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緣姬將淡粉色珍珠和貝殼全部送與阿舟,表示謝意:“小姑娘,老身掌管輪回,今日贈你培元珠,愿你好生收藏?!?p> 阿舟呆若木雞,不明白眼前的一切怎么忽然就發(fā)生了。自己手里捧著的真的是眾仙眾妖眾人都趨之若鶩的培元珠嗎?
她一點都不敢相信,總覺得這是夢一場。
忙掐了自己胳膊一下,確實很疼,早知道就掐澤漆去了。捂著培元珠慌道:“美人姐姐,你是在逗我玩嗎?這么重要的東西,您老人家擺擺手就送給我了?”
阿舟著實不能相信,正準備繼續(xù)說下去,緣姬身影陡然一飄,立在她的耳畔,低聲細語道:“小姑娘,你今日應了老身的請求。既為婆娑婆,老身臨別贈你一言,萬望切記。木槿木棉木芙蓉,三春爭及初春景,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p> 話音落,緣姬身形消散,徘徊在九幽黃泉的最后一縷仙識泯滅,不過是靠著對那孩子的牽掛,心有不甘,撐著她。如今有人應了她的愿,倒是心安理得的遠去了。
阿舟眼眶發(fā)紅,一滴淚倏地落了下來。她也不知道為什么,只知道聽見美人姐姐最后的交代,鼻頭發(fā)酸,心頭發(fā)顫,眼淚就這么不爭氣地涌出,怎么也填不滿心里的空落落。
好像世間對她最重要的寶貝消失了。
澤漆悄悄走到她的旁邊,從袖子里抽出一片干凈的帕子,輕手輕腳地拭去她掛在臉頰將落未落的淚珠,細聲細語地安慰道:“斯人已逝,往事不可追。阿舟姑娘,切勿悲傷?!?p> 紅心幻境的鮮紅壁壘隨著緣姬最后一縷仙識的消散,再也支撐不住,收縮的速度在加倍即便是網狀格子也阻攔不住。
澤漆見狀不妙,當機立斷扯了阿舟手中的貝殼往地上一扔。果然不出所料,貝殼驟然變大,澤漆果斷地拉著阿舟如一道煙一樣,刷地鉆進貝殼內。
兩片貝殼,像是遮風擋雨的帆船,又像是堅硬如石的保護罩,穩(wěn)穩(wěn)地將二人護于其中。
外面?zhèn)鱽硐±飮W啦地零碎聲響,像是巨石被碾碎支零破碎的刺啦之聲。阿舟按捺不住,順著貝殼之間小小的縫隙朝外看去,不禁嚇了一跳。
鮮紅色壁壘不再是光滑無痕,已然扭曲到極致。扭曲程度堪比一個人的腿被硬生生向后撅到背部,如麻花擰了無數(shù)道。
沒有一座連盞燈幸免于難,如絞肉般,全部被悉數(shù)吞噬,包括那些受過苦難的貝殼,以及那些代表著功勛的雪珍珠。
網狀格子狠狠勒進了壁壘里,壁壘如被箍住了肉一般,分割成一小塊一小塊方方正正的樣子,像極了犯人凌遲處死時身披的漁網。
每一個網眼里滲出的紅水嘩啦啦往下流,恍若鮮血。不一會就匯成了一大灘,還在拼命地漲著,他們藏身的巨大貝殼目前就泡在這樣的水里。
盡管藏身避難于貝殼中,可是外面的晃動讓他們在貝殼內也是橫沖直撞,不是碰了上邊,就是摔了下邊。
兩片半扇形的貝殼剛硬且結實,一道道凸紋凹線記錄了昔時的風雨,如今它化作扁舟抵風擋雨,是漂浮中唯一的一份救贖,美人姐姐“臨別遠行”前贈與阿舟的最后轉機。
日后哪個再說婆娑婆掌人輪回,不盡情面,阿舟一定會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突然外界傳來一道如打雷般響徹云霄之聲,伴著轟隆隆的巨大震動,掀起了龐大的氣浪,澤漆和阿舟兩個人雙雙被震暈。
不知道過了多久,澤漆昏沉沉地先醒了過來。阿舟還癱在他的身邊睡著,聽上去,呼吸平穩(wěn)。
先行醒來的澤漆不放心未醒的阿舟,一番檢查下來,確認她只是因一系列連續(xù)的變故,神經高度緊張而造成的昏睡,一顆心安然放入肚子里。
不知為何,他的手伸出又收回,收回又伸出,反復幾次后,終于做了某種決定。他起手溫柔地為阿舟整理了一下額前的碎發(fā),剛才在殼內翻來覆去地滾來滾去,發(fā)絲變得凌亂無序。
發(fā)梢掃過臉頰,癢癢的,阿舟忍不住用手撥了一下。澤漆趕緊將手收了回來,背對著她,裝作繼續(xù)昏睡不醒的樣子。
好像有人翻了一個身。
半晌,再也沒有其他動靜傳來。
眼睛偷偷睜開一條細縫,澤漆默默地回頭瞧著阿舟,后者還在安然睡著,嘴角還掛著一縷笑意。到底忍不住腹誹道:“不論是化形前的幽草,還是當前的你,一般無二,一直是這么‘沒心沒肺’,心里裝不下憂慮,日子過得肆意?!?p> 回過神來,澤漆放任阿舟安睡。反而學著阿舟的模樣,也從兩殼之間的窄縫望出去。
視線掃過之處,白茫茫無一物,不知道這救命的稻草到底載著他們到了哪里。外面再無嘈嘈切切的聲音,徒留一片寂然。
澤漆索性也閉眼休息,任其漂泊。
外面天似乎亮了,不再是一片灰蒙蒙,破曉時分,天光云淡,朝陽的金光順著狹窄的長縫鉆了進來,打在阿舟緊閉的雙眼之上。
眼珠來回轉動,睫毛輕顫,阿舟轉目醒來,強烈的金光刺得眼睛睜不開,使人目眩,遂抬手擋了擋:“小公子,我們這是到哪里了呀?!甭曇衾飵е跣训你紤?,多了幾分綿綿不得語的味道。
流光瞬息間,阿舟的話像蜜糖一樣,瞬間溢滿了澤漆的心,唇齒留香。說者無心插柳,聽者耳畔回寰。
不期然,澤漆的耳朵“騰”地一下變紅,像蘑菇云一樣,鮮艷如血,格外顯眼。暗自舒了幾口氣,平息躁動,凝聲道:“不知?!?p> 澤漆心神有些不穩(wěn),慌亂,不定,故而簡簡單單只回復了兩個字。
阿舟也學他的樣子,挺直脊背坐依貝殼。
經此一事,雖說兩個人也算得上是同甘過苦,共患過難。但是,眼下的沉默讓兩個人不自覺都略感不適。
除了尷尬,還是尷尬。
怎么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不出聲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