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兒低著頭,小聲對寇裕馳行禮道,蓮兒失禮了,兄長見笑了。寇裕馳輕輕咧嘴笑道,不妨。蓮兒又忙問藍掌柜是否拿回了銀票。藍掌柜拍了拍荷包,銀票兒嘩嘩作響。道,我同賀方隨捕快去到衙門,簽了字畫了押,幾個小賊一見我便乖乖交出了銀票。賀方看看藍掌柜哈哈笑道,那小賊見了我們后,便小聲向那捕快道,就是偷的這娘們兒的。蓮兒你可沒見你掌柜那氣勢,聽了那幾個字,頭發(fā)都快豎起來了,狠狠瞪著眼睛,真是恨不得把那幾個小賊給生吞了。把小賊給嚇得瑟瑟發(fā)抖。藍掌柜哈哈哈地笑起來,我有這么兇嗎?蓮兒聽了直拍手道,太好了,拿回來了就好,咱們終于可以訂貨了。不料一個趔趄,差點摔倒??茉qY趕緊扶她坐下。蓮兒不好意思的扶額道,一下太高興了,不妨頭還是暈的。寇裕馳忙叫店小二送醒酒茶來。藍掌柜和賀方心照不宣地對望了一眼,又瞇眼看著兩人笑道,這酒可太霸道,把我們蓮兒都醉倒了??瓷弮汉韧炅诵丫撇?,寇裕馳便告辭自回軍營不提。
話說藍掌柜既找回了銀票,第二日天剛亮,便同賀方、蓮兒去了草市。這時辰市集早已人聲鼎沸。各地來的買家熱烈地同賣家討價還價,又是各種詢問比對。滿眼望去,黑壓壓的全是人。蓮兒扯著嗓子道,這青州城的草市好熱鬧??!藍掌柜道,蓮兒可跟緊了。
藍掌柜找到了要訂貨的店家。那攤位前都是前來訂買染料的染坊掌柜們。一個個都在查看染料品質,有的捻一把染草在鼻子邊聞聞,有的在染草樣品框里翻翻看看。還有的在詢問店家染草的價格。
這染料鋪原是青州城里染草最為齊全,質量也最為上乘的一家。藍掌柜經人介紹,找到了他家,各種染料應有盡有。染青的菘藍、馬藍、木藍、蓼藍,染赤的蘇木、茜草,番紅花、杜梨,虎杖,染黃的梔子、地黃、姜黃、槐樹花,藎草、郁金等。染黑的橡樹、鼠尾草、烏白、狼把草、薯莨、皂斗等,染紫的紫檀、野莧、落葵,染綠的凍綠,鼠李等,染棕的茶葉、楊梅、栗木、胡桃等,染灰黑的菱、鹽膚木、柯樹、槲葉、漆大姑、化香、菰等。凡此種種染料,有以花葉,有以莖實,有以根皮,一一擺在樣品框內。
蓮兒雖說也在染料薄上見過不少,可如今親眼見了,仍覺大開眼界,不禁嘖嘖稱奇道,我竟如此孤陋寡聞,不知染料竟有如此之多。藍掌柜道,這不怪你見識少。只咱們安平人多穿藍布皂衣,少有穿其余顏色,故咱們染坊多用蓼藍菘藍、皂斗、鼠尾草等,赤色的也不過一二種染料,其余色染料就更是少有了。如今接了客人的單子,需紫色、絳色等多種顏色,故咱們才來了這青州城訂染料。
蓮兒也學別的買家,捻起了一把染料聞了聞,道,掌柜,你看這不是黃梔子嗎?這是用作藥材的呀。以前曾在我爹做工的藥鋪見過的。難道也可用作染料?藍掌柜道,是啊,梔子生南陽川谷。九月采實,曝干,以七棱者為良。經霜乃取,入染家用。你看看是不是七棱???蓮兒連忙數(shù)了數(shù),興奮地道,真是七棱哎。
這蓮兒一會兒又拿起這種染料看看、一會兒又拿起那種染料瞅瞅。自言自語道,怎么這也能作染料?怎么這這也可作染料?藍掌柜笑道,這染藝學問大著呢。染料不同,染出的顏色千差萬別。同是赤色,這茜草同虎杖染出的顏色就不一樣。這菘藍和蓼藍染出的青色也不一樣。不僅僅是染料,還有這染料提取及染法不同,染出的色澤也不同。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咱們染坊都是用的最為簡單的方法。要說老祖宗留下來的技法可多著呢。好多春華也不定會。只是咱們在安平這地方用不上罷了。蓮兒聽罷,心下暗暗佩服掌柜的,并下決心要將藍掌柜所說技法學到手,便纏著要藍掌柜講些染技的事。藍掌柜道,我就喜歡你這丫頭這股子好學的勁兒。既然你有這個心?;厝サ穆飞?,我就給你好好講講。
蓮兒聽罷直抱著藍掌柜手臂,甜膩膩道,掌柜對蓮兒最好了。藍掌柜很是受用,哈哈笑道,怎么你這丫頭來一趟青州還學會撒嬌了。蓮兒只笑著抱著藍掌柜不撒手。她并非來了青州學會撒嬌。原從小就最會向爹娘撒嬌的。嘴也甜。只這幾年遭遇了種種,無人可撒嬌罷了。經過同藍掌柜假扮母女后,蓮兒不覺同掌柜親近了許多,不自覺地就撒起嬌來。
藍掌柜拿出了訂購單,一一同店家交涉,何種染料需要幾多,何種顏色又要選哪種?
賀方看著這琳瑯滿目的染料道,我們此來一趟不易,何不多訂些回去?讓這安平人也穿點鮮色衣裳,也讓他們開開眼界。蓮兒也稱是。可藍掌柜不無擔心道,咱們安平人都是些普通老百姓,穿慣了青布皂衣的。也不知這許多顏色是否合人眼色?
蓮兒勸道,我看成,掌柜的,咱們不妨一試,各項少訂一點即可。藍掌柜看向賀蓮兩人殷切的眼神,道,罷了,試試就試試罷。于是又和店家商議共選購了二十余種的染料。這青黃黑紫褐赤棕各色都選了幾種不常用的,蓮兒興奮地直拍手道,咱們這回回去可要讓安平人刮目相看了。
當日,賀方便在青州城租下二兩馬車,約定第二日一大早便去取貨回安平鎮(zhèn)。
蓮兒想著就要離開青州,也知沒有機會再同寇裕馳及楚菁道別,便向客棧掌柜要來了筆墨,寫下書信二封。一封是寫給舒楚菁的。蓮兒請了店家找人送去了舒家。
蓮兒此次同掌柜來青州,除了開了眼界,見了種種世面,另一件最為開心的事就是認識了舒楚菁這個朋友。她雖是舒家的小姐,卻是那等平易近人,又活潑有趣,又真心待蓮兒,從未有任何輕慢之舉。蓮兒也將其看作了真心朋友。只不知是否還有見面機會。故寫信道別。
另一封自然是給寇裕馳的。蓮兒將信留在客棧,托客棧掌柜轉交。蓮兒料著他還會來客棧。只恨不能當面道別了。此次青州之行,若不是遇見他,真不知如何是好了。只是此番離別,不知何日再見。蓮兒心下留了三分思念,同掌柜一行人回了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