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落終是沒有回答那個問題,沉默橫亙在她與夙回之間,那么長那么連綿的沉默,先是陰沉的細雨,連接著天與地,在天地之間勾勒出斷斷續(xù)續(xù)的連線,讓人覺得天地被這道細線一般的雨絲連接著。
其實沒有,有的只有雨絲斷裂,砸到地面上悶悶的聲音,像是一聲苦楚的悶痛,忍了很久,一不小心從唇間之間泄出。
景蕭這時卻不再開口了,實在不像是他一貫的行事作風,蘇落以為他至少會調(diào)侃上兩句,然后這無邊的沉默就會被打破。
可是他沒有,他只是望著蘇落,很是意味深長的一眼,然后便同蘇落告了別,他道有事要先走。
他與長夜另上了一艘船離開,將這充滿了無邊沉默的船只留給她和夙回。
雨來得突如其來,令人猝不及防,就像夙回伸來替她擋雨的衣袖,在她未能反應過來時,夙回白色的長袖一展,將她護在了懷里,那白色的衣袖在風雨中飄搖,似一片初雪招展開來。
他道:“我不過隨意問問罷了,這雨下得急,我們還是先回去吧?!?p> 蘇落點點頭,抬眸看為她擋去雨滴的那片初雪,她想,她的心好似被什么東西揪動了一下,酸澀又歡愉。
景蕭這方上了岸,換了馬車,行到花月閣門口,便見一男子撐著油紙傘立在那門口,一身青衫,無限風華。
雨絲交織如煙,就在這朦朧里,景蕭勾唇笑了一下,心想這么快便找上門了。
站在花月閣門口的人巋然不動,長身玉立,修長的身影立在雨里,眼睛笑望著他,他握著油紙傘,青色的衣袖在風里翻飛,朦朧里,他在等著景蕭走過來。
景蕭自然從容地走了過去,笑道:“竟是昨夜泛舟游湖時遇見的那位公子嗎?我瞧公子是個高雅之人,不想也喜歡來這等風月場所,不過公子可是來錯了時間,這大白天的這里可不做生意,公子還是等晚了再來,那個時候才是尋歡作樂的好時辰?!?p> 南淵笑了,說道:“公子何必與我繞彎子,公子心知肚明,我是來尋公子的。”
景蕭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道:“尋我,尋我做什么?我可不能陪公子玩鬧?!?p> 南淵也不著急,緩緩道:“勾蘭有一圣手,能醫(yī)百病,我便是,公子現(xiàn)下我們可能好好談談了?”
景蕭笑了一下,道:“我何來什么病,便是有,我要是想醫(yī)治,也得我樂意,我若是不醫(yī)治,我覺得也無妨,有勞公子這般費心,竟是親自尋上門來?!?p> 南淵笑道:“這病怕是由不得公子不醫(yī)吧,公子難道不想多陪那女子一些時間,又或是與那女子長相廝守,白頭偕老嗎?”
景蕭一下子便反應過來她說得是蘇落,挑眉道:“誰要與她長相廝守?!?p> 南淵笑出聲來,說道:“公子我都還未說那女子是誰,公子便急急地承認了自己心中確實有一女子,不知公子方才想的是誰呢?”
景蕭難得覺得自己不知道怎么回答這個問題,蘇落嗎?他從未喜歡過人,自是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么樣的心情,他只是覺得蘇落對她而言與這世間所有人都不一樣,就好似命中注定一般。
他有意岔開了話題,說道:“胡說八道些什么,你有什么話不如直接言明好了,左右你想要些什么,我也不算是清楚,也不算是不清楚,你不妨說來我聽聽,指不定我正趕上我心情好的時候,就應允你了呢!”
南淵淺淺一笑,“公子知道的,我想要的是公子幫我顛個皇權,僅此而已,這事兒對公子來說實在是算不得難事,若是公子幫了我,我與公子自當和平相處,公子經(jīng)年的病我也會為公子治好。不知道公子可愿以此為交換嗎?”
景蕭勾唇,邪妄的笑意在唇邊漾開,幾分譏諷,“你這么著急來找我,一定遇上的是急不可耐的情形吧,只不過便是我真的有什么疑難雜癥,且不說是否只有你能救我,便是只有你能救我,我現(xiàn)下也是不急的,再說了,我也說了便是要我治,還得看我有沒有那個心情,我這都不急,真是難為你替我著急了?!?p> 南淵的笑容斂下去了一些,他緩緩道:“公子的病究竟急不急公子知道,這世上是不是只有勾蘭圣手,也就是我有法子救公子,公子也知道,我想不須我多言,至于公子想不想治這個病,有沒有心情,何時有心情,這點時間我還是等得起的,公子不必為我勞心,我還能撐些時日,不過公子能不能撐些時日,能撐到幾時,這還得看公子的造化了,我能撐到幾時,我心里倒是十分有數(shù)的?!?p> 景蕭挑眉一笑,回道:“既是如此,那你便等著吧!”
南淵笑意在唇邊蕩開,道:“靜候佳音?!?p> 景蕭繞過他,走進了花月閣內(nèi),他喚來玉顏,問道:“喜歡一個人是如何的呢?”
玉顏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弄得不知所措,平復了心思,思忖片刻,答道:“回閣主的話,喜歡一個有時是這世上最令人歡喜的事情,有時也是這世上最令人心痛的事情。”
景蕭望著她,道:“那如何知道自己是否喜歡上一個人呢?”
玉顏想了想,回道:“回閣主的話,想知道這一點十分簡單,只須讓那人身處險境,若是自己愿意拼出性命,挺身相救的話,那便是喜歡了,因為喜歡會左右人的心,讓自己不由地跟著心動,奮不顧身?!?p> 景蕭斂下長長的睫毛,看了靜候在一旁的長夜,說道:“長夜,身上的傷如何了?”
長夜低垂下頭,回道:“回主子的話,身上的傷已無大礙了?!?p> 景蕭想起蘇落為長夜療傷時的畫面,心里不知怎的,就莫名其妙地覺著不舒服,他招了招手,讓長夜走近些。
長夜隨著鈴聲走到景蕭跟前,景蕭扯下他遮目的緞帶,手指輕輕拂過他的雙目,道:“早知如此,便不毀了你這雙眼睛了,不然,今日定是個好模樣的少年郎,不過如此看來,反而有些令人心生憐惜之意,你說,我要不要把你送給今日那位姑娘,想來她是看上你了?!?p> 長夜仍是無甚表情,語氣都是一如既往地冷冽,他道:“任憑主子吩咐?!?p> 景蕭忽地覺得自己好似更不開心了,他問道:“我將你送給她,你會開心嗎?你是不是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