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中為首的那個對著大師兄作揖行禮,繼而語氣頗為嚴(yán)肅認(rèn)真地說道:“聽門下弟子來報,澤漆擅自私藏草木精,觸犯閣規(guī)。我等奉師父之命,前來捉拿他二人,帶去誡堂領(lǐng)罪受罰。”
大師兄不著痕跡地側(cè)臉瞄了一眼澤漆,后者依舊是波瀾不驚的模樣。他對來人詢問出聲,“此事已經(jīng)驚動了師父?”
那人繼續(xù)回答:“不錯,師父的意思是,嚴(yán)懲不貸,絕不姑息?!?p> 短短幾個字,道盡了不凡草閣的冷血無情。
阿舟聽得心里冒火,既怨恨眾人冷酷,又可憐澤漆孤立無助。不禁怒極反笑,略帶輕蔑地諷刺道:“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一下諸位,你們一直對我喊打喊殺,只是不知你們究竟想如何處置我,又如何處置他呢?”
來人張嘴就答:“很簡單,澤漆乃我門中人,自按閣規(guī)處置,不必提。至于你,需跟我上誡堂后,由執(zhí)法長老親手用化妖水將你融為血水?!?p> 阿舟差點擼胳膊挽袖子上前揍他一頓先解解氣再說,一口啐道:“既然明知死路一條,你認(rèn)為我會乖乖跟你上去嗎?難不成,你們真的以為我弱不禁風(fēng),手無縛雞之力?”
來人聽不得如此狂妄之言,高聲喝道:“不凡草閣還輪不到你來撒野,容不得你反抗。你若是拒捕,我可當(dāng)場用化妖水融了你。來時師父吩咐過,對草木精,生死不論?!?p> 阿舟登時火冒三丈,嗆道:“我是抽你們筋,拔你們骨,還是喝你們血了?怎么就如此容不下我,我安安分分地過日子。即便你們步步相逼,化形至今,我可有出手傷害過你們一絲一毫?”
澤漆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看著她一句句據(jù)理力爭的同時,依舊未曾收回長鞭,牢牢纏住自己的手腕。
他突然不想她放開,就這樣吧,就這樣一起面對未知的風(fēng)雨。
滋草突然拍拍手鼓起掌來,插話道:“精彩精彩,姑娘你勇氣可嘉。可你應(yīng)該清楚,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再多的狡辯都無用,不如老老實實地束手就擒吧?!?p> 聽他話里話外透露出的意思,不知道他的話究竟是對阿舟說的,還是對澤漆說的,亦或是兩者都有。
不過,他的話如隔靴搔癢,既打不垮阿舟,也擊不倒?jié)善帷?p> 他的一番話,倒是促使?jié)善嶙龀鰶Q定:“大師兄,我跟你們回去。至于阿舟姑娘……”
來人道:“多說無益,不要再浪費時間,你二人即刻跟我前去誡堂?!?p> 阿舟語帶譏諷,嘲笑道:“哎呦,你們?nèi)硕鄤荼?,我們區(qū)區(qū)兩張嘴,如何吵得過你們。講道論理看來是行不通了,我們這是不去也得去了?!?p> 滋草挑眉道:“知道就好,還不快走?!弊鲃菥蜕锨巴妻呀?jīng)急不可耐地想看到澤漆和這個草木精的悲慘下場了。
澤漆緩步向阿舟走進,直接俯在她耳邊,輕輕地對她說道:“既然如此,阿舟姑娘,我們一起去吧,刀山火海我們一起闖。放心,有我在,定不會叫你受委屈。”
他說話的溫?zé)釟庀⒖M繞在耳邊,惹得這側(cè)耳朵通紅。一側(cè)紅似血,一側(cè)白似雪,正如她現(xiàn)在的心情,冷靜中摻了悸動。
崖邊第一次聽見他聲音是略帶低沉的,但是這次靠近耳邊的喃喃,卻如暖陽一樣,在這深秋里,不僅溫暖了她的耳朵,還似乎像羽毛一樣,慢慢撩動了她的心。
在這么劍拔弩張的緊張時刻,阿舟突然噗嗤一下輕笑出聲:“其實,應(yīng)該是我對你說,有我在,你放心?!眱叭灰桓贝蠼愦蟊Wo鄰家小弟的語氣。
來人催促內(nèi)閣弟子上前押送他們二人去誡堂,四五個人押送一人,狹小窄陋的藥圃間小路,擠擠攘攘。不知是誰提腳踩了幼苗,又不知是誰蹭落了剛開的花朵,落下一瓣。
阿舟被人推著向前走,強迫性地行進方式讓她感到十分不舒服。瞥了眼旁邊同樣被人擠著前行的澤漆,她很想對他說一句:你能別拉著我手腕了嗎?人這么多,快被你拽斷了。
原來,在被人不停推搡之時,阿舟迫不得已地松開了長鞭。但是,澤漆卻在第一時間反過來,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不及她做出反應(yīng),就被義憤填膺的人群簇?fù)砬靶小?p> 誡堂,顧名思義,不凡草閣為懲戒犯錯弟子而設(shè)。
不凡草閣不愧為人間第一藥閣,就連誡堂都如此莊嚴(yán)巍峨。一色漢白玉為基座,門廳高挑,三分開間。四根頂梁石柱緊環(huán),四面斜坡的廡殿頂,屋面略帶弧度,屋檐下布滿縱橫交錯的斗拱。
殿內(nèi)早有一人端坐于大堂正座,長眉入鬢,眼角吊梢,髯白且長,正是執(zhí)法長老百部。弟子們私底下都偷偷叫他“擺布”,只要進了誡堂,任誰都不能全身而退,只能由他擺布。
兩側(cè)各立四名誡堂執(zhí)行之人,一個個嚴(yán)陣以待,雙手緊捧荊棘條刺,不茍言笑。
正中央的白墻上刻著一個大大的黑色誡字,格外顯眼奪目。
阿舟和澤漆被帶至堂內(nèi),百部長老擺手示意其他無關(guān)弟子退至門外,獨留不留大師兄,滋草以及子菱師弟。
百部長老平素對澤漆青睞有加,認(rèn)定他未來可期,是個不可多得的可塑之才,孰能料想此次竟然犯此大錯。他并未開口指責(zé)澤漆,只是失望地看著他,如同父母瞧著次次參加科舉,卻始終未能如愿以償金榜題名的兒子。
澤漆讀懂他眼里對自己的濃濃的失望,以及壓抑的隱怒,是在恨鐵不成鋼吧。長老的目光向下移,落在了他拉著阿舟的手上,微微地撇撇嘴,依舊未說只言片語。
阿舟四下打量誡堂,素面白墻如雪洞一般,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物。除去大堂正中央的一張?zhí)珟熞?,只有兩?cè)各擺放了四張花梨圈靠背椅。整個大堂內(nèi)空空蕩蕩,估計人若說話,都有回響。
阿舟拍了拍澤漆抓著自己的左手,示意他放開。不理會他人的目光,毫無顧忌地搬了兩把閑置無人坐的靠背椅,“嘭”地一聲并排放在了殿中央,位于師兄弟幾人之前,端莊嫻雅地坐于其上。
抬眼示意澤漆也坐下來,只是他遲遲未動,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于其椅背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