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大明打開酒瓶，倒上一瓶蓋，嗅了嗅，呷了一口。貝小藝說道：“辛隊，下午你干什么去了？”
“你猜？呵呵”辛大明說著變魔術(shù)似的從抽屜里掏出一些泥塑的模型，一件一件的擺在桌子上。
“哇！太精致了！哪來的？不可思議，誰捏的？又一個‘泥人張’？！”貝小藝瞪大了眼睛，這些泥塑里有虎、狗、雞、羊、兔等，造型惟妙惟肖，栩栩如生，質(zhì)地細(xì)膩堅硬，而且都別具匠心的涂了顏色，令人嘆為觀止。她拿起一只小狗，愛不釋手的把玩。
貝小藝慢慢放下那只小狗，恍然大悟的樣子，“這些泥塑不會是李祥捏的吧？你從哪里弄來的？”
辛大明點點頭，把下午的情況說了一遍。
三人從大堤回來稍微休息以后，貝小藝去走訪鳳姐調(diào)查青磚，竇立勇拿著李祥家的那尊“觀音瓷像”去了縣里的陶瓷廠。辛大明獨自一人走出臨時辦公室，來到“非”字形的街上，路面平整房屋整潔路燈有序，辛大明的腦海里卻是錯綜復(fù)雜，有些線索像個問號沒有答案，有些證據(jù)像變色龍一樣變化著不同的顏色，讓人無法確定。路邊一群孩子們的喧鬧聲打斷了他的思路，看著孩子們天真無邪的玩耍笑鬧，他心中一動，便向他們走去。
只見一個小點的臉上帶著雀斑的男孩央求一個大點的帥氣男孩說：“這個炮仗讓我點行嗎？”
帥氣男孩一抹鼻子，不屑的說：“你？摔炮仗都不敢摔！這個大炮仗還不把你炸飛了？哈哈哈……”
邊說邊彎下腰用手中的一根燃著的香點燃了地上的一個紅彤彤的大炮仗。然后喊：“快跑！要炸了！”那個雀斑男孩趕緊跑到一邊，雙手捂著耳朵，緊閉著眼睛，半蹲下身子。帥氣男孩和幾個大點的只是隨便向旁邊走了兩步，背過身去。
只聽“轟”的一聲，炮仗炸了，落下一地的碎紅紙屑。幾個男孩子看著雀斑男孩害怕的樣子，哈哈大笑起來。
看著辛大明走過來，幾個孩子停止了嬉笑，那個帥氣男孩瞪著一雙清澈的眼睛毫不膽怯的說：“警察叔叔你好，我知道你是來干什么的！我們村李祥死了，你是來查案的！”說的話和他們的父輩不一樣，是標(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
辛大明笑了，說：“你真厲害，我沒穿警服就能看出我是警察，厲害！厲害！我是來調(diào)查李祥案子的。你們能幫助我嗎？說說李祥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幾個孩子馬上圍攏過來嘰嘰喳喳都想說，那個雀斑男孩也過來站在他們的后面想說卻插不上嘴。帥氣男孩手一揮說道：“都閉嘴！先聽我說！祥子有點傻，喝了酒的時候才傻的厲害呢，有一次他喝多了說自己是鎮(zhèn)長，讓我當(dāng)一隊的小隊長！”幾個孩子開始嘻嘻哈哈的笑起來。
“他喜歡和我們玩捉迷藏，可好玩了！就在村北那些沒拆掉的老屋那兒，開始我們……不敢去，他領(lǐng)著我們?nèi)サ摹Ｓ幸淮嗡卦谝婚g屋子的破織布機(jī)下，我們找了一下午，直到天黑還沒找到，我印象特別深?！?p> “他是個傻子，大人不和他玩，只好和我們玩。”帥氣男孩皺了皺眉，“不過有時候不傻，他會捏泥玩具，捏的可棒呢！還送給我一只泥老虎。”
其他幾個孩子七嘴八舌的說道“送我一只泥狗”“也送過我”。那個雀斑男孩忽然大聲說：“送我的才是最好的，你們的都不好”。一個大孩子回過頭去笑道：“我知道，送你一只泥老鼠吧！哈哈哈……”，雀斑男孩感到了屈辱，臉蛋紅紅的，眼眶里一下盈滿了淚水。
辛大明似乎沒有看到他，面對那些大點的孩子們，“你們能把這些泥玩具借我看幾天嗎？到時一定歸還！”
帥氣男孩看著辛大明，大方的說：“沒問題，你要說話算數(shù)?！?p> 辛大明趕緊一本正經(jīng)的說：“我是警察嘛！那是自然，看完后一定原物送還！”
幾個孩子呼嘯而去。雀斑男孩走也不是站也不是，扭捏著低頭看著地面。辛大明這才走進(jìn)他，蹲下身雙手拍著他的肩膀，“我知道李祥送你的玩具肯定是最好的！因為你是最棒的呀！”
“真的？”辛大明的表揚一下把這個雀斑男孩的自信高高的舉了起來，他眼含著淚花笑了，帶著羞澀，“叔叔，李祥送我的那個泥玩具當(dāng)然是最好的，他們的那些小豬、小狗什么的和我這個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辛大明隨著雀斑男孩開心的笑了，說道：“一個什么泥玩具??？給叔叔看看好嗎？”
雀斑男孩湊近辛大明耳邊小聲說：“他讓我保密的，他只造了這一把。不過，不過……你沒問題，你是警察。不過你要發(fā)誓保密?！?p> “一定！”辛大明看著雀斑男孩詢問的眼神正色說道?！昂?，你等著！”雀斑男孩興奮的回頭跑遠(yuǎn)。
聽到這兒貝小藝“格格”的笑起來，“童心未泯！辛隊，案子完結(jié)以后能不能把這個‘小狗’送給我？”。貝小藝眼光一直看著那只憨態(tài)可掬的泥塑小狗。
“君子不奪人之美，說是借來看看的，給了你孩子們不和我急啊？”
“那個雀斑男孩的泥玩具是什么？搞的神神秘秘的！”
“你看看怎么樣？”辛大明這次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只“泥塑”，不是小狗小貓之類，而是一只精致的“手槍”。
貝小藝瞄了一眼，“真是精致！如果涂上顏色，完全是一把仿真槍?！彼舆^那只泥“手槍”贊不絕口。
這些泥塑是用黃河岸邊特有的暗紅色淤泥制作的，質(zhì)地細(xì)膩，干了以后非常堅硬。
這時竇立勇推門進(jìn)來，剛想說話，看到桌上那一堆泥塑，有些目瞪口呆，贊嘆道：“捏……的真好，巧奪天工?！?p> 他從貝小藝手中接過“手槍”，翻來覆去的看。這只“手槍”沒有涂顏色，是從一塊完整的泥板上雕刻出來，槍身各處都經(jīng)過細(xì)心的磨光，顯然花了花了大量時間打磨。
辛大明說：“你們看，槍把的兩面有三個圓形的花紋，中間有個方孔，有點不倫不類。”
貝小藝說：“看到了，這些花紋不是雕刻的，是某種圓形的東西在泥巴未干時印上去的。槍把表面不平整，這些花紋有些磨損，估計那個雀斑男孩平時一定經(jīng)常常偷偷把玩?？床怀鍪鞘裁礀|西，好像一種飾品?！?p> 辛大明從竇立勇手里接過泥塑槍放在桌上，拿出手機(jī)機(jī)對準(zhǔn)槍把，仔細(xì)的拍了幾張照片。
“干什么啊辛隊？”貝小藝好奇的問道，“留作紀(jì)念？”
辛大明沖貝小藝說：“我們不清楚，讓我那個同學(xué)給看看，這些圖案是什么？”說著他打開了微信。
貝小藝回頭問老竇，“青磚調(diào)查的怎么樣？‘磚家’？”說完自己忍不住笑起來。
竇立勇懷里掏出一塊青磚，喘著氣，“這就是李興華老屋墻上的青磚，那堵墻上少了個缺口，我粗略估算一下至少缺幾十塊。”
然后他從桌下的編織袋里拿出現(xiàn)場的那塊青磚，“你……們看，現(xiàn)場的那塊和李興華老屋墻上這塊從大小、質(zhì)量、風(fēng)蝕的程度來看是一樣的，說明這兩塊磚都是來自李興華家老屋墻上?！?p> “根據(jù)李興財提供的線索，肯定是李祥從李興華家老屋墻上取的青磚放在某處，然后在大年夜背到墓地。李興財曾經(jīng)說過，李祥從他家出來后不久，他出來找過李祥，但沒看見人影，正說明李祥是去取那袋磚。”
“今晚李興華有點可疑，看到過這塊磚時，他應(yīng)該知道就是他老家墻上的，可他為什么不敢承認(rèn)呢？”
辛大明抬起頭，“估計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而且他完全有理由不知道李祥何時偷了他一袋磚。”
竇立勇點點頭，“是……這樣，一種官場的心態(tài)。我們終于知道李祥深夜探墳的動機(jī)，也解開了他的腳印謎題。”
又問道：“看……來你調(diào)查了一些孩子們，才帶回這些泥玩具，有新發(fā)現(xiàn)嗎？”
辛大明說道：“沒什么新發(fā)現(xiàn)。下午在街上散步看到孩子們玩耍，只是產(chǎn)生一個想法，以前我們知道的關(guān)于李祥的情況都是來自李德軍、李書記、李村長、三老還有李木椿等等這些成人，他們的口中李祥只是一個賣力氣混口飯吃的傻子。”
“那么孩子們的視角中李祥是個什么樣的人呢？我想起李祥曾學(xué)老師給孩子們上課，大人眼里就是個笑話，孩子們不這樣認(rèn)為，不是都學(xué)的很認(rèn)真嗎？所以如果忽略大人反映的李祥的情況，李祥就像一張表面光潔的白紙，即使上面還有一些東西，成人的視角是看不到的。孩子們的眼光就像密寫藥水，經(jīng)過藥水的涂抹，李祥的一些情況才會顯現(xiàn)出來。就這些泥塑模型來看，你們覺得李祥算不算是心靈手巧？他是一個普通的傻子嗎？”
兩人不得不點了點頭。貝小藝心中暗想，又是一個“深挖線索”的實例，辛隊的確心思縝密，但也像老竇所說，就眼前這些泥塑而言，離案件的中心有些遠(yuǎn)，好像沒什么大的用處。
辛大明沒有看貝小藝，“現(xiàn)在李祥在我眼中終于清晰完整了。首先他因為智力原因生活不能自理，他的親人就是他的哥嫂對他照顧遠(yuǎn)遠(yuǎn)不夠，他自己靠賣力氣填飽肚子，過著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p> “其次他喜歡飲酒，酒后善于模仿和表演的能力發(fā)揮的淋漓盡致，意識里自己成了干部，稽查人員，鎮(zhèn)長，村干部等一些管理者的角色。曾以為自己是電工查察他人偷電，變成稽查人員竟能騙過一個走村串戶的小販，要知道小販們的眼光是很毒的。酒后的他不是平時的窩囊樣，而成了理直氣壯有些蠻橫霸道高人一等的人物，酒后無德調(diào)戲鳳姐也說明這一點?！?p> “第三樸素的孝心，‘李鬼子’死了堅持保留他爹的遺物，看到墓磚壞了知道去更換壞掉的墓磚?！?p> “第四童心和技巧，常和孩子們一起玩，會捏泥塑模型，有一定的水準(zhǔn)。我越來越想起一個詞匯或者說一種現(xiàn)象叫白癡天才！”
“央……視報到過一個類似的例子，一個不識樂譜卻很有指揮才能的天才，叫舟舟，曾經(jīng)指揮過美國費城交響樂團(tuán)，據(jù)說現(xiàn)場都轟動了。平常人即使努力練習(xí)，都很難不到?！备]立勇說。
辛大明把那把手槍放進(jìn)抽屜，又拿起那座“觀音瓷像”，頭也沒回，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問竇立勇：“既然沒什么特別之處，那么李祥為什么把這尊瓷像擦拭的那么干凈呢？”
這個疑問在李祥家的時候，辛隊隨口問過，竇立勇一直沒放在心上，誰能知道一個傻子經(jīng)常擦這個瓷像是為了什么？
貝小藝想了想，“剛才你說過，李祥有樸素的孝心，這座瓷像是他父親留下的，他這樣做是不是為了紀(jì)念他的父親呢？辛隊，如果把破案比作撒網(wǎng)打魚，你呢？不只是打魚，連瓶瓶罐罐都撈上來！”
辛大明沒有談自己的看法，只是說：“破案嗎，就要占有更多的信息，信息量越大對我們越有幫助。通往真相的路上不至于走了彎路?！比缓笏粗愋∷?，“鳳姐那兒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