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山林歸隱
“母親喜歡,以后兒子定選最好的煙花,再次盛放在皇城之上?!?p> 她仿佛看見妹妹的影子,在這閣樓里歡笑,“你妹妹那時候極為可愛,你父親不像話,卻最喜歡她。有一次她跑著去罵了你父親一頓,小孩子懂什么。你父親竟然抱著她來給我道歉。說來,孩子對父母的愛,總是要多過父母愛孩子的?!?p> 巽恬安慰道:“妹妹若還在,也是大姑娘了。她一定不希望母親為她落淚的?!?p> “為娘到這個年紀(jì)本也想過頤養(yǎng)天年,在大漠里也不算太差??墒且幌氲侥惝?dāng)年北越王庭是因我而散,就仿佛看見父親前來質(zhì)問我當(dāng)時為何不聽他的。再者,為娘知道你心底畢竟不能放下,既然這樣咱們母子橫豎也放手一搏。日后也不留什么遺憾?!?p> 巽恬滿面哀色,愧疚道:“兒子不孝,讓母親費(fèi)心了?!?p> “什么孝和不孝的,說來母親一直把光復(fù)兩國的擔(dān)子壓在你肩上,有時真覺得對你不起?!?p> “孩兒不敢,身體里流著兩國皇室的血液自然當(dāng)擔(dān)負(fù)起應(yīng)有的責(zé)任,母親萬萬不要自責(zé)?!?p> 她心底又生出另一種憂慮,到了年紀(jì)為人父母都會有的,“我瞧著貞婳很是不錯,對你也是一心一意。這幾日她悄然提起,我問問你的意思。以后,可有這個打算?”
巽恬眉頭一簇,聲音亦低沉了幾度:“母親,大業(yè)為成,兒子不想考慮這些。師姐是永遠(yuǎn)的師姐,于這一層說,兒子很敬重她。但是旁的,兒子不曾想過。”
“感情的事,最是強(qiáng)扭的瓜不甜,這般為娘以后再不提這件事。張家如此盡忠,以后厚待于他才是?!?p> 夜風(fēng)這般清冷,難免澆滅一個少女的心。可這世間情愛最是折磨人,閑暇境地,相思徹骨。
山間越發(fā)的冷了,云霧繚繞在山林河谷,碧色的鮮嫩蔬菜裹上一層淡淡的冰霜。堇月素喜安靜,這樣的美麗景色與安定日子倒是深得她意。
擔(dān)水劈柴等重活也輪不到她,也漸漸研究起了廚藝。遠(yuǎn)遠(yuǎn)的河面結(jié)了冰塊,袁宣峻帶了她去,河面上鑿了一個洞,漁網(wǎng)橫桿而下半個時辰后竟然拉扯出許多個頭極大的魚,凍在冰面上,等事情做完也結(jié)了冰。
堇月不斷攪動著存著的溫水,深怕唯一的一條也結(jié)了冰塊,“師傅,你不是說魚要新鮮的才好吃么?這些都凍死了?!?p> 袁宣峻一身漁夫模樣,邊收拾那些魚邊回答道:“這冬天的魚一旦凍住,鮮味也是凍住的。不著急,回去就燉成魚湯給你喝。”
回去時候,薩伊已經(jīng)到了,嫻熟的碾米洗菜。
他見了,只道:“你們到了,一路過來辛苦了?!?p> 薩伊收起米來,“也沒什么辛苦的,倒是難為你收拾這兒想必不容易?!?p> 他放下凍好的魚,一條條搬進(jìn)新修的磚窖里。薩伊淘了米下鍋后走到種了冬竹的空地上道:“宣哥,這里得修個矮窯,過幾日烤些過節(jié)用的點(diǎn)心?!?p> “好,明天讓巽兒拉半車磚頭來,修好烤干就行了。明天再去尋點(diǎn)野蜂蜜,夠過年了?!?p> 薩伊廚藝尚可,來了也未讓他再動手。堇月不閑著,去挖地里生的菜和竹林的冬筍了。
放了在廚房里才問道:“師娘,師哥和師姐哪里去了?”
她一邊把才洗的菜倒入鍋里,“離這里不遠(yuǎn)有野生的冬菇和木耳,讓他們?nèi)ゲ扇チ?,晚點(diǎn)剁點(diǎn)餡兒好包餃子。你去對年哪個老槐樹下挖些蔥來,淘澈干凈切成末,一會子裹餃子餡。”
堇月取了竹籃:“師娘,挖多少才夠???”
“五六斤就差不多了?”
“這么多?”
她笑了下:“眼下包的餃子得夠吃一兩個月的才行,五六斤我還嫌棄少呢?”
“可是五六斤也不夠幾個月的餃子啊?”
袁宣峻扛了大袋子面粉,“今天打了魚,一會子還要拔許多蘿卜。木耳餡,蘿卜餡,青蔥餡,魚肉餡,白菜餡兒,足夠了??烊グ桑粫犹焱砹??!?p> 凍成塊的肉不必解凍了再剁,只需切成薄薄片再切成細(xì)細(xì)的丁,最后再剁一道細(xì)膩又化冰。才三五十刀下去,薩伊的手指已然凍得通紅。袁宣峻接了刀子,把一方浸了熱水的帕子放到她手里,“這肉須大力氣,我來吧?!?p> 手指在帕子的溫?zé)岚袧u漸暖和起來,她點(diǎn)點(diǎn)頭搬了小框黃豆來一個個挑著,“來的時候看見路邊人家堆著的紅薯極好,我想著明天讓巽兒拿些錢去買幾框,趁著現(xiàn)在還沒到最冷的時候,咱們磨點(diǎn)薯漿晾點(diǎn)紅薯粉。吃不完的帶會大漠去,還能時常燉點(diǎn)酸辣粉吃?!?p> 袁宣峻把肉餡放入大口的砂鍋里,倒了一碗熱茶給她,“可以啊,突然覺得今年咱們有的忙了。曬筍條涼蘿卜皮野菜干子,這些事怕得忙到開春了。”
她接了茶盞,是清甜的香味,閑靜的仿佛是剩下了這山林與家常,“咱們現(xiàn)在忙些,開春了就可以好好休息了。等夏天到了,再去采韭花榨醬,秋天的羊肉可鮮美得很?!?p> 他頓了頓,心下雖平和,也將許多事情看淡了,不免又道:“現(xiàn)在做的多了,若是明年你時常不在,也吃不完全。這一兩年間,你忙碌的時間越來越多了?!?p> 她心底波瀾已起,其實(shí)這些年對他們母子的照拂已然超脫了君臣骨肉,雖然感激他的照顧與從不干涉,卻不得不堅(jiān)持著。而今又委婉提起,怎么會不感動呢?“宣哥說的是,再忙碌也是命。我已然是算有福氣的了,大漠也好,京師也罷,總有遁世的日子。為兒女,忙碌點(diǎn)又算得什么呢?”
“父母為子女,必為止計(jì)深遠(yuǎn)。有的路,時間久了未必會安樂。”
“兒孫自有兒孫福氣,我們盡力襄助吧?!?p> 貞婳采了許多通紅的野柿子,個頭小卻十分甜。見了他們在做飯,過去放下剝了幾個,“師傅師娘嘗嘗,這柿子特別甜?!?p> 袁宣峻見她灑脫歡快,擦了擦手吃了一個,“果然很甜,休息一下去拔十顆白菜,一會炒了和餃子餡兒?!?p> “師傅,十顆會不會太多了?”
薩伊道:“多的就著鹽粒腌酸菜罷。你們應(yīng)該也是餓了,今天燉了魚湯?!?p> 堇月提著挖了蔥白的竹籃,瞧著山間風(fēng)景,覺得人間至味不過如此,又想到師傅讀過的一句詩詞,‘人間至味是清歡’。
本來一家團(tuán)聚是極其欣喜的,她心底卻莫名生出一種缺失來。她想到昨日富貴之極的將軍府,那位她喊伯母的女人。并不是羨慕那種富貴,她羨慕伯母看蒙龑的眼神,那種溫和的慈愛。
是羨慕什么呢?
“母親?!?p> 她輕輕吐出這兩個字,心底仿佛空了一個洞,冷風(fēng)徐徐的灌著。
直到回去,她看見師母眼底的慈祥。一碗魚湯送到手邊,才緩解了那種空洞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