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饈堆滿了桌子,蘇落側(cè)目小心地去瞧那躲在滿桌珍饈后的少年,少年的眼圈泛著紅暈,要哭不哭,惹人心憐。
昨兒個蘇落答應(yīng)了那狼族長老今日便會為他解決這問題,她今兒個也真真做到了,那狼族長老對此雖有不滿,卻也不得不接受,他心里知道這已是最好的辦法了。
所謂最好的辦法只有一點(diǎn)不好,那便是名聲不大好,只是蘇落當(dāng)初想的時候是覺得對自己的名聲不大好,如今看來那狼族長老擔(dān)心的是對這位小小的狼族儲君的名聲不大好。
蘇落輕笑一聲,也是,自己在外早已聲名狼藉,夙回也那般說她,她的名聲又還能壞到哪里去,自然此法子是對那位小小的狼族儲君的名聲不大好。
這法子說來也簡單,便是蘇落以自己一時興起為名外出打獵,然后故作意外地看上了那狼族儲君,將那少年擄回來,收入自己的后宮便是了,想想如此真是一舉兩得,不動聲色之間便能護(hù)住這狼族儲君,還能使那二王一面不敢輕舉妄動,一面又不得不彼此相爭,屆時等他們斗個兩敗俱傷,這王位不是穩(wěn)穩(wěn)地落到這位小小少年的手中了嗎?
這可惜這法子雖有極大的妙處,極大的好處,只有一點(diǎn)不好,那便是蘇落眼前正欲哭不哭的小狼王。
蘇落憋了半晌,從滿盤的珍饈美食之中拿出一串如玉的葡萄遞了過去,溫柔地說道:“這水果可甜了,你要不要嘗嘗?”
誰料這一問出口,那少年竟嚎啕大哭起來,好不難看,場面一時間真真是無法收拾,蘇落從未學(xué)過如何哄孩子,呆愣良久,才緩緩走過去,誰知剛走近一點(diǎn),那小狼崽子便往后挪了好大一步,一邊挪一邊還不忘了抽泣。
蘇落道:“你別哭了,我不是壞人!”
“你騙人!”他哭得兇,臉都哭紅了,“你就是壞人!”
蘇落急急地上前一把攬住他,不讓他再往后挪,一邊攬住他,一邊又認(rèn)真且溫柔地同他說道:“我真的不是壞人!”
誰料這話音尤未落下,那小狼崽子竟撲將上來,一口咬在她的手腕之上,那狼齒尖銳,頃刻間便見了血,蘇落疼得直抽氣,那小狼崽子嘗到血腥氣這才松了口,有些愧疚又有些害怕地望著蘇落,不敢說話。
蘇落一時也顧不上手上的傷,只想著先將人安撫下來,“別怕,別怕,沒事,一點(diǎn)小傷,我去包扎一下就好了,都跟你說了我不是壞人了?!?p> 眼見那小狼崽子滿眼都是不相信的情緒,蘇落想了想,換了個方式與他溝通,道:“那你說說,我哪里能與那壞人二字攀扯上什么關(guān)系,自我將你帶到這寢宮到現(xiàn)在,我可有對你做過什么不好的事情,如今,你瞧,你咬了我一口,我也沒有生氣?!?p> 小狼崽子止了哭泣之聲,抽抽搭搭又含著慍怒之氣地說道:“你就是壞人,我兩個叔叔都說了,你將我強(qiáng)行擄到此處,一定會用美食佳肴誘惑我,我要是信了你的話,就會被你蠱惑,然后你就會將我吃得連渣都不剩,你別以為我小,欺負(fù)我什么都不懂,我那兩個叔叔都告訴我了,你把我?guī)У竭@里就是為了讓我給你當(dāng)男寵,就像那狐族庶出之子,每天夜里你都要讓這些男寵陪你睡覺,然后你吸食他們的精氣,他們就會漸漸變得形銷骨立,最后成為槁木一具。”
蘇落心道,這說得好似祤白不是狐貍,她才是那狐貍精似的,而且她也沒想到這小傻子竟會相信他那兩個心懷不軌的叔叔,看來得將他留在身邊好好教導(dǎo)教導(dǎo),讓他知曉人心險惡。
可一瞧他抽抽搭搭又一臉篤定的可愛模樣,蘇落卻是忍不住笑了笑,見他不哭了,她便有意逗他,她挑了挑眉道:“喲,沒想到你知道的還不少啊,是啊,我就是把你拐來給我當(dāng)男寵的,不過你放心,我現(xiàn)在不吃你,你現(xiàn)在還小,還不是最好吃的時候,我得好好養(yǎng)著你,把你養(yǎng)大了,然后再吃你,在你長大之前,我都會好吃好喝的供著你的。”
蘇落滿意地瞧著這小狼崽子眼中露出的害怕,如今她還真成了壞人了,想到此處不禁笑道:“小狼崽子,你叫什么名字,我日后不能總叫你小狼崽子吧?”
那小狼望著她,頑強(qiáng)地撇了撇嘴,道:“哼,我就不告訴你,壞人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蘇落挑挑眉,“哦,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問了,我瞧著你現(xiàn)下雖不大,也勉強(qiáng)能夠入口,既然你連名字都不愿意告訴我,那我也不想養(yǎng)你長大了,現(xiàn)下入口也是極好,來,不痛不痛的?!?p> 那小狼聽了,立刻驚慌失措道:“玄蒼,我叫玄蒼!”
其實(shí)蘇落也不是不知他的名字,她聽那狼族長老提及過,現(xiàn)下不過是故意逗他罷了。
“好了,吃點(diǎn)東西吧,折騰這么久了,你一定餓了吧!”
說罷,蘇落便將桌上的美食往他那處推了過去,玄蒼驚恐地望著她,既怕不吃會惹她生氣,又怕吃了會長得太快在父王來救他之前被她吃了,可是他又確實(shí)餓得慌,猶豫之下,只得悻悻地吃起來。
夜不知不覺深了,那小狼崽子卻不肯睡覺,蘇落望著他與他大眼瞪小眼,終是無可奈何地爆發(fā)了,蘇落呵道:“你怎么還不困,快點(diǎn)睡,睡著了我也好睡覺去了!”
玄蒼望著她,自己莫名其妙地被這人搶到這里,又被她威脅逼迫,如今便是不想睡覺也身不由己,他從小嬌生慣養(yǎng)被父王呵護(hù)著長大,哪里受過這種委屈,一下子委屈地紅了眼角。
蘇落一見自己將人惹得眼角紅紅,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樣,便念道這小狼崽子還這么小,想來是突然換了環(huán)境不習(xí)慣,所以才睡不著,只得上前摟住他哄道:“行了行了,我錯了還不行,我方才不應(yīng)該兇你的,你睡不著是不是因?yàn)閾Q了個新環(huán)境,是被子不舒服,還是枕頭不舒服,還是這簾子你瞧著不喜歡,你說便是,我差人去給你換了好不好?”
許久才聽得玄蒼有些委屈地哽咽道:“不要你管,你這個壞人!”
蘇落佯裝不在乎地擺擺手,道:“好,你既然不要我管,那我便不管了,你自己一個人睡吧,我回去睡覺了,我要去落央宮抱著你白日里說得那只狐貍睡了,人家的皮毛又光滑又柔軟,抱著多暖和,我走了??!”
一邊佯裝著要走,一邊又回頭看他,那小狼崽子怯怯地拉住了蘇落的衣袖,不讓她走了。
蘇落壞笑著坐在他床邊,道:“怎么,你這是什么意思,不讓我走?”
玄蒼望著蘇落,心想雖說她是壞人,可是現(xiàn)下能陪著自己的也只有她了,良久,他才小聲地開口說道:“從前每晚父王都會摟著我,給我講故事哄我睡覺的,可是最近父王一直在睡覺,長老爺爺說父王是太累了,所以要睡上好久,讓我不要去打擾他,所以我乖乖地等父王醒來,可我最近都睡得不好了。”
蘇落瞧著他,問道:“所以,你是想讓我給你講故事嗎?”
良久,蘇落才見玄蒼別扭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蘇落上了床,坐到玄蒼身邊,摟著他道:“好,我給你講故事,哄你睡覺,但是你一定要乖乖睡覺,不要讓我講太久?!?p> 說罷,她也不知道講些什么,想了想,便講起了自己的故事,一邊講一邊想明兒個得去找些話本來好好補(bǔ)補(bǔ)故事,晚上好哄這小狼崽子乖乖睡覺才是。
蘇落沉了沉聲道:“我講了哦,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個修仙的地方,凡是有仙根有仙緣的凡人都想去那里修仙,可是只有仙緣深厚的人才能到達(dá)那里,有一天有一個很漂亮的小姑娘去到了那里,她非常美麗,非常聰慧,其余的贊美之詞太多,我就不說了,可是不幸的是,她遇上了一個戴面具的男子,她問同門的師兄弟,為什么那個男子總是戴著面具,同門的師兄弟告訴她,那是因?yàn)檫@位男子生得十分美,有天人不敢見之唯恐一念墮塵的美貌,小姑娘聽了就十分的好奇,心里暗暗地想著她一定要摘下這副面具,瞧瞧這面具之后的臉······”
說到此處,蘇落聽得身邊的玄蒼傳來綿長勻稱的呼吸聲,笑著望了他一眼,玄蒼已然睡著了,看來這故事還真是平平無奇,她勾唇笑了笑,輕手輕腳地拉開被子下了床,然后又輕輕地替玄蒼塞好了被角。
吩咐了侍女侍者們好生照顧玄蒼便回了寢宮,哄小孩子真是不易,要不她就勉為其難幫幫忙看能不能把那狼王給救醒,再把這孩子給他送回去吧,一邊想一邊走入自己寢宮,卻不想從那紗簾之中見到一月白色人影緩步而出。
夙回?他怎么會在此?
蘇落定了定神,望著夙回,這人平日里也不見得會來找自己,難不成是那些人有什么動靜,做好了刺殺她的謀劃嗎?那夙回來此是想迷惑一下她的心神嗎?
蘇落笑了笑,迎了上去,道:“夙回公子何以在此,孤乏了,現(xiàn)下正要歇下,夙回公子不走,是想今夜與孤同寢?”
夙回淡淡地望著蘇落,冷道:“我想也是,難為君上勞累到此時,只是我想不到,那么小的孩子,君上也能下得去手?”
蘇落半懂半不懂,反應(yīng)片刻,以為自己聽明白,夙回是在怪她將那小狼崽子強(qiáng)行擄了來,他不知其中因果也是合理,所以夙回是真的認(rèn)為她在欺負(fù)小孩子,好笑,她怎么會欺負(fù)小孩子,他竟會這樣想她,就算她欺負(fù)了又如何,罷了罷了,今日乏了,還是早些把夙回送走,免得到時候被他誤會得傷心得睡不著覺,雖說她已不知被他傷了多少回了。
夙回望著她,蘇落也望著夙回,道:“夙回公子想說的便是此事嗎?孤以為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值得夙回公子跑上這么一趟,既是如此,那夙回公子便早早回去吧,孤累了,現(xiàn)下要歇息了?!?p> 不想夙回卻拉住了她,一貫清冷的語氣之中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質(zhì)問,“怎么我未曾見你對我又過這種招數(shù)?”
什么招數(shù),蘇落疑惑地望著他,夙回在說些什么,她現(xiàn)下怎么聽不懂?
下一刻,她驚訝地望著夙回手中緊握著的白凈的小瓷瓶,夙回清冷如殘?jiān)吗ㄝx的眸中閃著蘇落看不分明的奇詭情緒,她從未在夙回眼中看到過那樣的情緒。
這小瓷瓶是個什么,難不成是毒藥嗎?這下毒也得來個暗的,難不成她已經(jīng)寵得夙回這般明目張膽了嗎?
蘇落挑挑眉,將那白凈的小瓷瓶給推回去,苦口婆心地說道:“這東西光明正大地拿出來不太好吧,改日改日好嗎?”
夙回眼中燃著一絲顯而易見的慍怒,他輕勾起好看的淡白中透著一點(diǎn)淡粉的仰月唇,道:“改日?”
蘇落心想這一般的毒藥也不能傷她分毫,看來夙回是有備而來,并且已經(jīng)打算與他攤牌了,難不成他不想顧那些被她流放的十三峰的弟子的性命了嗎?他已經(jīng)對她嫌惡至此了嗎?
蘇落輕勾唇角,一臉淡漠地望著蘇落,眸中是十二分的威嚴(yán),此刻她便是那真正的帝王,那位一統(tǒng)修真界第一的也是唯一的女帝,她逼近夙回,冷道:“就算夙回公子不想再顧那些十三峰的弟子的性命,也得顧及顧及自己的身子,你靈力已廢,孤既然樂意養(yǎng)著你,你便好好地在你那院子里讀讀書卷便好,何必非得來惹孤不高興,孤如今是念著你,喜歡你,不舍得殺你,不舍得傷你,但也未必真真就能容得了你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來挑戰(zhàn)孤的權(quán)威,惹孤不高興,孤卻夙回公子還是得學(xué)聰明些,好好掂量掂量!”
夙回清冷的眸中情緒復(fù)雜,蘇落望著他,竟恍惚之中覺得他的眸子之中有一絲傷心,她險些便要端不住自己威嚴(yán)的架子,不過轉(zhuǎn)念又想,夙回又如何會傷心呢?
蘇落望著夙回,夙回憋了良久,最終只是將那白凈的瓷瓶塞到蘇落的手里,清冷的語氣里含著一絲慍怒,“君上,告辭!”
蘇落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從來這人都是如此,孑然一身,遺世獨(dú)立,清風(fēng)朗月,纖塵不染,只是此刻,蘇落從他那矜貴清冷的背影之中莫名其妙地感知到一絲荒涼。
蘇落舉起那白凈的瓷瓶,勾唇自嘲輕笑一下,如今我竟令他嫌惡至此嗎?不想下一秒,她便慌亂無措,這白凈的瓷瓶上的字令她不得不慌亂無措,她的腦子卡在那三個字上不會動了。
“春滿園。”
這是什么?這不是毒藥,這是催情之藥?那夙回方才是什么意思?夙回將她想成什么人了,她怎么會做這樣的事情,那小狼崽子還那么??!
她一邊無措地想著一邊又想到自己從未用過這些東西,也沒有吩咐過下人呈上這些東西,那這瓶藥是從哪里來的?
想到此處,她急急地喚了侍者們來問。
只見那侍者怯生生地答道:“君上,這藥乃是贈品,君上今兒個一大早便派人下山去買梨花樹,那賣主聽了,知道是買這么多的梨花樹之人為了哄心上人高興便送了這東西,說是可以添加閨房之樂,還說這是絕世好藥,一滴便可銷魂蝕骨?!?p> “好了好了,”蘇落攔著沒有讓那人接著說下去,苦笑不得地盯著這小小的白凈的瓷瓶,心中苦不堪言,“這都是什么事?。 ?p> 這一想又想著追出去同夙回解釋,可是剛剛出了殿門又覺得解釋做什么,也沒有那解釋的必要,便是解釋了,夙回也未必會信,再說了便是不解釋夙回對她的看法也說不上能差到哪里去,畢竟夙回早認(rèn)定了她不好,解釋又能如何呢?
想了想,便不再想去解釋什么了,蘇落讓那些侍者們都退下,兀自滅了殿內(nèi)的燈火,只留下一盞落地?zé)?,昏黃的燈火悠悠的晃著,這一夜又要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