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青委委屈屈地學了兩天習,主臥的門也鎖上了。兩個小伙子不知是哪一天走的,偌大個房子,剩下她和陽臺隔間的小姑娘,還天天都互相碰不著面兒。
蘇青青幾乎有些懷疑那小姑娘是故意躲著自己,雖然細想可笑,但還是這么覺得了。
二月初,蘇青青終于看見大次臥里有人了,過去打個招呼,那人很驚訝地看看她,應酬了一聲,等著蘇青青說來意。
蘇青青簡直忍不住要皺眉頭,打個招呼而已,這是什么反應?
“呵呵,那個,你要不要加一下微信?我打算建個群,以后房子里有什么事兒可以在群里說?!?p> “哦。我不住這兒!”
蘇青青可沒想到會聽見這么句話:“啊?那你是中介嗎?”
“沒有,這房間是我租的,但是我不過來住。我們那兒有幾個小孩,回頭過來住。他們就晚上回來睡個覺,平時都上班?!?p> “啊......那、你們這是......”
“就是給他們找個睡覺的地方!”
怪不得搬了兩個床墊過來。蘇青青看著地上,這一床兩地鋪,怕不是最少要住五六個人?
忍不住想走了,可是嘴里冒出一句:“中介說大家的費用怎么攤了嗎?”
“不都是平攤嗎?你們現(xiàn)在交什么費了?”
“就是交了一次電費......”
“要交電費是吧?多少錢,我現(xiàn)在給你吧?!?p> “我們交的是50......”
那人就給了她50。蘇青青猶猶豫豫地接過來,心里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
那人怕是常處理瑣事的,先說:“這幾個孩子就晚上過來睡個覺,平時洗澡洗衣服都不在這邊,我們店里有地方給他們洗。用不了多少電,也就用個燈,給手機充個電,不會太影響你們的。要是真的影響了,我會說他們的?!?p> “哦......”蘇青青還能說什么?帶著驚訝回自己屋去了。
可恨陽臺隔斷的小女孩不好溝通,害自己連個能商量一下的人都沒有。
聽著那人鎖門走了,蘇青青給中介打電話,打聽到底什么情況。
中介說:“美女啊,現(xiàn)在找房的人少啊~。既然人都說了不打擾你們,那就先讓人家住著吧?你也住了一段時間了,你也知道,那邊現(xiàn)在都還空著好幾間呢,我們也不能太挑客戶了,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也不能一直賠錢啊?!?p> 蘇青青只能承認他有道理。
可是心里很有些不安。
第二天下班回來,大次臥里就住上人了。
好家伙,蘇青青站在樓梯口就聽見人聲了,熱鬧的像在開年會。這還是我租的那個房子嗎?
進去稍微往大次臥那邊走了半步,門半開著,里面男男女女的小孩子怕不是有十幾個?!他們都是干什么的?!有沒有到18歲?!難道是童工嗎?!
蘇青青被嚇著了,趕緊進了自己的房間,想了半天,決定不要管閑事,且住著看看再說。
本以為這幫孩子全住這里,多虧鬧過一陣子,出去幾個就沒再回來了。蘇青青稍微松了一口氣,豎起耳朵聽,看能不能再走幾個。
并沒有。究竟剩下來幾個人也不清楚,倒讓蘇青青聽出至少三個地方的方言來。也虧他們互相之間還能聽得懂,蘇青青只覺得全是鳥語。
陽臺隔斷的小姑娘十點鐘準時回家,大次臥里還嘰嘰喳喳聊得很熱鬧呢。蘇青青好奇那小姑娘會不會過去跟人聊聊?結果人家還是徑直回屋了,再也沒出來過。
好吧,是在下輸了。
蘇青青很想自己也能如常學習,卻沒那個定力。孩子們不知哪里來的那么多的話題,有時像是一本正經的說著什么事情,說的那叫一個鏗鏘有力。時不時像有別人要反駁的插嘴,聲音就會越來越高、越來越硬??扇绻阌X得這是要向著打架的方向發(fā)展了呢,又總會冒出一兩個聲音,輕飄飄地說上一句半句,引發(fā)一場哄堂大笑,用半大孩子特有的大嗓門笑塌四壁。
蘇青青煩擾之余,居然也有些好奇他們究竟在聊些什么,特別唾棄自己。
臨睡前去上廁所,早上剛換的垃圾袋里已經被扔到半滿了。
戰(zhàn)斗力夠強的呀。蘇青青看了幾眼,決定不要壞了心情,萬一人家明天能給垃圾帶出去呢?
她想得美啊。
幾個孩子足聊到凌晨兩點半才睡的,早上六點就起床了。蘇青青迷迷糊糊的醒來,窗外還黑著。聽見人全走干凈了也沒打算起來。半睡半醒間,又聽見門響,看看手機,六點半,這是陽隔的小姑娘走了。再躺一會兒,自己的鬧鐘響了,只得爬起來。
頭疼啊~,感覺沒有休息好。
去洗漱時,蘇青青震驚了。昨天為止還嶄新潔白的馬桶被潑了屎。那掀開的馬桶蓋就是個靶子,流下來的屎在放下的馬桶墊上淤起了好幾層,連墻上地上的瓷磚也濺上了好些稀屎點子,然而馬桶里面卻沖過了水。
這尼瑪~!
是眼睛瞎還是精神有問題?!
是大次臥里某一個孩子干出來的事兒無疑了,但究竟是哪一個做的卻沒法考究。蘇青青覺得這貨色不能招惹,就算是拉倒了打屁股,還要防著被丫兒滋一臉!
奇人啊!特么屁股上安了個加特林!噠噠噠冒黑水的!
我就想問問,您按下沖水鍵的時候心里是個什么想法兒?????!
蘇青青都不知道該怎么收拾,然而尿急不等人。自個兒氣了半天,實在尿不下去,回屋尿在泡腳盆里拿出來倒了。
垃圾桶也是不堪入目,蘇青青把自己所有洗漱用品都搬了回去——這廁所算是廢了!
在廚房刷牙的時候太用力,牙膏迸進嗓子里,蘇青青嗷的一聲吐了。越吐越想吐,簡直停不下來。
嘔了好半天,上班都快耽誤了,掙扎著鎖了門往地鐵站跑。感謝北方冬季清晨凜冽的空氣啊!驅散了殺千刀的毒氣攻擊!
可她總還得回來。
從此之后永無寧日,馬桶蓋上天天都有新的屎。蘇青青忍無可忍收拾了一次,沒干凈過8小時。
日子沒法過了。大次臥里仍然歡聲笑語不斷,聽在蘇青青的耳朵里是越來越刺耳。像譏諷,似嘲笑,如同劈砍在耳側的雪亮刀鋒,這是妥妥的挑釁!
蘇青青從來沒覺得自己脾氣這么暴過,給中介打電話投訴,嗓音尖利的都不像自己了。
中介說:會跟他們說說的。
效果?呵呵。
第六天,蘇青青上班前去廁所拍了照,下班直接殺到中介公司,給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看了,問:“你們還要多久能解決?!”
幾個中介表情頗豐富的。然后有人賠著笑臉來安慰蘇青青:“別激動,別激動,我們給你想想辦法!”
“你們得趕快想想辦法!他們要是不搬走的話你們得給我換地方!這屋都沒法住了,我也不能天天給他們收拾吧?!”
“別激動,別激動,我現(xiàn)在給你找人行吧?”
于是蘇青青坐在中介公司等結果。
聽著打了幾個電話,并沒有什么激烈的指責,算是很輕飄飄的點了點問題。蘇青青更生氣了:這么輕描淡寫的,合著你們是不用天天坐潑屎馬桶!
中介笑呵呵的過來,蘇青青還沒等他開口就瞪著他。中介的笑臉只僵了一瞬,又笑開了:“沒事兒~,我跟他們管事兒的說了,以后會好的?!?p> “再不好我就搬家!你們要不現(xiàn)在就給我遷走吧!”
“......沒事兒~,他們不都小孩兒嘛,習慣不好,讓他們管事兒的教育教育就好了——現(xiàn)在該找房的都找差不多了,再給你們誰搬都不好搬——再看兩天吧,再看兩天~。”
蘇青青還要再說,中介趕緊說:“兩天!過兩天還不行我就讓他們搬走!行吧?”
這要是不答應也未免有些太咄咄逼人了,蘇青青含恨走出了中介公司?;氐椒孔永锶匀皇悄莻€樣子,氣的蘇青青直捶枕頭。
兩天以后,情況并沒有任何好轉,有些人完全就不明白拉屎的時候應該把屁股放在哪兒。
蘇青青在自己房間里給中介打電話,尖叫著要求給自己搬家,再也不怕被任何人聽見了。
大次臥里陡然安靜下來,像是有一個還是兩個孩子悄悄出門去了。
中介那邊兒還沒給出一個滿意的答復,外面突然來了一幫人,聽不懂的話說了半個小時,走來走去的,然后就安靜下來了。
蘇青青心生疑竇,走出去看時,大次臥里已經搬空了。
......擦!
要不是地上仍然放著兩個薄薄的床墊,還以為這屋沒住過人呢!
房間里面居然并不臟,也是十分出乎意料了。
蘇青青皺皺眉:好詭異的感覺。難道是我過分了?我欺負小孩兒了?
?????
中介還在用現(xiàn)在沒有什么好房子勸蘇青青留下。
“那什么......他們好像搬走了,屋里差不多都搬空了。”
中介特別順暢地接話:“那就行了,你就好好住著吧。”
蘇青青掛了電話,只覺得事情不可能更荒謬了。
你認為沒有羞恥心的人,可能因為聽見有人在另一個房間說了幾句對他不滿的話就選擇離開。而你認為同情心泛濫的人,卻并不關心之前被他蔭蔽的孩子們在隆冬的深夜里走了出去能夠睡在哪里。
問題解決了,可蘇青青心生愧疚。去把廁所打掃干凈了也不能平復心情,跑去敲陽隔的門。她需要找人聊聊。
今天那門是虛掩著的。蘇青青敲了半天沒人應,忍不住推開一條縫看進去。
呵!這女孩是什么時候搬走的?!
昨天晚上她回來過嗎?今天早上有聽到她出門嗎?蘇青青沒印象,她這幾天光忙著窩火了。
心里嫌棄的人,可比嘴上嫌棄的人厲害多了。
蘇青青有些悲傷,有些不解,有些自我懷疑。
當你嫌棄別人的時候,別人說不定也在嫌棄你。你以為你只嫌棄了一個人,說不定所有人正默默地站到了你的對立面。
我究竟做錯了沒有?如果有,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