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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處說相思

第三十九章 一語驚醒夢中人

無處說相思 尺素淮西 1407 2019-09-14 23:48:04

  隨著從之的一跪,膝蓋觸地之聲清晰可聞。就像是平靜無波的湖面突然被丟進一顆小石子,屋內雀躍滾燙的氣氛陡然變得生冷冰涼,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的劍拔弩張。

  眼見風嶅阿叔的臉色越發(fā)難看,臉色鐵青,頸間青筋微凸。自家爹爹也一副受驚的模樣,就如進了饑餓狼群的小白兔,手足無措。本就是他挑起的話頭,這下說什么都不合適,還不如閉不開口。

  重新招呼小妖侍上了一杯茶,阿舟親自奉于風嶅,眉開眼笑道:“阿叔,消消氣。搞清楚事情真相再生氣也不遲。再說了,既入得寶山,哪有空手而歸的道理?!?p>  足足花了一盞茶的功夫,阿舟從頭到尾,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地講述了他們二人的歷險記。從人間的相識到救命,再到九幽黃泉中的風雨同舟。她像茶樓里的說書先生一般,事無巨細,條理清晰,說到危急存亡之際,還手舞足蹈,原景再現(xiàn)。

  口干時,順手拿起風嶅阿叔的茶喝了起來,生生將一杯茶喝得見了底。

  盡管如此著忙,她還不忘將從之從地上生拉硬拽地扯了起來。捅捅他的后背,示意他將黃泉劍呈上,給他家爹爹過目?!鞍⑹澹@就是從之的黃泉劍,您老給掌掌眼過過目?!?p>  經過阿舟的一番插科打揮耍嘴皮,屋里的氣氛又變得融洽和諧,仿佛剛才的冰點從不曾發(fā)生。

  似邀功般,她戳了戳從之的胳膊,壓低聲音道:“我看你懟不留時嘴皮子挺利索的,怎么見著你家爹爹,就跟個悶嘴葫蘆似的,一竿子戳不出個響來。”

  看著她的擠眉弄眼,知她存心在逗自己開心。從之臉部的線條逐漸柔軟了下來,啞聲道:“謝謝?!?p>  得,一回到妖冢,他簡直跟變了一個人似的,能說一個字絕不說兩個字。

  再說從之將黃泉劍呈上后,他家爹爹臉色并沒有好看幾分,依舊不茍一笑,甚至連眼神都沒給他一個,僵著臉,渾身散發(fā)著熟人勿進的氣息。好在從之見慣了他家爹爹這副模樣,習以為常,見怪不改。

  黃泉劍周身黑氣旋轉式的回繞,一圈又一圈。風嶅運靈力于劍身之時,劍柄似有不可掙脫之力在拉扯自己的手,不像是人控制了劍,倒像是劍控制了人。

  半晌過后,他臉色由氣忿轉為凝重,目不轉視地盯著黃泉劍,暗地里偷偷注了靈力于其中,劍身停止了外散黑氣,拿著也比先前輕了許多。

  風嶅這才將劍交到從之手里,拍了拍他的肩頭,道:“黃泉劍和碧落斬世間不可多得,既然是你們倆尋獲,從今以后就權做了你們的配劍。但是,它們異象重重,千萬要留心。尤其是你,從之,收起沾沾自喜的小心思,你將來要走的路還很長呢,不要興奮地難以自持?!?p>  這話說地有些重了,從之壓根就沒有張狂的飄飄欲仙,反而是阿舟,喜不自勝,揚揚得意。一番話,說得她羞愧難當,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一句話,點醒了她,需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丟人。

  從之低著頭,沒人看得清他的表情。但是這話就是沖著他去的,怎能什么想法都沒有,尤其是他家爹爹看到他平安回來,既沒有噓寒問暖,也未笑臉相迎。

  其實,早就習慣了不是嗎?習慣冷言冷語,習慣被打擊教育,習慣沒有感情的互動。他為何心里還有一絲絲期待,期待他家爹爹能像寧阿伯那樣對著阿舟溫暖如春,哪怕只有一個擁抱就都好?;蛘邌柧洌骸澳慊貋砹耍靠稍軅??可曾穿暖?可曾餓過肚子?”都好。

  可是,沒有,什么都沒有,回來就是劈頭蓋臉地責備,責備自己給他丟了臉,責備自己能力不足,不求上進。即便看見了自己以命搏來的黃泉劍,他依舊毫無反應,除了平淡,還是平淡。

  最后的幾句叮囑,簡直就是往他的心里扎釘子,從之很想吼一句:我沒有!沒有得意洋洋。但是他習慣了順從,習慣了不反抗,習慣了沉默。正是這種沉默,造就了他這種性格。

  順從,溫柔。

  一場九幽黃泉的歷練,阿舟和從之兩人各有所獲,各有千秋。又是一場未分出勝負的筆試,寧柏桓和風嶅的比試還會繼續(xù)下去,直到分出勝負的那天。連帶著,或許阿舟和從之的比試也從今日開始了,盡管兩個當事人懵懂無知,心中無數(shù)。

  阿舟和從之各自將佩劍收好,寧阿爹作主讓他們二人早早下去休息,有事明早再說,不急在此一時。

  再次回到妖冢,阿舟看著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獸,一磚一瓦都額外親切。再觀從之,完全不見歸家的興奮,低眉信手。跟著阿舟并排而走,卻恍若兩個世界的人。

  阿舟偷偷斜眼瞄著他,眉心皺成一個川字,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目不斜視,直直盯著前方的路,機械地走著。

  她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試圖引起他的注意:“從之,你還好嗎?”

  一道低沉的聲音傳來:“還好,放心,無礙?!?p>  又是一陣寂靜無言,兩個人默默地走著,并沒有既定的目的地,但是兩個人都默契地沒有停止。一直走著,只要前方有路,他們就可以繼續(xù)走下去,全然忘記了勞累。

  大約走了一個時辰,兩個人晃晃悠悠在妖冢里打轉,走過崢崢軒峻的高樓瓦舍,繞過雞鳴犬吠的茅檐竹居。月圓高掛時分,毫無例外,每家每戶都點著燈,屋內的影子投射在窗戶紙上,大多是溫馨中帶著暖意,看一眼,都能被傳染。

  越走,阿舟覺得越冷,不怪氣溫,只是旁邊好似站著一個冰人,氣壓越來越低。冰冷蕭條的月光照亮整個妖冢,從之身披白月光,渾身上下散發(fā)著疏離孤獨感。

  猛然意識到這竟然是一種孤獨感,阿舟心尖倏地一痛,像是被細針突扎了般,那是一種心疼。這么一個風華絕代出塵絕艷的人,但凡遭遇一點不公不正,都能惹得世人無限疼惜。這樣珍珠般的人,值得這世間最美好的一切,他不該受此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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