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莽夫武官

　　包宏在一桌剛上的飯菜前坐著，不待自己女婿和外孫們行禮，擺手道：“咱們都是一家子的人，別做這些虛的，老夫也不喜歡。玉涼，來外公腿上坐著，外公可想死你了?！?p>　　在朝堂上的包宏是一個嚴(yán)肅的臣子，在夏玉涼面前就宛如一個慈祥和藹又可愛的老爺爺。

　　夏玉涼上前，卻又按耐住步伐，盡量讓自己聲音柔柔的說：“外公，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大了，不能再像小時候一樣了?！?p>　　包宏沒有在意這句話，臉一黑，假裝生氣：“在外公眼里你一直都是我捧在手心的小寶貝，快過來，不然外公要打你了?！痹挳呍倏聪蚱渌?，“你們也坐吧，一家子不要太拘束?！?p>　　夏毅彭想開口阻攔，沒想到女兒是一個經(jīng)不起“誘惑”的人，包宏話音剛落，急急幾步走回去，仿佛等待很久一般?？峙聞偛拍且惶渍f辭也都是看在之前自己的教訓(xùn)下才說出來的。

　　夏玉涼坐在包宏腿上，夏毅彭幾人也紛紛入座。夏懷瑾看著包宏對妹妹問東問西，不管自己，有些納悶，有些懊惱的問外公：“外公，你也太偏心了，我們也是你外孫子外孫女啊?！?p>　　包宏把筷子啪的放在瓷碗上，全然沒了笑意：“你這個武舉老爺做得好啊，老夫何必在你那里上心?！?p>　　懷瑾瞧著一旁的老爹瞪著他，好妹妹一副看戲的神情，而對面的夏芳芳和夏芬芬倆姐妹只顧著吃，根本沒在意這邊情況，自己孤立無援的情況下道：“武保天下，文保社稷。兩者是緊密聯(lián)系的，文舉也好武舉也好，在我眼里都是一樣的啊?！?p>　　夏玉涼收齊悠然的態(tài)度，幫著說：“外公，我雖然是女孩子，但是感覺哥哥說的也對，文官武官都可以報效朝廷?！?p>　　包宏輕輕刮了夏玉涼的鼻子道：“我們兩家入朝幾代都是書香門第，文官出身，如何能讓家中出個莽夫武官。”

　　家里特別反對夏懷瑾考武舉的主要原因正是，身為這屆內(nèi)閣首輔的包宏，三朝元老，十分鄙夷武將，一心認(rèn)為文人才能治國。導(dǎo)致朝堂中風(fēng)氣乃是重文輕武，竟沒有什么可用之將。

　　朝廷清明，但也不是毫無弊端，夏毅彭是一個圓滑的人，心里知曉，卻不曾說出過，只告誡兒子不要想著武考，沒想到最后兒子還是走上了這條路。

　　夏玉涼以前看過話本，照樣有足智多謀的武官，瀟灑不凡的將軍，并沒有外公說的這么極端，當(dāng)下只抿了嘴，擔(dān)憂的看向哥哥，懷瑾也是眉間緊鎖，低頭吃飯，不再言語。

　　好不容易兒孫過來聚一餐，包宏也覺得自己可能太嚴(yán)肅了，家中不談國事，笑著緩和氣氛：“玉涼，你坐到外公旁邊的凳子上吧，外公真的老了，讓你坐了不到一刻就熬不住了?！?p>　　包宏眼睛不復(fù)以前的明朗，多了點(diǎn)濁氣，臉上皺紋像樹皮一樣，零零散散的貼著，歲月的痕跡沒有饒恕這位一心為國的的大學(xué)士，至親的幾人也只是默默嘆氣，紛紛轉(zhuǎn)移話題，談些最近所聞的有趣事。

　　夏玉涼靜靜地聽著父親說的朝中趣事，這些事外公雖然知道，但他并不關(guān)心也不會說。

　　夏毅彭繪聲繪色的描述自己手下曹侍郎家中之事，包宏感覺和自己所知道的不是一件事，也認(rèn)真地聽著。

　　“前幾日朝中考核，要交一些證明去年政績的材料。他把治水時百姓們自發(fā)表達(dá)感謝的萬民書弄丟了。父親你知道到此事吧?！?p>　　夏毅彭下意識的覺得包宏知道，所以就沒等他回答就繼續(xù)說了，誰知包宏滿臉疑問，心道：不是說保管在架閣庫暫時不便拿出嗎？

　　“嚯，咱們自己說說倒是沒啥的，這也是一個疏忽大意之罪，曹大人半夜把自己兒子，女兒，妻妾，下人全給撈起來，讓他們寫名字，字體必須不一樣，名字自己想著寫，我與他共事八載，竟然不知道他膽子這么大，哈哈。”

　　包宏正要開口評論一番，夏懷瑾擔(dān)憂地?fù)屜纫徊秸f：“那曹叔叔豈不是又犯了欺君之罪？”

　　夏玉涼也放下飯菜，緊張道：“要是被發(fā)現(xiàn)……”

　　夏芬芬看著大人們嚴(yán)肅的樣子，眨巴眼睛說：“這么可怕是不是要?dú)㈩^呀。”

　　夏芳芳嘴里還是塞著吃食，心里想到平?？吹男‘嫳?，含糊地說：“掉頭也不過碗大的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

　　包宏又一次想要說些斥責(zé)的話，夏毅彭捻著胡須，給了大家最關(guān)心的答案：“老曹也是糊涂，他家里人絞盡腦汁每個人寫出十幾個名字之后，看到他那八歲的小兒子歪歪扭扭的字體，突然想到當(dāng)時為了給兒子做好榜樣，把萬民書放在兒子房中，讓他從小都能感受到如果政事做得好，百姓愛戴就得到的道理?！?p>　　這個曹大人又大膽又糊涂，緊張過去，夏玉涼又拿起筷子叨菜，說：“還好只是虛驚一場，如果曹叔叔真的把自己做的萬民書呈上考核，當(dāng)做政績內(nèi)容，哪天東窗事發(fā)得要了他一家子的命?！?p>　　包宏總算快的過這些年輕人了：“我不知此事，以為曹侍郎只是晚交了幾日萬民書而已，里面竟然有這么多內(nèi)容?！?p>　　夏毅彭道：“曹大人是個為國為民的好官，他這次做了錯事。但是父親，朝中很多事情都不完備。如果曹大人真的拿不出那個萬民書，那他治水的功勞對于朝堂來說不就是空談，根本呈不到圣上手中。再者，曹大人拿著假的萬民書呈上，當(dāng)真要治他欺君之罪嗎？”

　　包宏抬眼看著女婿，淡淡道：“你什么意思？”

　　夏毅彭心中嘆氣：“我就是希望哪位大人不管何時做出的政績都可以有人記錄歸案，不再出現(xiàn)丟失萬民書就不算此政績之事?；蛘哒f法情合一，應(yīng)當(dāng)調(diào)查清楚后合理陟罰臧否。”

　　當(dāng)朝中有很多老臣，他們過不了多久就要致仕，不想也可以說不敢大刀闊斧的進(jìn)行改革，誰也不知道幾十年乃至幾百年后所推出的改革到底是好是壞，他們老了也不想折騰，包宏心中也有點(diǎn)這樣的想法，沒有回應(yīng)夏毅彭所說。

　　吃飽喝足時已經(jīng)很晚了，朝野放假三日，包宏早就騰出幾間屋子給夏家?guī)兹藭鹤　?p>　　夏毅彭無心逗留，婉言謝絕：“家中沒有女人，只有管家坐鎮(zhèn)，小婿不在家的話怕他們處理不好事物。”

　　包宏強(qiáng)硬的道：“你們幾個做主人的都出來了，那些下人能掀起什么大風(fēng)大浪。難不成你是不想讓老頭子我享受三日天倫之樂？”

　　夏芬芬還處于孩童年齡，喜歡新鮮的東西，她和姐姐基本一年只能來一次“外公”家，央求父親：“爹爹，我也想外公了，留下來嘛?！?p>　　手心手背都是肉，雖說芬芳二姐妹母親只是個填房，生夏芬芬時難產(chǎn)中死去，夏毅彭也很疼愛她們，就答應(yīng)了下來。

　　等小輩們下去休息，包宏留住夏毅彭。

　　夏毅彭恭敬的道：“父親可還有什么事情吩咐給我的？”

　　包宏笑道：“不是什么正經(jīng)的事情，你先坐下，我和你慢慢說說?！?p>　　本來夏毅彭以為包宏要教訓(xùn)自己不愿意留在府中之事，不過好像不是那么回事，松了一口氣，坐在椅子上等包宏喝過一口茶，自己又拿起身邊小幾上的茶盞嘬著。

　　“昭平公主的駙馬在三年前病故你是知道的吧?！卑暾笪Ｗ?，面容帶上了鮮少對夏毅彭露出的慈祥。

　　夏毅彭點(diǎn)頭的同時心思急轉(zhuǎn)，想到當(dāng)年昭平公主找了很多學(xué)士寫她亡夫碑文，最后選擇了他的那篇，說他那篇令人追憶往昔，也盡顯駙馬平生之志。難道要寫一個三年忌日致詞給公主？

　　包宏手扣在茶壺蓋上道：“前些日子公主專程差身邊最親近的小黃門告訴我說，公主她想要嫁給你?！?p>　　夏毅彭差點(diǎn)一口茶噴出去，他與公主只有幾面之緣，話最多說過十句。

　　包宏看著女婿猶豫的樣子，嘆道：“怪你年輕時也是京城出了名的風(fēng)流才俊，四十多歲也沒有再找配偶，公主說自己年輕的時候就很欣賞你，那次見你寫碑文，品貌才俊不亞于她心中所想，想了你三年，喪期也滿了，來問問你的意見?！彼D了一下，稍微打量夏毅彭的神情，直截了當(dāng)?shù)恼f，“公主不嫌棄你克妻之名?！?p>　　夏毅彭尷尬的笑道：“小婿著實(shí)是不想再娶的?！?p>　　包宏也知道夏毅彭經(jīng)歷過兩次喪妻之痛，當(dāng)時也沒有急著回應(yīng)那個黃門，一心只想回來問問女婿的想法，既然夏毅彭不愿意到時候他就找個機(jī)會搪塞，他們有恃無恐，畢竟本朝還沒有聽說過公主強(qiáng)搶大臣做駙馬爺?shù)摹?p>　　夏毅彭早年間聽聞過這位公主，擔(dān)憂道：“昭和公主性情剛烈，曾隨駙馬帶兵打仗，聽聞她殺敵上百人，如果小婿不從會不會惹禍上身？”

　　包宏擺手，不在意的說：“人都會老的，你看昭和公主近幾年吃齋念佛，哪有那時候女將軍巾幗不讓須眉的姿態(tài)。公主為人正直爽朗，你不同意她也不會強(qiáng)來。”

　　包宏曾經(jīng)當(dāng)過一些皇子和公主的先生，其中也有昭和，既然岳父都說不擔(dān)心，夏毅彭自然也沒把此事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