn)憂為喜:“瑞智,這樣還好些,若是第一個做手術(shù),醫(yī)生剛上班,手還生,而且是冬天,太早的話,手術(shù)臺上冰涼冰涼的,容易感冒。等到我們第三個進去的時候,醫(yī)生前面已經(jīng)做了兩個,手法熟練了,而且那個時候太陽也出來了,溫度升高了,人就感覺不那么冷了?!?p>  丁瑞智安慰道:“媳婦,你放寬心些,莫害怕,也莫緊張,慧娃子在老家,生活自理能力強,不用操心;學進有我招呼,你放心進去,到時候我在外面陪著你,手術(shù)應該會很順利的。”

  星期一早晨,丁瑞智帶著丁學進,和萬玲在醫(yī)院手術(shù)室門口排隊。出來一個,進去一個,再出來一個。

  左等右等,終于輪到萬玲了,由于她體型太胖,手術(shù)進行得不太順利,丁瑞智在手術(shù)室外等得焦急萬分。

  一個半小時后,萬玲終于出來了,丁瑞智精心地照顧她,萬玲恢復得不錯。

  丁瑞智、萬玲和丁學進,三人擠在一張床上,一天晚上,丁學進睡覺時亂翻亂滾,不小心一腳踹到了萬玲的傷口上,傷口頓時滲出血來,發(fā)炎了,又打了幾天的消炎針,醫(yī)生才準許萬玲出院,和萬玲同批入院的大多先回去了。

  丁學慧一個人呆在家里,覺得時間格外的漫長。好在,她從小獨立慣了,也沒覺得是多大個事兒。她天天照常上學,放學后喂豬、做作業(yè),自己安排生活和作息。

  萬玲出院后不久,趙德芳中風了,在縣醫(yī)院沒治好,又轉(zhuǎn)院到市醫(yī)院,丁瑞智前去照顧。

  萬玲說:“你看我現(xiàn)在結(jié)扎了,身體虛弱,還有兩個孩子和這么多活兒,能不能和丁瑞武商量一下,兩人輪換著照顧咱媽?”

  丁瑞智說:“舅舅不讓瑞武照顧咱媽?!?p>  萬玲不解地問:“為什么呢?”

  丁瑞智說:“舅舅不放心,怕瑞武把錢用超支了,到時沒法跟舅媽交代和報帳?!?p>  趙德芳中風之后,腦溢血造成全身不遂,癱瘓在床。從市醫(yī)院出院之后,勞動慣了的她過不了飯來張口的日子,硬撐著下地干活兒,再次摔倒,終致口眼歪斜,起不來了。

  一九九一的年的一天,趙德芳去世了。那天,大雨滂沱,天昏地暗,下了一夜又一天的雨。丁啟先派人去給趙德仁送信。

  萬玲說:“好久沒下過這么大的雨了?!?p>  晚上,丁啟先找到萬玲,對她說:“兒媳婦,家里臘肉沒有了,晚上幫忙的人都到場了,怎么辦?現(xiàn)在去買一是來不及,二來家里也沒有錢?!?p>  萬玲當機立斷地說:“爸,不用擔心,我屋里頭還剩下一個豬頭、一塊臘肉,一會兒我提來,晚上這頓卷床夜飯(俗稱坐吊唁)先湊合著用,明天再想辦法。她邊走邊轉(zhuǎn)身隨口問道:“媽喂了那么大一頭豬,難道這么快就都吃完啦?”

  丁啟先說:“家里人口太多,肉早就沒有了?!?p>  萬玲回家把熏豬頭和臘肉提來,晚上坐吊唁時應付了一頓。晚上守靈時,姜氏悄悄對萬玲說:“孫媳婦兒,別信你爸的,家里還有臘肉?!?p>  萬玲不可思議地說:“真奇怪,我怎么不知道,也沒看到,肉會藏在哪兒呢?”

  姜氏說:“藏在谷倉里,臘肉用谷子埋著,既防潮又防老鼠?!?p>  丁瑞智得知此事后,倔將地對萬玲說:“媳婦兒,那我上樓去找,都(給老么)留著干什么?要是谷倉里有肉,媽的棺材就再放一夜;實在沒有菜,不行明兒早就(把媽)埋了。你剛結(jié)完扎,加上媽住院期間,把家里錢都花光了不說,還借了八十塊錢的外債,現(xiàn)在家里也沒有錢了?!?p>  萬玲責備道:“瑞智,你又犯糊涂了,這樣對不起你舅舅和鄉(xiāng)鄰,即使賒借,也得買些豬肉回來,把喪事辦得體面些,無論如何,咬緊牙關(guān)再放一晚。而且,你舅舅只這么一個姐姐,不讓他們姐弟倆見最后一面,即使提前埋了,他不把你媽從土里刨起來才怪。”

  第二天,趙德仁沒趕到。萬玲背著丁學進,忙進忙出。

  第三天一大早,大雨依然下個不停,趙德仁渾身濕漉漉地到了,一見到趙德芳的棺材,便忍不住號陶大哭。

  出殯前,趙德仁見了趙德芳最后一面,又是一陣痛哭,整個人暈厥過去了。

  第一天晚上的晚餐應付了事,第三天一早又下大雨,清早出殯的時候,原本平時婚喪嫁娶都很捧場的鄉(xiāng)親們都不來了。

  萬玲一看事情不對,對丁瑞智說:“你舅舅是局長,難道忍心讓他看著他姐的棺材擺在這兒,沒人抬,顏面掃盡?你趕快親自上門、挨個兒去請。”

  丁瑞智戴著塑封的草帽,披著蓑衣,挨家挨戶上門去請,才請來抬棺材的人。

  辦完趙德芳的喪事,歇息了一天。晚上,趙德仁與姜氏聊天。

  趙德仁嘆了一口氣:“媽,姐這一輩子太苦了!”

  姜氏說:“誰說不是呢,如今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唉!”說完,母子倆抱頭痛哭,泣不成聲。

  丁瑞文、丁瑞智和丁瑞武三兄弟在村干部的調(diào)解下,開始分家。其實也沒多少財產(chǎn)可分,只有土房子、糧食和一些破破爛爛的家具。

  分家期間,丁家兄弟爭吵不斷,天快亮了,家都沒有分下來。

  趙德仁一看情形有些不對,都大半夜了,家還沒分完,便插了一句:“你們這個家不是這么分的!”

  丁啟先不滿地吼道:“親不當族!”

  那天晚上,萬玲轉(zhuǎn)身,悄悄問趙德仁:“舅舅,您是不是對丁瑞武有什么意見?當初為什么不放心讓他去照顧咱媽?,F(xiàn)在分家,您也極力反對瑞凱跟著瑞武過?瑞凱是殘疾人,成家困難。大家都是自家兄弟,跟著我們過與跟著他過,有什么區(qū)別嗎?”

  趙德仁不滿地說:“跟著你過老子放心。最起碼你們吃什么、喝什么,瑞凱有一樣的待遇,不會區(qū)別對待?!闭f完不由自主的長嘆了一口氣。

  萬玲疑惑不解:“舅舅,瑞凱跟著瑞武過,有什么不妥嗎?”

  趙德仁說:“我說一件事你就知道了。有一次我讓瑞武幫我劈柴火,他把柴火劈了一半,埋了一半。等到我用時才發(fā)現(xiàn),全混在一起了,拿也不好拿。哪怕只劈一半,剩一半也不要緊,剩下的要么我自己劈,要么請人劈。他把劈好的柴和未劈的柴混一起,糊弄誰呢?這哪里像是外甥給舅舅做的事?一句話,不值得完全信任。”

  萬玲恍然大悟。

  丁啟先說完“親不當族”這句話的第二天一早,趙德仁氣得連早飯都沒吃,便趕回家了。在路上,他心想:人在困難時,容易無限放大困難;當困難過去,人又會縮小當時的困難。自己曾無數(shù)次幫助丁家度過難關(guān)又如何,丁啟先還是沒把自己當成是一家人。

  趙德仁走后,家還是沒分下來,姜氏悄悄地對萬玲說:“孫媳婦,丁啟先和丁瑞武把二樓木板鑿了一個大洞,瑞武在一樓地上鋪上一大張塑料薄膜紙,每天晚上,啟先在樓上倒,讓糧食從二樓的大洞里漏下來,瑞武在樓下接糧食,分裝在蛇皮口袋里,連夜背出去賣掉,天天如此?!?p>  萬玲不信,等到分家時,村干部也就是中間人粗略一算:趙德芳攢下的六千多斤糧食,如今只剩下三分之一。

  萬玲吼道:“還分個什么家?媽攢了一輩子糧食,都被丁瑞武幾天就搗騰空了。丁瑞智,都怪你,沒得狗屁的用,讓了丁瑞武二兩鹽,他還以為你不認得稱,就算老么是后成家的,要讓著他點兒,也得親兄弟明算帳,而不是這么稀里糊涂的。”

  丁瑞智說:“萬玲,現(xiàn)在已經(jīng)大半夜了,你先帶慧娃子回家睡覺,我在這兒參加分家?!?p>  最終分家的協(xié)議是這樣的:家產(chǎn)被分成了五份,丁啟先一份,老大丁瑞文一份,老二丁瑞智一份,老三丁瑞武一份,老么丁瑞武一份。

  丁瑞文不要家產(chǎn),主動給了丁瑞武,丁啟先、丁瑞凱今后都跟著丁瑞武過,生養(yǎng)死葬,他們那一份也歸丁瑞武,形成了一邊倒的形勢。

  另外,由于房子暫時由丁瑞武住著,不能拆,只能按照市值作價一千三百二十元,丁瑞智分得五分之一,即丁瑞武補給丁瑞智二百六十四塊錢,房產(chǎn)、農(nóng)田和別的東西,丁瑞智一概再沒份兒。

  第二天一早,萬玲看到這份協(xié)議,大為不滿:“這個家是怎么分的,你爸怎么還參加一份?不是幾弟兄平分么?再說,補給你這么點兒錢,都不夠你當時忙了幾個月、蓋房子的工錢的?”

  丁瑞智說:“爸參加分一份兒,涉及到他的養(yǎng)老問題,誰給他養(yǎng)老,誰得他名下的一份家產(chǎn);我當時不是給媽幫忙蓋房子嘛,哪還能算工錢?再說了,瑞武是后成家的,我們當大的,就讓著點兒他吧,家和萬事興嘛!”

  分家不公平這件事,成為了日后丁家吵架的導火索,一有不順心,萬玲就舊事重提。丁學慧覺得家中戰(zhàn)火不斷,時常沒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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