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這管道拐角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進(jìn)到這里面,萬一有人扔個炸彈什么的進(jìn)來,那不是分分鐘連人帶管道都要玩完?聶少言是這么想的,不過他也不知道具體是什么情況,總之何淺操作著藺清的角色,生生呆在原地半天沒動。
這孩子太沉得住氣了……
一個勁地看著一動不動幾乎靜止的畫面有些無聊,看樣子游戲一時半會兒是結(jié)束不了了,口渴的聶少言起身離開房間,想去廚房拿瓶水,心想估摸著等自己回來游戲也差不多結(jié)束了。
聶少言離開房間下了樓,到了廚房發(fā)現(xiàn)燈亮著,這么晚誰還在?
“少言……”在廚房的人是安洋,她拿了些冰塊敷在手上,看樣子是手受傷了。聽見身后的聲音安洋轉(zhuǎn)過頭,聶少言面無表情地走到冰箱前打開門取出一瓶水,安洋在一旁看著他,說話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你……你要喝水嗎?”
聶少言不語,他想喝水的行為貌似很明顯,大半夜的他還能出來干嘛,難不成到廚房拿大蒜繞在脖子上,然后去外面捉鬼嗎?安洋看來是腦子不太清醒,或者是想故意找話說,聶少言并不是很想理她。安洋永遠(yuǎn)都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從前他認(rèn)識她的時候就是這樣,雖不是裝出來的,但她的表情里幾分真幾分假,現(xiàn)在的聶少言已經(jīng)完全分不出來了。
他想走,卻被安洋拽住了衣角沒法脫身,此時此刻他無比討厭幾分鐘前口渴的自己。以后應(yīng)該在自己的房間放個熱水器,平時不回來用不上,但萬一有用武之地呢?
“有事?”都這樣了,聶少言走也走不了,惦記著房間里的游戲,他皺著眉轉(zhuǎn)身,順手?jǐn)Q開瓶蓋喝了口水,催促道:“麻煩有事快點說,你空閑時間多到可以隨便到別人家,我不一樣,還有急事。”
安洋知道他的脾氣,輕輕放開他,壓下心中的委屈后也不再拐彎抹角,直接問:“少言,你是不是還在氣我當(dāng)初沒有和你一起打職業(yè)聯(lián)賽,沒有和你一起站在賽場上,沒有和你一起面對?”
就這事?聶少言倒是沒期盼著有什么悲催的苦情大戲,但這種早已經(jīng)快被安洋說爛的開場白實在是有些無力,反反復(fù)復(fù)都是這幾句話,安洋不累他聽得都煩,“你愿不愿意打職業(yè)聯(lián)賽是你自己的事情,人各有志,我沒有理由也沒有資格勉強(qiáng)你做什么。熱愛比賽的人有很多,我從來不會硬逼著任何人坐在比賽臺上,那對職業(yè)聯(lián)賽來說也是一種侮辱?!?p> 對他,對亂世,對許多人的夢想而言,都是一種侮辱。比賽臺上會有失敗和淚水,大家會遺憾會憤怒會狂喜,但這些情緒絕對不會是因為厭惡了那個舞臺,也不會是因為不想站在比賽臺上?;蛟S大家技術(shù)上有一些差距,但內(nèi)心都是一樣情愿,至少聶少言沒聽說過哪個職業(yè)選手是被架到比賽場上的。
“我知道你會生氣,氣我丟下了我們的夢想,氣我留你一個人。但你有沒有為我考慮過,你有沒有想過我是走投無路才要離開你,你知不知道一個女職業(yè)選手到底有多難?”安洋的嘴唇有些發(fā)抖,其實她有點害怕,之前的相處讓她很清楚聶少言的脾氣。他最煩的就是別人一直怨天尤人,和聶少言抱怨做一個職業(yè)選手有多不容易,多半會被他回一句那你就離開,安慰和理解幾乎是不可能的。
不過出乎她意料的是,這次聶少言沒有說任何話來反駁,只靜靜地盯著她,聲音平靜,“繼續(xù)說,還有什么想說的,今天一次性都說完?!?p> 然后……遠(yuǎn)離我的世界……
“我拼命地訓(xùn)練,沒日沒夜地坐在電腦前面打游戲打到想吐,我想和你站在一起,我想和你一起站在賽場上,可你知道有一天經(jīng)理私下找到我和我說了什么嗎?他說考慮到我是女生,所以希望我暫時不要上場,怕我控制不了情緒?!卑惭鬅o奈苦笑,“他倒是說的沒錯,女生相對來說可能會比較難控制自己的情緒,尤其是在特殊時期?!?p> 可拿這樣的借口實在荒唐,她努力了那么久,就因為這么可笑的理由就要被放棄?她不是傻子,這樣的理由,她不會相信。
當(dāng)時她聽了經(jīng)理的那些話,真的想當(dāng)場跟他拼了,明明她的成績并不比男選手差,憑什么就要讓她坐冷板凳呢?什么暫時不要上場,這種敷衍的話鬼才會信,他也不是多有信用的人。
“人們常說男人三十而立,三十歲開始男人的人生才剛剛開始,還有大把時間可以去拼,奔三對男人來說可能沒什么,但對女人來說呢?我不怕你笑話,當(dāng)時我媽都來勸我,說我要是真熬到快三十才退役,連有個孩子的風(fēng)險都可能增加。就那么一天天耗著時間,不知道未來在哪里,少言,我真的耗不起。”
“……”
“而且,不是什么人都有藺清那種爽朗的性格,可以和大家談笑風(fēng)生,可以不把別人的看法記在心里。我不是她,像我這樣的人,走到哪里都會被人說是賣可憐才得到的機(jī)會。”安洋咬了咬嘴唇,努力抑制住想哭的沖動,今天晚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勇氣,突然就想把心里的話說出來,“再說了,即便是你,聶少言,你敢說你從不會因為選手是女的而介意嗎?這個圈子里對女生的歧視有多少,男選手和粉絲對女生的惡意有多大,你會一點都不了解嗎?”
“就算是藺清那樣技術(shù)好的,大家也可能會覺得換上個男性選手會更好,覺得男選手就一定比女選手強(qiáng)。打好了是隊友帶飛,打爛了是女生背鍋,憑什么?藺清她每一場比賽……”
“藺清她很好,很勇敢?!甭櫳傺酝蝗淮驍嗔税惭蟮脑?,直視她的眼睛認(rèn)真地說:“今天有人跟我說,不走常規(guī)路的人總要付出點代價,不然沒辦法讓別人心服口服。對于女性來說,電競確實算不上一條常規(guī)路,別人也始終抱有偏見無法心服口服,她付出的代價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成功了?!?p> “面對鋪天蓋地的流言蜚語,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挺過來的,一個女人威武得像個金剛,確實沒半點女性的嬌小可愛?!甭櫳傺韵胂胩A清那強(qiáng)悍的操作和行事風(fēng)格就想笑,“但是比賽場不是撒嬌賣萌的地方,數(shù)據(jù)不會因為誰撒嬌賣萌就改變,我承認(rèn),最開始的時候,我確實有些不喜歡女選手。但在我見識到一個女選手的操作之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簡直錯得離譜,有的女選手確實比男選手還要強(qiáng)?!?p> 聶少言直視安洋泛著淚光的眼睛,嘆了口氣,“安洋,是你讓我第一次正視女選手,而不是像看花瓶一樣看著她們。有你的保護(hù)和輔助,當(dāng)時的我對勝利多了一分指望,希望能和你一起捧起獎杯。只可惜……后來那一分指望沒了,倒是藺清當(dāng)頭給了我一棒,讓我徹底清醒了?!?p> “全國大賽那天,我和隊友都用了全力還差點被藺清打到吐,無論是毅力還是技術(shù),她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比賽結(jié)束之后,我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想,要是她的隊友不拖她后腿,冠軍可能就是他們隊的了。當(dāng)時我想起了你,我想著如果你是我的隊友或者對手,那場比賽會生出什么樣的變化呢?”
“可惜你當(dāng)時已經(jīng)在解說席上了?!甭櫳傺宰叩嚼芭裕芽账芰掀咳舆M(jìn)桶里,“之后很多人都指責(zé)藺清弄丟了隊伍的冠軍時我才明白,女生打職業(yè)聯(lián)賽要承受的壓力比我想象的還要大,所以我從未怪你放棄了站在比賽臺上的機(jī)會,我尊重你的決定?!?p> “那……”安洋擠出了一絲笑容,仿佛看到了一絲希望,“既然這樣……我們……”
“但那并不意味著,我理解你為什么放棄我?!甭櫳傺宰猿耙恍?,提起往事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尤其是涉及到感情問題,“或許我這人實在是脾氣太差,女朋友在培訓(xùn),明明可以聯(lián)系我卻一直沒有給我打過一個電話,也不接我的電話?!?p> “我并不求你能在我難過時給我安慰或者替我抗什么,我可以保護(hù)你,我可以站在你身前替你擋住那些流言蜚語。但安洋……我不是傻子,不要以為我在打比賽就什么都不知道。”聶少言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再拖下去也毫無意義,便轉(zhuǎn)身準(zhǔn)備回房間,“當(dāng)初你為什么選擇做解說,為什么能做解說,為什么會有今天?安洋,你可能不太了解你的前男友,我不是毫無人脈毫無頭腦的愣頭青?!?p> ……
安洋愣在了原地,手扶著桌子才能勉強(qiáng)站住,被他這么直白的一說,她才證實了自己一直以來的猜想。是啊,聶少言不是傻子,就算聶家和楊家不幫他,他想知道自己的事情也不是什么難事,要瞞住他談何容易。
……
“我不好意思直接把你拎上來,就只能打電話救你出苦海了?!被氐椒块g的聶少言看看一臉無辜的楊默,再看看自己手機(jī)里未接來電的記錄,才明白楊默的“良苦用心”??上謾C(jī)靜音,完全沒意識到,浪費了楊默的心意。
“以后我就不用你救了?!?p> “挑明了?斷情了?”
“情早就斷了,不過挑明倒是今天的事情?!甭櫳傺园炎⒁饬械诫娔X屏幕上,這會兒藺清的角色不是靜止?fàn)顟B(tài)了,換成了癲癇似地發(fā)抖??戳丝磿r間估摸著藺清應(yīng)該已經(jīng)離開洗手間,聶少言果斷給她發(fā)了微信。
“你打算讓何淺這么一直抖下去?”聶少言發(fā)了個無奈的表情,這么下去什么時候才能結(jié)束這局游戲,“那我就不等你,自己一個人玩了。”
“別別別!”藺清又是秒回,語氣激動,“我不看戲了,這就下去!”
合著是您老人家自己在抖呢?聶少言發(fā)了好幾個敲打的表情過去,低聲道:“看來我是錯怪何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