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此間伶】戲中人是戲中人

　　那名伶在衣輕搖著扇子，笑得清麗可人，“我替姐姐解了惑，姐姐能否也替我解惑呢？”

　　蘇落挑眉，莞爾道：“方才你替我解惑可是當(dāng)作你失禮的賠禮，因而我與你之前已經(jīng)扯平，現(xiàn)在你若是要我替你解惑，那你當(dāng)以想報(bào)于我，可得想好了，將話說在事前?！?p>　　“好，”她語笑嫣然，動人得似活在戲中風(fēng)月里的佳人，“我也沒有什么特別會的，唱戲倒是頗為擅長的，姐姐若是給我解了惑，我為姐姐唱一出折子戲如何？不知姐姐覺得如此可好？若是姐姐應(yīng)了，那我便同姐姐道出我心中的疑惑，若是姐姐不應(yīng)，那便罷了?！?p>　　蘇落靈眸一轉(zhuǎn)，此人便是她要尋之人，與她多說些話，多了解些此人自然是好的，大好機(jī)會放在面前，她有何理由不應(yīng)呢？她笑了笑，說道：“在衣姑娘是帝京城之中的名伶，一曲可動天下，我又何來拒絕在衣姑娘的理由呢？不知姑娘有何困惑的，若是我能為姑娘解答，定會盡力?！?p>　　那在衣輕輕地盍上折扇，扇墜隨著她輕柔的動作浮在空著微微搖動著，她笑得自若，“也不是什么極難的問題，姐姐定然是答得上來的，今兒個(gè)那么多人來聽我唱戲，絕大多數(shù)人自然是為了聽我唱戲而來，不過有些人也是另有圖謀，我瞧著姐姐的樣子并非是來聽我唱戲的，而是另有圖謀，可瞧姐姐的樣子又不像是與那些另有圖謀的人一樣的，姐姐的圖謀應(yīng)當(dāng)與那些人不一樣吧，所以我十分好奇姐姐想從我身上圖謀些什么呢？”

　　蘇落微微斂眉，若是直言不諱，告訴她自己是為了收集她的執(zhí)念而來，可會引起此人反感，可是若是不坦誠相待，又會讓她有所防備，權(quán)衡一二后，她笑了笑，坦誠說道：“姑娘可聽說過歸止樓？”

　　她笑著舒展開那柄折扇，“姐姐與歸止樓關(guān)系匪淺，我瞧姐姐聽了那玉顏姑娘所講的有關(guān)歸止樓不好的傳言故事后，那般不高興的樣子，我就知道姐姐應(yīng)當(dāng)與歸止樓樓主有著極深的淵源，再不然姐姐便是那傳說之中來無影去無蹤的歸止樓樓主是嗎？”

　　蘇落輕輕一笑，回道：“你倒是極聰慧的，我此番尋你，是想替你了卻心中夙愿，待你了了自己心中的夙愿以后，我便可以收了你的執(zhí)念，我不知那些另有圖謀之人想在你身上圖謀些什么，但我是絕無此意的，你大可放心?！?p>　　她笑得恬淡而美好，“對于姐姐，我自然是放心，姐姐或許忘了，我與姐姐曾有過一面之緣?！?p>　　蘇落微蹙起眉，笑道：“什么時(shí)候？我真真不記得了，還望你不要怪罪，畢竟活了這么久，老了自然記性不好。”

　　她笑道：“那日如是閣，我唱了一出《舊亭臺》給姐姐聽，姐姐可還記得？”

　　蘇落眸中閃過一絲驚訝，“竟然是你，實(shí)不相瞞，你當(dāng)日所唱那出《舊亭臺》我記憶猶新，不知怎的如今瞧你卻是實(shí)在與那唱《舊亭臺》的女子不像。”

　　她笑得動人，“那是最好不過，如此便是姐姐瞧得起我的戲，在戲中就是戲中人，這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若是我唱這出戲與唱哪出戲姐姐都覺著是同一個(gè)人，那么這戲我便是唱的不好的，若是姐姐竟瞧不出我，只覺得我是那戲中人，那么我這戲才唱得極好，姐姐說是與不是？”

　　蘇落挑眉，笑說道：“說得在理，三尺紅臺上，玲瓏戲子，千變?nèi)f化，如此你不愧為帝京城之中一曲可動天下的名伶?！?p>　　她淡淡一笑，“姐姐謬贊，浮名素來不能用以評判一個(gè)戲子這戲唱得好不好，唯一能評判一個(gè)戲子戲唱得好不好的，便是座下聽?wèi)蛑擞袥]有隨著這出戲的悲歡而悲歡，座下客若是動了情，那么這戲才是好戲。”

　　蘇落聽了，笑應(yīng)道：“此話說得甚好?！?p>　　她輕輕搖著扇子，笑看著蘇落，“我初見姐姐便覺姐姐不是俗人，今日再見，更覺如此，我為姐姐唱上一曲，一則應(yīng)方才之諾，二來以此會友，與姐姐交個(gè)朋友，可好？”

　　蘇落笑道：“好，你且唱來，我定認(rèn)真聽著！”

　　她盍上那柄折扇，動作干脆利落，笑語道：“姐姐可聽好了，這出戲是我新寫的一出戲，只是草擬了本子，還未全然定下這唱詞，我唱給姐姐，讓姐姐嘗個(gè)鮮兒，姐姐幫我聽了評判評判。”

　　蘇落笑望著她，“好！不過我并不怎么精通樂理戲曲，這話可得說在前頭，到時(shí)說錯了什么，你可莫要惱我?！?p>　　“姐姐說笑了，座下認(rèn)真聽?wèi)蛑巳绾握f都是在理的。”

　　只見她輕輕搖開那折扇，又輕輕盍上那折扇，抱拳微微欠身，施了一禮，念道：“姑娘，小生這廂有禮了?！庇玫氖切∩某弧?p>　　念罷，來來回回各踱了兩步，又念道：“小生乃是一伶人，都道是戲子薄情，姑娘乃大家閨秀，如何不明白，小生實(shí)不敢承姑娘之情，姑娘這款款深情，真是折煞小生了！”

　　語落，她鋪陳開那折扇便開始唱道：“我本戲子無情，堪配你韶華錯負(fù)？點(diǎn)染粉墨畫皮囊，玲瓏剔透戲作骨，唱罷盛世繁華千秋萬載，歌盡亂世烽火諸侯作笑談。”她踱了幾步復(fù)幾步，戲服隨之蹁躚，這一曲唱腔壯闊恢弘又帶著纏綿不盡之意。

　　忽地，她又盍上那折扇，點(diǎn)點(diǎn)珠淚自眼中滑落，輕輕一揚(yáng)那水袖，轉(zhuǎn)為旦腔：“長亭長，短亭短，紅塵長，情路短，一把蕭嘆了又嘆還再嘆，一曲琴彈了再彈復(fù)再彈，眼見這烏云蔽月，眼見這梅花落雪，道不出情絲三千，寂寞如斯?！?p>　　忽又見她面露喜色，笑語道：“猶憶起，那日你一笑，將這折扇贈予我手，我心中喜不自勝，”忽地，她又悲道：“悲歡唱罷復(fù)悲歡，卻忘了那曲終終有時(shí)??！”

　　忽地，折扇又開，轉(zhuǎn)為生角，念道：“姑娘。”那句姑娘長長一嘆，無限悲涼，無限憐惜之意。

　　折扇又盍上，轉(zhuǎn)為旦角，念道：“公子不如與我在此處拜上一拜，只當(dāng)是了了我的殘?jiān)噶T?！?p>　　“好，”她又唱起小生，“我便同姑娘拜一拜?！?p>　　她水袖一起一落，一悲一喜盡皆交融于其中，恍惚之間，好似真見了二人于眼前，一男一女，一生一旦，二人一跪一拜復(fù)又一叩首，念道：“在此，我二人一生一世就此休了。”

　　女子男子雙雙起身，那女子一顰一笑，一步一回首，一步一回眸，見那男子的背影愈行愈遠(yuǎn)。

　　一曲終了，蘇落久久無言，半晌，才望見她一雙眸子笑吟吟地望著蘇落，蘇落回她淺淺一笑，聽她如是道：“姐姐，我唱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