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自責(zé)
許一航看著夕陽的最后一抹光暗了下去。越窗而入的秋風(fēng),在他身旁撒下了大把的涼。夜正惺忪著眼準(zhǔn)備爬上天空。窗外的路燈亮了,大樹已無葉可落,光禿禿著枝干像垂暮的英雄。
許一航的手機(jī)在辦公桌上嗚嗚嗚地響。他拿起手機(jī)摁了接聽。
“一航,你走到哪里了?全家人就等你一個呢!”許衛(wèi)國的聲音里有極度的不滿。
“叔叔,公司里剛有點事,我馬上就回來!”許一航立刻往辦公室外走。其實他知道自己回去哪里安寧地吃過一頓飯?
許一楠是許衛(wèi)國的長子,一楠對許一航總是百般刁難。
李娜是許衛(wèi)國后娶的老婆,李娜最喜歡坐山觀虎斗。她會在許一楠和許一航爭吵時,扇扇風(fēng)再添把柴草。說到底李娜也不喜歡許一航。
許一航的車是許衛(wèi)國堅持給他買的,實際上是許一航的工資。許衛(wèi)國說,在他心里,許一航就是自己的兒子??稍S一航從來沒有這樣覺得。
許一航八歲以前的所有記憶都消失了。他只有在夢中,偶爾會看到一個頭發(fā)凌亂的漂亮女人,那女人異??嗤?。他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名和姓,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
許一航時常做一個相同的夢,血,大片的血。他想過問許衛(wèi)國以前的事情,可總是話到唇邊又咽回去。
許一航走到家門口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敲了敲門。給他開門的是許勁松。許勁松是李娜給許衛(wèi)國生的小兒子,瘦得可憐,小小年紀(jì)戴了一副眼鏡。
許一航走了進(jìn)去。
許一楠在沙發(fā)上仰躺著,他瞇著眼睛看了一眼許一航,然后打了個呵欠:“好大的架子?”
許一楠起身直接坐到了飯桌旁,拿起酒杯一飲而盡。他長得頗像許衛(wèi)國,身高不到一米七。他雖然沒有高度但絕對有著寬度;他年紀(jì)不大卻挺著中年人的肥肚子,他看許一航的眼神總是陰冷。
許一楠給他自己倒了一杯酒:“一航現(xiàn)在可是咱家的功臣,千呼萬喚?。俊彼χ?,嘴角極不滿地咧著:“老爺子給你打幾個電話了?”
“二哥,坐我旁邊!”許衛(wèi)國的小兒子許勁松,拉住了許一航的手。
李娜咳嗽了兩聲:“這人好容易回來了,吃飯吧!快餓死人,勁松還正長身體呢!”她長得漂亮的面孔上也盡是不滿:“有些人是清高慣了,要我看都是慣出來的。人還是要有自知之明,沒事了多掂量掂量自己!”她說話時看著許一楠,眼角的余光又瞄著許一航。
許一航抬起頭,看了李娜一眼。李娜忙低下頭給許勁松夾菜。
許一楠微張著嘴,他的舌頭在口腔內(nèi)打著卷。他看著許一航不懷好意地笑了笑,用勺子舀了一大口米飯塞入嘴里。
許一航懶得理他們,他被李娜和許一楠懟習(xí)慣了。
“一航,別太累著!”許衛(wèi)國給許一航夾菜:“叔叔知道你太忙了,要按時吃飯,注意休息!”
許一楠大聲地笑,嘴里的米粒被他噴了出來。他的笑聲極其刺耳:“爸,你這是在上演溫情時刻?”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仰頭喝了下去,咂巴著嘴:“還是酒好!干冽清醇!”
“你少喝點酒。”許衛(wèi)國看著許一楠嘆息。
許一楠哼了一聲唱起了歌:“酒不醉人人自醉,來干杯!”他端著酒杯看著許一航:“五花馬,千斤裘,呼而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大哥,我不會喝酒!”許一航推著。他太了解許一楠,幾杯酒下肚后,許一楠會開始挑事。
“你不會喝酒?”許一楠笑:“你明天穿裙子算了!我爸喜歡美女!”他咯咯咯地笑:“來,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樣子!你不喝,就是瞧不起你哥!”
許衛(wèi)國生氣了,他把茶杯在桌上摔了一下:“你長著嘴不會說人話嗎?”
“爸,我錯了!我錯了!人家一航做什么都對!”許一楠唉了一聲:“人哪,混背了,老子都嫌棄!”他搖晃著酒杯。
許衛(wèi)國懶得理一楠,他握住許一航的手:“一航,長安立交的分公司不錯,最近業(yè)績挺好!”
“還好,有許多問題還需要整改?!痹S一航端起了水杯。他知道許衛(wèi)國在岔開話題,許衛(wèi)國也不想讓一楠尋釁滋事。
“你什么意思?有什么問題?”在許一航接管長安立交分公司以前是許一楠在管。許一楠這會兒覺得許一航在挑撥自己父子關(guān)系。果然如李娜所說,許一航居心叵測。
“大哥,你以前管的公司有什么問題你怎么會不知道?”許一航給一楠留著面子。一楠是太不爭氣,他管理公司,十天有九天都不在公司呆,唯一的一天是因為宿醉未醒。一楠整日牌局、飯局,女人……享受著富二代的生活。
許衛(wèi)國已經(jīng)替一楠還了快五十萬的賭債了,當(dāng)然這個還瞞著李娜。
“一楠,不是我說你,你這個當(dāng)哥的應(yīng)該向一航學(xué)學(xué)?!痹S衛(wèi)國生氣地瞪著許一楠。
“遵命!”許一楠自斟自飲:“爸,你說一航為什么樣樣比我強?咱陜西人不是有句俗話,啥蔓結(jié)啥瓜……”
許衛(wèi)國站了起來,揮動他粗短的胳膊,這一巴掌直接打到了許一楠臉上:“我讓你忤逆!”
許一楠冷笑:“對,我忤逆!你問問你自己,你心里只覺得許一航這個外人好。他是誰,他是你從外面領(lǐng)回來的野種!”他喊得歇斯底里:“你說,你為什么對他這么好?他是不是你和外面的賤女人生的?”
李娜沖著許一楠眨眼睛,并豎了一下大拇指。
就在許一楠說出這句話時,許一航的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了血和那個頭發(fā)凌亂的漂亮女人……
許一航直接揪住許一楠:“許一楠,你不要太過分!”
“我怎么過分了?這世上那么多沒媽沒爸的種,我爸為什么只領(lǐng)養(yǎng)了你?他供你上大學(xué),他栽培你。我爸就是喜歡女人,誰知道他是不是和你媽在一起過,至于你是不是他的就難說了!”許一楠撥開許一航的手。
許一楠話音剛落。許衛(wèi)國的巴掌甩到他的左臉上,許一航的巴掌甩到他的右臉上。
“我讓你打我!你反了?”許一楠撲向許一航。
許一航只輕輕地一躲,許一楠撲了個空。他一抬手把飯桌推倒在地上:“我讓你這個野種吃!”
許衛(wèi)國氣得滿臉通紅,他掄起凳子打許一楠:“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就知道和自家兄弟爭。說說你管理的分公司為什么又賠錢了?廣告行業(yè)的利潤在那里放著?你都干什么了?”
“你這樣指責(zé)我的意思就是我沒有你身邊的雜種能干?明天我也出去碰碰運氣,看看有沒有賞識我的人讓我和他姓,再……”許一楠陰陽怪氣地笑,他的小眼睛看了一眼許一航。
許一航凌厲的目光里全是厭惡。其實許一楠拿錢做了什么,他知道但他從不揭穿,他覺得許衛(wèi)國也知道。許一楠是許衛(wèi)國親生的兒子,許一楠再不成器,許衛(wèi)國總是忍著。
“你這不成器的樣子,給你座金山也會被你敗光!之前一航管理東大街分公司,你覺得好,我讓一航讓給你。一航去了文藝路,文藝路好了,你又要,我讓一航去了長安立交……”
“別說了!這問題歸根結(jié)底是你的基因不好,誰讓你生我?我一無是處好了吧!”許一楠往門口走,他準(zhǔn)備出去。
“你給我站??!”許衛(wèi)國怒吼著。
李娜坐在旁邊嘆氣:“都干什么呢?兒子不像兒子,父親不像父親,外人不像外人!”
許衛(wèi)國瞪著李娜:“閉嘴,我們父子之間的事情,輪不到你來插嘴!”
李娜哇地哭了起來:“我好心沒好報,我還不是為了這個家好!你為了維護(hù)一個外人,整天和自己兒子吵架有意思嗎?一楠再不好都是你生的。別說一楠懷疑你,我也懷疑你。你和許一航到底什么關(guān)系?”她邊說邊看著許一航。
許一航氣的臉色蒼白。
許衛(wèi)國握住許一航的手:“一航,你別聽他們亂說……”他抬起手狠狠地打到李娜嘴上:“你他媽的給我滾!”
許一航抽出了自己被許衛(wèi)國握著的手,走出了許家。許一楠看了一眼李娜得意地笑了笑。
許衛(wèi)國被氣的夠嗆,他扶著額頭回了自己臥室。他一心想要隱瞞,他的兒子和他的女人卻總想著揭穿。他不愿意想那些舊年的事情,可夜深人靜,舊事從未饒過他。他必須遮掩,他拿出手機(jī)給許一航打電話:“一航,路上開車慢點,注意安全!”
許一航?jīng)]有說話,他的眼眶潮濕了。他恨遺忘了自己父母的自己。他使勁地揉著自己的額頭。他哪里知道,李娜和許一楠挖了一個陷阱,在等他跳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