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公主還朝
待回去時，果然備了十二樣小菜，都是以前最喜歡的。只是用的餐具還是舊年的，可見不在宮中，這里還是不受人待見。
飯畢，問雪備了檀香白燭等物，送來給她查看。南榮曌取了一對銀龍紋的蠟燭查看:“今夜沒有人要過來了吧？本宮希望清凈。”
問雪捧了東西放著道：“晚上陛下與賢妃觀舞，命后宮后廷諸人前去，唯獨沒人來傳旨。倒是裳嶸殿下命人送來金銀果子半箱，日常用物二十樣?！?p> 外頭有煙花綻放，玫龔去將窗戶打開，外頭飛升直上的煙花絢爛明亮。
南榮曌道：“取先皇的畫像來，掛在正廳里。”
她收藏的女皇畫像是太上女皇年輕時候的，畫像上的女皇時逢初登皇位，比起年老時的運籌帷幄波瀾不驚，更顯出年輕時的桀驁與艷麗。
玄色朝服上龍鳳呈祥，山水底紋依稀可見，日月星辰點綴其中，冠冕垂金珠十二旒，正色牡丹，火龍吐珠長釵，金鳳垂瑪瑙耳環(huán)，珊瑚并翡翠華盛。淡眉輕揚，眉心一點鳳尾花鈿。
南榮曌看著畫像，先是羨慕，后又生出極大的敬畏。更換了玄色素衣，散發(fā)褪妝，只用一枚烏木鳳頭簪穿過頭發(fā)，固定了一個小小的發(fā)髻。衣裳上銀絲刺繡出的仙鶴頂著北斗星辰，天極運轉(zhuǎn)。細(xì)碎的櫻花散落在寬大的衣袖上，于黑色中開出淡粉。
她親自將銀龍盤踞的白蠟點上，又在香爐里添上海棠與薔薇制成的香料粉末。點著三支檀香對著問雪玫龔二人道：“這里不必伺候，你們退下吧。有人來訪就說我身體不適，睡下了?！?p> 二人答應(yīng)著退下，玫龔關(guān)了門。問雪一躍而上，在屋頂上查看著遠(yuǎn)處的舉動。
她將檀香舉著，拜了一拜。將香奉上，又跪下行大禮，三拜九扣，表達哀思。窗外仍舊是煙花聲不絕，繁華異常。
習(xí)慣了，便不覺得疼了。她咬咬牙提醒著自己，不能受情緒所控，不能為不必要的事情浪費心力。
這樣想著，眼前氤氳著霧氣。香爐里的煙團聚著流淌出來，化作一人的樣子立在她的身前。
迷香起作用了。
南榮曌呆滯著。
半響，她對著眼前的人影拜了一拜。由咬了自己一口，昏沉道：“夢境里是沒有痛覺的，只是曌兒能保持清醒的時間不多。一會兒，該分辨不出夢境真假了。”
說罷，淚水從眼角直線滑落，一顆一顆打在地上。
眼淚是無用之物，自幼年眼前的人就告誡著自己，哭，不是一個正確的事。收起難過與傷心，思考解決之策。
眼前徐徐老矣的人一頭花發(fā)，素色衣裳上十二色暗紋。她走過來，取了一塊帕子給她搽去淚水。
南榮曌恢復(fù)了神色，叩拜道：“曌兒拜見女皇陛下?！?p> 那老人攙扶起她，她才柔聲道：“皇祖母？”
太上女皇的面容在煙霧中看不真切，她慈祥的對南榮曌道：“曌兒，朕知道你辛苦，也知道你這些年的不容易。朕會保佑你的?！?p> 南榮曌止住了眼淚道：“皇祖母教養(yǎng)之恩，曌兒此生不會忘記。定會以月氏為本，實現(xiàn)皇祖母與歷代先祖的宏愿?！?p> 太上女皇取下腰間一塊玉佩，是當(dāng)年交給襄王府的信物，放到她的手里道：“天下大勢，分久必合。自圣祖女皇起，歷代帝皇無不以一統(tǒng)天下為宏愿，在西安大宇朝時的廣袤疆土。朕生時，兢業(yè)治國，也是盼望我朝有此國力能一統(tǒng)天下?！?p> 南榮曌聽了，又拜了一拜道：“不敢忘記皇祖母旨意，曌兒身在它國，日日不敢遺忘。如今，北越動蕩，東秦內(nèi)亂，南周貧瘠，西京不足為懼?？稍率?，也只剩下表面的風(fēng)光。官商勾結(jié)，富者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國庫空虛，兵甲羸弱。縱觀列國，自保尚可，再無能爭寸土之力?！?p> 太上女皇臉色變得嚴(yán)肅，問她道：“你有何策略可爭天下？”
南榮曌鎮(zhèn)定而冷漠道：“數(shù)十年布局天下，數(shù)十年安定國內(nèi)，二者同時進行。聯(lián)商以利養(yǎng)民，以他國之金銀，展我朝之民力。以我朝之富裕，促他國之農(nóng)商，農(nóng)商控要地之命脈。軍兵以小至大蠶食天下列土。百年之間，天下可一統(tǒng)?！?p> 太上女皇柔和道：“橫爭列國，天下一統(tǒng)，需要時間修復(fù)國力?；实刍栌?，朕無可奈何，允你取而代之?！?p> 南榮曌低頭道：“待爭諸勢力瓦解，曌兒會給父皇太上皇之尊位，永遠(yuǎn)享富貴。只此一項，愧對先祖，愧對皇祖母，曌兒死后，愿入阿鼻地獄，以挽罪責(zé)。”
太上女皇攙扶她起來，碰了一下她的頭道：“孩子，你變了。從前的你，不會糾結(jié)這項事?！?p> 她低頭垂淚，想到自己的孩子，緩緩道：“皇祖母恕罪，曌兒已為人母，養(yǎng)子方能體會父母之恩情，可曌兒迫不得已，也不得不為之?！?p> 太上女皇聽了這話，并沒有責(zé)怪，反而心疼道：“你可知你要走的路，是有所犧牲的，你的孩子，愛人。當(dāng)你到達高處，身邊能信任的人幾乎沒有。掌至高權(quán)勢，就得受的住無上嚴(yán)寒?？墒呛⒆樱阅阍陔奚磉呴L大，朕就知道你的隱忍與謀略，是所有孩子里最合適的。再委屈，也不得不忍受住委屈?！?p> 南榮曌跪著，不知道是腿上的麻木還是心里的麻木，她想起自己所愛，自己的骨血，最壞處就是通通遠(yuǎn)離她。她從來不敢去想，才觸及一點想法，心里就疼到極致，疼到不能自拔。
眼淚仍舊流了出來，她哽咽問道：“皇祖母，曌兒不想失去宣哥，不想失去堇月，不想失去這幾年唯一一個疼我愛我，視我為生命的人?！?p> 太上女皇道：“你的父皇，就是朕當(dāng)年放不下，舍不掉的錯誤決定。孩子，魚與熊掌不可兼得?？v然兼得，也極耗費心血。你若執(zhí)意，朕不阻攔你。只是你要明白，真有失去的那一日，你也要受的住?！?p> 南榮曌跪著，長嘆了一口氣道：“曌兒，謹(jǐn)遵皇祖母教誨?！?p> 窗外的風(fēng)吹散了屋子里的煙霧，南榮曌緊緊握了一下手里的玉佩，卻是空的，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