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那日離開九幽黃泉的落日余暉,太陽半隱半現藏在水天相接的盡頭,暗紅色的凝輝照得海水變了色,火燒云懸于天際,樣式各異。整幅畫壯闊大氣,仿若身臨其境。
不過最令人拍案叫絕的是,黃泉中立著一個姑娘,阿舟再三再四地確認,那姑娘與自己長得一般無二,確系自己無疑。
原來那日,不留自俯于案前,正是在繪這幅畫,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成品竟然如此巧奪天工,熠熠生輝,奪人心魄。阿舟當日膜拜戀眷不舍的表情更是傳神,一眉一眼抓得十分準確,躍然于紙上,恍若情景再現。
自家里掛著自己的畫像,還是自己最愛的景色,別提阿舟心里有多開心了,簡直樂開了花。更是笑呵呵地呼朋喚友,又喊了溯游溯回一起來看??谥懈青┼┎恍莸乜渲涣?,儼然化身成了他的小迷妹,更言來日他來妖冢做客,定要好好謝上一謝。
看著阿舟喜不自勝,從之臉色不覺黑了一半,猶如烏云蓋頂,心里跟打翻了五味瓶一樣,酸甜苦辣咸齊齊涌上心口,別提那滋味有多酸爽了。生生按耐住沖上去扯了畫的沖動,轉頭對她賀喜道:“此畫甚妙?!?p> 阿舟卻瞧著頗有疑慮,既是夸獎,你那黑臉是作何解?又一想,他似乎一直與不留不甚合盤,估計是嫉妒不留的畫工。遂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也別氣餒,只要你日日勤加苦練,筆輟不耕,他日定能攆上不留?!?p> 聽得此話,從之臉色由黑轉紫,郁結于胸,這是連帶自己的畫技都被小瞧了。默默地長吁幾口氣,順平呼吸,也不想委委屈屈繼續(xù)對著這畫品頭論足,自去掛紗擺屏。臨走前,還喊走了在一邊竊竊私語兄妹中的哥哥。
這廂溯游沒了一起你來我往說話的伙伴,小跑湊到我跟前,訝然道:“姑娘,竟有人能將你的神韻畫得之好,可見對你是上了心。如若只是區(qū)區(qū)一面,或是萍水相逢之人,就算是做了畫畫的模板,也斷乎不能如此逼真?!?p> 這話說得甚得我心,正是我想表達之意,只是礙于從之那幾乎想要吃人的臉色,不得不硬咽了先去。果然是長久跟著我的人,最明白我。
雖然手上忙忙碌碌,片刻不歇,但是從之早將這邊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越發(fā)覺得氣悶,手上的茶幾小案更是被他擺得乒乓作響,聽得阿舟心驚肉跳,只覺應該離他遠點再遠點。
是夜,阿舟并未回去降云軒,直接歇在這邊,算是正是搬家暖居了。
第二日,溫暖舒適的陽光透過紗簾,斜射在床上。秋風順著窗戶偷溜進來,推動秋千,草繩跟著前后擺動。在晃晃悠悠中,睡得迷迷澄澄的阿舟星目微闔,似要醒來。
窗外傳來一陣清脆的鳥啼聲,又聽溯游在外輕聲扣門?!肮媚?,醒了嗎?你看我給你帶什么來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阿舟猛地翻身而且,隨意整飭了一下衣衫,趿拉著鞋就朝門口奔。果不其然,溯游拎著一只鳥籠子站在門口,手還維持著叫門的樣子,沒來得及放下。
“這是八啄,那個鳥蛋對不對?溯游,你真地將它孵化出來了,還養(yǎng)得這般大了?”阿舟一眼就認出籠子里的鳥是八啄,再聯想一下自己之前做的事,不難猜出其中由來。從溯游手中連忙接過鳥籠子,滿屋子尋找掛它之處。
“姑娘真是好記性,好眼力。好在這個鳥蛋十分爭氣,倒真地孵出小鳥。今日才送來給姑娘,也是想姑娘喜上加喜,樂上加樂。”溯游一邊整理著床幔被褥,一邊細碎地回道。
“好溯游,你可真爭氣,姑娘我定要好好獎勵你一番。”左瞧瞧又看看,阿舟最后決定將這八啄掛在書案的窗外,到時候窗外再養(yǎng)一缸魚,種點水荷花,定然賞心悅目。
話說八啄,形似八哥,會學舌,能言能語,羽毛五彩,有金黃的軟毛,也有翠綠的頸毛。嘴長三寸,最喜食腐骨碎肉,平素也愛吃青蜜果。神奇的是,但凡被它啄食之處,都會長出新肉,且不留疤痕,可算是治愈系的鳥類一族。只是,不易馴化,除非自幼變養(yǎng)之。否則,但凡被捉住,它定會氣鼓鼓地絕食而亡。
阿舟在案前興致勃勃地逗動著八啄,想教它說話。估計這鳥有點認生,自見了她起,就將頭深深埋進翅膀里,再也不肯露出來。即使拿了愛吃的青蜜果逗它,也毫無反應。大有一種:廉者不受嗟來之食的豪情壯志。
難怪不好養(yǎng)活。
逗動了半日,那高貴的鳥兒吝嗇不給一看。阿舟漸漸歇了心思,將鳥籠放在書案上,揉揉酸了的手臂。豈料,讓她發(fā)現書案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只白瓷花盆。
直覺眼熟,想了半天。
半晌后,猛地一拍大腿,這就是不凡草閣自己寄身的那個花盆。
怎么會在這里?
難不成從之趁著半夜時分,夜探不凡草閣,將這花盆搬了回來。又趁自己熟睡之際,開了窗戶,偷偷將花盆擺在此處。何苦這番折騰,不怕碰見熟人,惹得一身麻煩。
細細瞧了瞧,這花盆正巧是那日從之作畫的一面正對著自己。從那時至今,她確實未來得及好好觀一觀從之做的畫。今日一看,畫工也十分了得,細小的葉脈走向都畫得栩栩如生,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更是如同真地一般,讓人看了忍不住想摸上一摸。
“難得從之一番苦心,大概是用慣了的東西有感情,所以特特前去人間偷了回來,也算是辛苦一遭。見了面,定要好好謝謝他。”四周打量,似乎沒有更好的地方擺這花盆,索性就放在這案幾上,改日種上幾株木芙蓉,也算是物盡其用。
一張長方形的案幾之上,自左至右依次擺著一個白瓷花盆,幾本摞成一沓的古書,一方淺口硯臺,一個筆架,一只細毛筆正放在一個筆枕之上。
瞧著還算干凈整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