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外,林木蕭瑟,有風(fēng)陣陣,月隱無聲。
偌大宮殿內(nèi),燈火長明,宮殿正中央放了一處梨花木美人榻,榻前擱了一方桌,方桌上陳列了各色正當時令的水果,一應(yīng)精美糕點。男子慵懶地半臥在那梨花木美人榻上,懶懶地側(cè)目,俯視著座下正跳著舞的一眾美人。
絲竹聲聲入耳,美人身著淡紫色長紗裙,那淡紫色長紗裙隨著曼妙動人的舞姿輕輕揚起,好似在半空中憑空染上一抹紫色的煙霞。她們腳踝處掛的金鈴隨著旋轉(zhuǎn)的舞步發(fā)出陣陣叮嚀,清脆悅耳。她們合著樂聲舞得越發(fā)盡興,可大殿中央那高高在上之人眸中卻并未有一絲一毫的波動,他目光隨意地掃了掃她們,便垂下眸子,一派頹然無趣。
他招了招手,示意她們停下,如同天籟的絲竹之聲與婀娜風(fēng)情的舞姿霎時間停了,一眾美人微微抬起眸子,詫異地偷偷瞄著那高高在上之人。
他左眼猩紅如鬼剎,右眼清澈如謫仙,長睫微垂,眉間鎖著,好似對方才精彩絕倫的歌舞甚是不滿,良久,才見他眼眸微動,陰冷的目光向座下這一眾美人掃來,他抬起尊貴的手,白凈修長的手慵懶而隨意地一指,漫不經(jīng)心地道了句:“你,過來?!?p> 被他點中的那個美人幾番躊躇懷疑,才欣喜地確認了那高高在上俯視眾人之人所選的人真是自己,她歡喜地迎上前去,嫣然地笑著,語氣嬌媚輕柔,“不知魔尊大人有何吩咐?”
九陌原先鎖著的眉頭又鎖上半分,他低沉的聲音帶著一點寒意,“過來抱本尊一下。”
那女子一愣,心道魔尊大人不是從不近女色的嗎?為何今日竟如此反常了,又不由地因得了魔尊大人的賞識而心中愈加歡喜,她笑意盈盈,語氣愈發(fā)輕柔,柔得像是一彎秋水,“是?!?p> 她蓮步輕移,走到九陌面前,欠下身子,堪堪碰到九陌,便被九陌一臉嫌惡如避蛇蝎一般推搡在地,“下去!都下去!”
一眾美人瞧見魔尊如此大發(fā)雷霆,逃也似地退了出去。
候在一旁的魔侍連忙上前,半跪行禮,急急地問道:“魔尊大人可是對她們不滿,不如屬下再去為魔尊大人換上一批?!毙睦锵氲膮s是這已經(jīng)是第六批了,已然是魔族之中最出挑的美人了,再換都不知道上哪尋些比她們更為絕色的美人了,也不知魔尊大人為何還是不滿意,分明她們個個姿容絕色,舞藝卓然。
九陌的語氣甚是陰冷,“不必了?!?p> 那魔侍聽了在心中暗自長舒了一口氣,心中滿是感激,魔尊大人總算不再折騰了,微一抬眸子便撞見九陌那煩躁得像是盛了火光的眼眸,又盼起九陌再折騰幾回,他素來是知道的,魔尊有氣便要撒出去,這若是今日將這氣憋在心中,他倒不是擔(dān)心他家魔尊因郁結(jié)于心傷了身子,而是怕魔尊大人將這怒火積攢到下一次一同發(fā)出來,他可承受不起魔尊的雷霆一怒,故只得怯生生地迎了上去,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這魔族之中美人多如繁星,還有不少比方才姿容更為絕色,舞藝更為動人的美人,要不屬下再為魔尊大人尋幾個來,這長夜漫漫,給魔尊大人解解悶也是好的?!?p> 九陌的語氣較之方才更為陰冷,“本尊說了不必了?!?p> 那魔侍聽了,登時安靜了下來,不敢再發(fā)一言,這魔尊大人近日來性情變得尤為古怪不說,這出去了一趟,行為也開始古怪起來,先前多不近女色的人物今兒個竟點了美人歌舞,這有所不滿也是常理之中,怎么個個不滿,他也是無可奈何了,只得在心中長吁短嘆一番,面上也不敢有所表露,生怕自己一個表情有失,又拂了魔尊大人的逆鱗,惹魔尊大人不快。
九陌也不知自己怎的了,自從被那丫頭抱了一下之后,滿腦子都是那丫頭,滿心里都是那個溫暖的擁抱,他在陰冷的地方待久了早就習(xí)慣了穿著一襲華服只身埋進黑暗里,可是那般清淺溫柔帶著暖意的春風(fēng)闖入他的世界之中時,他的第一反應(yīng)不是對這樣分明陌生的事物抗拒,就像方才推開那上前獻殷勤的美人一樣如避蛇蝎地將她推出自己的天地,恰恰相反,他覺著那分明陌生的感覺很熟悉,他甚至想對她道一聲,久違了,那時那人與他緊緊相擁,分明那么近,那么近,他心里卻生出一種生死相隔的感懷來。他想了許久,終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認了,只有那人才能讓他心中生出那樣的感覺,只有那人的擁抱才會讓他毫不抵觸,反而覺得十分溫暖,也終于決定,他要去尋那人,至于尋到之后怎么做,另當別論吧,總之,他得尋到那人,他得離她近一些。
蘇落將冥華所帶來的那壺酒收了,將之與冥華先前送來的酒放在同一株樹下,她在想玄蒼與她定然是認識的,可任憑她凝神思慮了良久,也絲毫不能憶起半點前塵往事,是啊,她如今這般,又能憶起什么前塵往事,在那些她所謂的擁有過的往事里她縱使竭盡全力也連個鏡花水月的影子都撈不到,因為那些于她而言甚至連虛無縹緲都稱不上,只是雪落大地,一片白茫茫。
那些她好似擁有過的記憶好似被瞬間剝離了一般,一干二凈,她都懷疑她是否真的是一個擁有過過去的人,醒來后她活了千百年,她不知道自己千百年前到底經(jīng)歷過什么,是否愛上過什么人,是否恨過什么人,是否有人會像她這千百年來渡過的有著至深執(zhí)念的人一般虔誠地愛過她,她不止一次地想將如今殘缺的自己砸個粉碎,讓這些碎片再隨風(fēng)散去,可是有些東西總是冥冥之中牽動著她的心,那些東西或許就在她缺失的碎片之中,她不能這么做,她得等她自己完整,完整起來,不是只懂悲歡,不識情愛,而是悲歡情愛俱能酣暢淋漓個痛快!
而如今或許玄蒼能告訴她,至少能告訴她千百年前的她是個什么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