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偉喜歡豆豆靠在自己懷里的感覺。他覺得自己欠孩子太多太多。
劉偉下午沒有去公司。他給豆豆講故事,他聽豆豆背《弟子規(guī)》,《三字經》……他的眼淚就在眼眶里轉圈。
下午六點半,劉偉才從醫(yī)院里走了出來。他需要黃昏最后一抹血色的斜陽,他需要冬天里最冷的風,他要將自己剖開,質問歲月里所有的遭逢。
“以詩的懸崖瓦解宿命的懸崖”,可劉偉好久不作詩了。如今他也喝酒,即使是名酒,他卻再也沒有那些清貧歲月的情懷!
劉偉走進家門。
秦玲從沙發(fā)上彈了起來,她像道閃電一樣沖到了劉偉面前。她的眼睛里全是憤怒,她的頭發(fā)又染成了黃色。
秦玲的厚嘴唇紅得醒目:“你下午沒有上班?你干什么去了?你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嗎?你怎么當的部門經理?你干出了多少業(yè)績?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議論你?”
劉偉拎著衣服往臥室走:“嘴在別人身上,隨他們去說。”
“劉偉,你下午到底干什么去了?”秦玲拽住劉偉的胳膊。
“沒干什么。我干什么非要向你匯報嗎?”劉偉甩開秦玲的胳膊。
秦玲的手迅速地抬起來,啪的一聲抽到了劉偉臉上:“你以前怎么不說?你憑什么在我面前趾高氣揚?你有今天,還不是我家人對你掏心扒肺?你拍拍自己的良心,就你那個家,就你的父母踢一腳都不帶哼一聲的,他們能幫到你什么?”
劉偉瞅著秦玲的厚嘴唇在自己眼底動著,從那厚嘴唇里跳出來的唾液濺到了劉偉下巴上。他伸出衣袖在臉上抹了一把:“秦玲,夠了!”他把外套甩到了地上。
“沒夠!你現在也人模狗樣的!想想當初你穿著地攤貨,在超市里當小職員。是我,我看你可憐……”秦玲越說越興奮。
劉偉實在忍無可忍,在秦玲的厚嘴唇上狠狠地抽了過去:“潑婦!”
“你敢打我?”秦玲的嘴癟著,她臉頰上的肉抽動著,最后她張開嘴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你敢打我?”她在客廳轉了幾個圈,沖進了廚房拿著菜刀跑出來:“劉偉,我讓你打我?”
“我打你怎么了?你整個就是一副欠打的模樣,我沒和你離婚已經夠好了!”劉偉看見秦玲拿刀就生氣。
“你下午絕對去找女人了,是不是?你當初和徐慧帆好的時候,還偷著和我好呢?”秦玲找不到合適的話回擊劉偉。
“那你呢?說說你為什么懷不住孩子?你自己不要臉的事做多了,覺得別人都和你一樣!”劉偉搶過秦玲手里的菜刀,狠狠地扔到茶幾上,然后轉身去開門。
“劉偉,你干什么去?你給我回來!”秦玲跺著腳。
劉偉頭也沒有回,使勁地摔門而出。他需要找個人訴訴苦。他想到了許一航,他拿出手機給許一航打電話:“老許,你在哪里?”
“我在醫(yī)院里。你和慧帆談的怎么樣?”許一航看著顧小夕,顧小夕的眼睛還紅腫著。
“我想和你說說話!”劉偉站在大街上。
“好,等一會兒吧!”許一航掛了電話,注視著顧小夕。
顧小夕的目光停留在母親的身上,她的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
許一航把顧小夕攬入自己懷里,他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陳彩雯剛剛睡著。就在半個小時以前陳彩雯拽著護士的手:“我求求你,求求你們讓我死吧!”
顧小夕緊緊地抱住陳彩雯:“媽,你想想我,想想小杰,你想讓我們當沒媽的孩子,是不是?”
“小夕,媽堅持不住了!這份罪媽受不了!媽跪下求你,讓我死吧!”陳彩雯抱著顧小夕大哭:“我真的不想活了!”
“媽!”顧小夕抱住陳彩雯哭:“你不要小夕了嗎?你不要小杰了嗎?”
陳彩雯咬著自己的嘴唇,唇角流出了血。
顧小夕大聲地喊著:“醫(yī)生,給我媽用止痛針?。∷戳?!”她給母親不停地按摩著。
許一航從超市趕了過來,他看到這樣地情形從顧小夕的背后擁住她。
顧小夕在許一航面前哭的像個孩子:“一航,我想替媽受疼!媽疼的時候,我心里也疼,我像被千萬只螞蟻啃食著一樣難受,我怎么救她?我怎么能夠替代她受這份苦?”
“小夕!”許一航撫摸著顧小夕的頭發(fā):“你的苦,你的痛我都理解,我都感同身受!我們能為阿姨做的,盡所有的努力去做!”
“一航,我想救她,我想救我媽!”顧小夕在許一航懷里大哭。
“好,我們救媽媽!”許一航說出這句話時,腦海里突然又浮現出那個漂亮女人。
“逸豪,你走開,走開,走開??!”窗戶的玻璃碎了一地,女人的腳踩在玻璃上,她的腳流著血,她的發(fā)絲粘在臉上,她的眼睛里是無盡的絕望!她走到了窗口,縱身跳了下去。
“媽媽,媽媽,媽媽……”一個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
許一航的手顫抖著,他下意識地擁緊顧小夕:“媽媽,媽媽……”可他的記憶只到這里戛然而止,那個女人是跳樓而死,自己原名叫逸豪么?他想起以前了,雖然是很少的一部分,可他知道了自己的名字。
“一航,你怎么了?”顧小夕注視著許一航蒼白的面孔,她的手愛憐地為他擦拭著眼淚:“你怎么了?”
“小夕,我和你一樣難過!”許一航握住顧小夕的手:“我一直都會在你身邊!”
許一航離開病房時,告訴顧小夕自己去見劉偉。他見過劉偉后,還要開夜班出租車,他不想讓顧小夕知道。他怕顧小夕擔心自己。
許一航從醫(yī)院往出走時,又遇到了許衛(wèi)國:“叔叔,您來看一楠哥?”
“對!”許衛(wèi)國面對許一航時無法像電話里那么冷靜:“你呢?我中午給你打電話,你怎么不接?”
“叔叔,我中午的確很忙!”許一航解釋著。
許一航中午從公司走出來。他們公司旁邊的食用油公司,在做促銷。這家公司和幾個大型超市聯合做促銷活動,須要把大批貨物往超市運,他們需要搬運工。
許一航便去干搬運工。一箱油四十斤,他沒歇一口氣干了兩個小時,掙了五十塊錢。五十塊錢不多,但夠顧小夕兩頓飯錢,陳彩雯的住院費又該續(xù)繳了!
“我們談談!”許衛(wèi)國長長地出了口氣,他說著往前走。
許一航跟著許衛(wèi)國,坐到了許衛(wèi)國的車上。
許衛(wèi)國點燃了一支煙,狠狠地吸了一口煙:“一航,叔叔對你怎樣?”
“很好!不是叔叔哪里有今天的一航!”許一航很真誠地說。
許衛(wèi)國臉上出現了質疑的微笑:“是嗎?”
“當然!”許一航肯定地說。
“我讓你幫我修改策劃案,你有去公司嗎?”許衛(wèi)國的小眼睛瞪著許一航。
“叔叔,我這兩天是沒有去公司但我吃飯的時候,空閑的時候都在修改!”許一航解釋。
“你空閑的時候?”許衛(wèi)國冷笑:“合同內容,我給你說過,你不知道時間很緊張嗎?還是你就是想看我落入商業(yè)圈套里?”
“叔叔,那份合同明明就是在刁難你,您以為我?guī)湍薷耐炅艘院竽莻€人會買賬嗎?不會!主動權都在他手里,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許一航只好如實說。
許衛(wèi)國笑了:“那我們還修改什么?不用修改了是不是?就是說我麻煩你了?”
“叔叔,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許一航想要解釋。
“你是說我不該麻煩你,你長大了,不需要我了!”許衛(wèi)國打斷了許一航的話:“我該向你道歉是不是?”他吼。
“叔叔,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解鈴還須系鈴人,讓李娜和她的朋友談談!”許一航這會兒也無法鎮(zhèn)定。
“李娜的名字是你叫的嗎?還是我以前太慣著你,養(yǎng)成了你現在的樣子?”許衛(wèi)國又粗又短的手指指著許一航。
“我原名叫逸豪是不是?”許一航沒有看許衛(wèi)國,這會兒他比任何時候都想知道自己的身世。自己的母親為什么會跳樓?自己的父親呢?
許衛(wèi)國鐵青著臉注視著許一航:“畢竟是人家的兒子,我全心全意待你又能怎樣?”
“我只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許一航知道,只要自己提到身世,許衛(wèi)國的措辭總是很多。
許衛(wèi)國笑了,豁豁嘴咧到最大:“你幾年前怎么不問我?十年前,十五年前怎么不問我?告訴我,你最近到底在做什么?公司接的這個策劃案,為什么會是在你離開之后?”
“叔叔,我和這個策劃案能有什么關系?”許一航有些生氣。
“什么關系?那個人怎么不找我簽合同?他要找不懂行的李娜簽合同?他又怎么知道李娜不懂?”許衛(wèi)國岔開話題。
“叔叔,你又懷疑我?”許一航失望地看著許衛(wèi)國。
許衛(wèi)國剛要發(fā)脾氣,他手機上那個神秘的電話又來了!他倒吸了一口冷氣,他不知道這個電話又會說些什么?
許衛(wèi)國既討厭害怕,又像癮君子一樣想和那個神秘人說話。他太想知道,最近發(fā)生在自己身上這些倒霉的事,到底是誰在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