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小藝想起一個細節(jié),對古玳說:“神探,李立銀不是原來你想的那樣,因偷豬敗露殺人滅口,而是以為是‘守護神’作祟,結(jié)果誤殺了李祥?!?p> 古玳點點頭,沒有說話。
竇立勇說:“那種情況下,誰也不可能分辨清楚是人是鬼?!?p> 辛大明沒有參與他們的討論,神秘的一笑,“李立銀一直不肯招供,他媳婦桂枝做了大量的開導后思想有些松動,但最后還是不招,后來一下就撂了,想不想知道我和他說了什么?”
“你給他下了蠱,洗腦了?”貝小藝學著幽默了一句。其實三人抱著同樣的疑問,辛隊到底給李立銀說的什么,于是都瞪大眼睛看著辛大明。
“李立銀不招供的原因是因為怕死,他一直認為是他殺死了李祥,如果招認,肯定死路一條。我和他說,殺人分故意殺人和過失致人死亡,你是偷豬誤殺李祥,屬于過失致人死亡,按照刑法規(guī)定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所以你現(xiàn)在老實交代,配合政府,爭取寬大處理還能縮短刑期。放心吧,你不會判死!”
一看完李立銀的口供,古玳就知道有一點自己錯了,現(xiàn)在聽辛隊說完,有些慚愧說:“我犯了一個錯誤,這也是遲遲拿不到口供的原因。我始終認定李立銀是故意殺人,因偷豬敗露才……?!?p> 貝小藝坦誠的勸慰古玳,“不用自責,我也是這樣想的。不過歸根到底還是受你的影響!我現(xiàn)在想知道的是辛隊你怎么會提前知道李祥是被誤殺的?”
竇立勇早已習慣了這一切,過去和辛隊破過的很多案子中總是這樣,同樣掌握線索的情況下,辛大明總能事先知道別人不知道的東西。
他懶得思考為什么,只是想辛隊這句話確實戳中了李立銀的心思,所以李立銀才會竹筒倒豆子全部交代。
“不管怎樣”,貝小藝感慨,“雖然是誤殺,但李立銀仍然是作案的兇手,這下好了,經(jīng)過一波三折真相大白,我們可以結(jié)案!”
“不!還不能結(jié)案!真正的兇手另有其人?!毙陵犉届o看著三個人,“之所以強調(diào)是‘誤’殺,這個‘誤’不是指李立銀沒有分辨清楚殺害了李祥,而是說李立銀在當時的情況下,鉆進了兇手布置的套路里,打死了李祥。如果沒有李立銀偷豬這個插曲,李祥依然必死!”
“什么?”辛大明這番話像一個晴空霹靂,三個人同時吃了一驚,不禁面面相覷的對望著。
“你是說還有一個真正的兇手,而且就在現(xiàn)場?這怎么可能?”古玳不敢相信。
“對!”辛隊毫不猶豫的說道。
辛隊的結(jié)論好像一個紙箱憑空懸在那兒,任誰都看不出端倪。況且三個人的思緒還沉在即將結(jié)案的松弛中快樂的飛翔。
但每個人都清楚辛隊的結(jié)論絕不是空穴來風,而且他的話從來都是有的放矢。
沉默了一會,竇立勇首先說:“這個……,等會兒,等會兒,辛隊你這個彎太大,我們一點都不知道?!?p> “讓……我想想,只說一個方面吧,如果說真兇就在現(xiàn)場,可是現(xiàn)場的四行足跡我們都清楚,分別是李祥,李立銀還有那頭豬留下的腳印。”
“如果還有一個‘真兇’,足跡在哪兒呢?難道是北路南側(cè)浮雪下面那些骷髏腳印?那可是‘守護神’的腳印,辛隊,你不會認為兇手是……‘守護神’吧?!”
如果不是思緒被“真正的兇手”牢牢的牽著,在平時看到老竇這樣,貝小藝一定哈哈大笑起來,可是此刻她忘記了笑,只是機械的推敲著老竇的思路。
她隨即說道:“既然真兇到過現(xiàn)場,那么一定會留下兩行腳印。我們在北路南側(cè)浮雪下面發(fā)現(xiàn)了四個骷髏腳印,也就是‘守護神’的腳印,雖然沒有把浮雪全部清除,但可想而知浮雪下面應(yīng)該有一行這樣的腳印,一直到大堤的道口?!?p> “假設(shè)這行骷髏腳印就是兇手離去的腳印,那么現(xiàn)場應(yīng)該有第二行來的骷髏腳印才對?!?p> “有去的腳印就有來的腳印,可是現(xiàn)場再也沒有發(fā)現(xiàn)第二行骷髏腳印,甚至別的其它腳印都沒有。只有這一行腳印,怎么解釋?而且這行腳印看不出是來時還是去時留下的呢?難道真的有‘守護神’?”
看著貝小藝的神情,辛大明笑了,“哎?小貝,你怎么唱起老竇的腔調(diào)了?世間確有未解之謎,但絕不是什么神仙鬼怪造成的?!?p> “就本案而言,就更沒有什么鬼怪,如果說有鬼,也是人在搞鬼。這是人的腳印無疑,或者說是人偽裝的腳印。留下骷髏腳印的人才是想殺死李祥的真正兇手。”
古玳想起剛才辛隊看完李立銀的口供時說的那句話:李祥果然是被李立銀誤殺致死。
原來辛隊早就知道案發(fā)現(xiàn)場還有一個人,而且這個人才是真正的兇手,所以辛隊才輕松的找到李立銀內(nèi)心的癥結(jié),不費吹灰之力就敲開李立銀的思想之門,而李立銀的口供只是驗證了他發(fā)現(xiàn)真兇的一個推測。
意料之外之大,像一個來自天際的不明巨大物體把古代的思維猛烈撞擊了一下,把原有的框架砸的七零八落像一堆爛玻璃,在還沒反應(yīng)過來懵懂之際,又順勢把思維撕裂了一片。
剛才心中的那種舒爽瞬間蒸發(fā)殆盡,代之一絲憤懣,一絲不平,一絲憂傷,這些情緒又像雜亂的繩子死結(jié)活結(jié)亂七八糟的糾纏在一起。
只有一個念頭讓他有些偏執(zhí)狂似的一心想弄明白辛隊到底如何知道現(xiàn)場還有一個人,而這個所謂的真正的兇手藏身何處,做了什么?
竇立勇和貝小藝的疑惑同樣不亞于古玳,他們只是提出了真兇腳印的問題,其他方面全是一片空白。辛隊如此肯定,那么他到底發(fā)現(xiàn)了什么。
辛大明繼續(xù)說:“我們從二老的口中知道,李官村有一個古老的傳說,他們的祖先死的時候留下一批寶藏,并且安排一個‘守護神’看護。”
“這個‘守護神’是一個惡鬼的化身,以致于村民談虎色變,下午干活不等天黑趕緊回家,晚上更沒人敢去大堤。”
“后來‘李鬼子’的蹊蹺之死更加深了人們心中對‘守護神’的恐懼,雖然二老他們封鎖消息,但紙里包不住火,這張消息背后滿天飛?!?p> “村里膽子最大而且會降妖抓怪的人尚且被‘守護神’拘走魂魄跳石灰池而死,何況一般人?!?p> “所以只要接觸到‘守護神’的信息,馬上會被恐懼籠罩,失去起碼的判斷力。比如李德軍,一看到李祥被殺的慘相,馬上想到的是‘守護神’而不是‘人’殺害了李祥。”
“兇手正是利用人們的恐懼心理,把自己的腳印偽裝成‘守護神’的骷髏腳印,以便混淆視聽,隱藏自己的蹤跡,實現(xiàn)犯罪的目的?!?p> 聽辛隊的意思,兇手偽裝成“守護神”作案,以至留下骷髏腳印。但為什么只有一趟骷髏腳???三人眼前還是迷霧一團。
辛隊開始推理,“為什么把骷髏腳印留在北路,顯然兇手經(jīng)過大量深思熟慮。首先他仔細研究了這幾天的天氣情況,北路的地形、積雪、風力等信息他了如指掌?!?p> “其次他熟知李德軍放羊的時間、路徑、對李德軍的習慣非常清楚。”
“綜上兩點,我的推理是這樣的,兇手是想制造一起意外的事件殺死李祥?,F(xiàn)場的情況大家知道,當天夜間氣溫零下10度左右,李祥是醉酒熟睡狀態(tài),棉襖披散蓋在身上,身下是冰凍的墳土,不出意外的話,李祥絕對會被凍死,兇手就是想達到這個目的。
“如果李祥被凍死,地點大堤里的墳頭,時間暗黑的午夜,自然會聯(lián)想是‘守護神’所為,這就是兇手的意圖。”
“誰知無巧不成書,李立銀追豬來到壩石堆旁,打亂了兇手的部署,但兇手反應(yīng)很快,馬上在當時墳?zāi)?、‘守護神’等這樣恐怖的氛圍中,利用李立銀做賊心虛的心理,在夜色黑暗分頭凸出的情形中掩藏了自己,最終導致李立銀打死李祥……”
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從心頭油然而生,如果李立銀知道現(xiàn)場還有一個人,即使他膽大,肯定也會嚇個半死。
貝小藝問:“兇手在現(xiàn)場什么地方呢?他怎么引導李立銀行兇殺人?”
辛大明沒有回答貝小藝的疑問,繼續(xù)說道:“兇手待李傳銀倉促殺害李祥走后,馬上穿好偽裝的骷髏腳印,從北路離開。”
古玳回到了辛隊的思路里,“剛才小貝說過,北路南側(cè)有一行骷髏腳印,那行骷髏腳印就是兇手離開時留下的嗎?”
“對!我之所以說,兇手是想通過制造一起意外事件來殺死李祥,就必須隱藏自己不在現(xiàn)場的證據(jù),所以他在如何隱藏自己的腳印上做足了功課?!?p> “他選擇從北路走隱藏自己回去的腳印,北路地勢高風急,沿南側(cè)走,浮雪一定會覆蓋他的腳印。”
“從李祥死亡時間,我們從夜里1點左右算起,到李德軍來放羊時是5點半,4個半小時的時間北風吹動的浮雪足夠覆蓋他的骷髏腳印,也就是那天我們推算的第二層浮雪,可以想象這層浮雪非常厚。”
“我們知道一個常識,放羊一般都是羊在前人在后,蓋住骷髏腳印的浮雪經(jīng)過羊群蹄子的踩踏,再撒上一層稀稀落落的羊屎蛋兒,李德軍老眼昏花,天色黑暗,絕不會發(fā)現(xiàn)任何破綻,骷髏腳印就會被嚴嚴實實的蓋在下面,待春暖花開隨雪化掉,成為一個永久的秘密?!?p> 辛隊的推理非??b密,刻畫了兇手的作案意圖和部分作案過程,從中可以想象,這個兇手非??膳?。
但是兇手怎樣隱藏自己來時腳印的呢?
辛隊看出了大家的疑惑,“至于兇手是怎樣隱藏自己來時的腳印,他的做法更加匪夷所思。我知道真相后,內(nèi)心非常震動,我從來沒有碰到過一個如此高明隱藏自己腳印的方法?!?p> 竇立勇的思緒一直跟著辛隊,但他怎么也想不出兇手如何隱藏了自己來時的腳印,因為現(xiàn)場只有三行人的足跡和豬的腳印,新發(fā)現(xiàn)的足跡就是北路南側(cè)第二層浮雪下的骷髏腳印,除此以外再無別的印跡。
當時到處一片白雪皚皚,任何人在雪地上走過,肯定要留下腳印,北路南側(cè)的骷髏腳印既然是兇手離開時留下,那么他來時的腳印在哪里?既然沒有什么鬼神,難道是踏雪無痕的飛賊?
“哎呀!辛隊你快說吧!”貝小藝實在憋不住了。
“我發(fā)現(xiàn)北路的骷髏腳印以后想到了這是兇手的腳印無疑,但是,是離開時留下的還是來時留下的我沒有搞明白,直到我重又仔細觀察了壩石堆上那個裝滿青磚的編織袋,忽然豁然開朗!”
“那袋青磚?”貝小藝想起李興方墳?zāi)古詨问焉夏谴眉t色包裝繩捆著的編織袋,“青磚不是李祥背去的嗎?和兇手怎樣到的現(xiàn)場有什么關(guān)系?”
“當然有關(guān)系,那袋青磚不是李祥背去的,是兇手事先背去的!”
“兇手事先背去的?不可思議?!必愋∷嚺Φ南胫?,“發(fā)現(xiàn)骷髏腳印后,記得你又返回了壩石堆,站在那兒看了半天,是不是那時候你找到了編織袋是兇手背去的線索?”
“對!我返回壩石堆先是仔細查看了凹處的雪,看到了編織袋上面結(jié)了一層薄冰,有意思的是上面凍結(jié)著少許灰塵和一片枯葉?!?p> “如果是李祥當夜背去的編織袋,放到壩石堆的凹處,然后被北風吹來的浮雪蓋住,這樣編織袋是不會結(jié)冰的。”
“既然編織袋結(jié)了一層薄冰,而且還凍住了一片枯葉,只能說明編織袋是在年三十以前就已放到壩石堆的凹處。
“如果所料不錯的話,至少是在年前二十八前,因為二十八下過雪,編織袋落上雪,二十九是晴天,年三十是陰天大雪,一化一凍,才會結(jié)上一層薄冰。”
“這就說明那袋青磚不是李祥年夜里背去的,而是兇手事先弄去放到壩石堆上的凹處,為殺害李祥做準備。”
辛隊的觀察細致甚微,推理可謂滴水不漏。
“兇手到底怎么去的呢?”貝小藝感受到了推理的樂趣,不再那么著急。竇立勇和古玳也看著辛大明。
“其實很簡單,既然編織袋不是李祥大年夜里背去的,那么他背的是什么?才會留下歪歪斜斜足跡很深的腳印呢?他背去的就是兇手!”
“什么?!”又是一次強烈的震撼。既然那袋青磚不是李祥背去的,那么他背去的就是兇手,所以兇手去大堤里不會留下任何腳印,同時完美解釋了李祥的第一行腳印歪歪扭扭深淺不一的原因。
如此巧妙的犯罪手法,令人鬧洞大開,難怪連屢破奇案的辛隊內(nèi)心都非常震動。
“我想兇手和李祥兩人一定是走下大堤來到中路,兇手誘騙李祥把自己背到了現(xiàn)場,因此中路雪地上才會留下李祥的第一行歪歪斜斜印跡很深的腳印。等我們發(fā)現(xiàn)那袋青磚以后,自然會認為是李祥背負青磚留下?!?p> 心靈震撼之余,每個人的思維像高速運轉(zhuǎn)的機器,只覺胸口喘不過氣。竇立勇緩一下神,那袋青磚大約有10塊,每塊重約10斤,一共100斤左右。
這個兇手真可謂心思縝密狡猾兇殘,熟知李祥的生活作息規(guī)律,飲食習慣,到底是誰呢?
“青磚是李興華的,難道是李興華?”貝小藝想起李興財曾說過青磚只有李興華家的老屋才有,而且老竇仔細做過對比。
古玳腦海中一陣急轉(zhuǎn),熟知李祥生活作息規(guī)律的人太多了,全村差不多都知道,內(nèi)心兇殘?心思縝密?老奸巨猾?李興華或者李興財?
“辛隊,你知道兇手是誰了?”貝小藝實在想不出到底是誰。
辛大明點了點頭,他重又拿起李立銀的口供,“我已經(jīng)懷疑到他,看了李傳銀的口供以后我斷定一定是他?!?p> “你們看這一段,李立銀說起在砸豬頭的時候,仿佛聽到有人說‘二叔’,當時他不確定是誰說話,只是隱約聽到。”
“天亮后聽說李祥死了,才想到可能是李祥的聲音,因為李祥平時就喊他‘二叔’。”
“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一是李立銀本身做賊心虛,加上墳地、‘守護神’等恐怖因素的存在,聽到有人說話時肯定驚慌失措,頭皮發(fā)炸,這種情況下失去了基本的判斷能力,他聽到的‘二叔’實際上不是喊他。”
“二是李祥深度醉酒意識朦朧,口齒不清,他看不到李立銀正在殺豬,他甚至都不知道眼前發(fā)生了什么!所以他喊的不是李立銀,而是身邊他背來的兇手,根據(jù)李官村人的發(fā)音特點,他喊的不是‘二叔’,而是……”
“菜(財)叔!李興財!”貝小藝和竇立勇幾乎同時驚呼出口。
“對!就是李興財!剛才我說到李祥深度醉酒,意識不清,根本不知道現(xiàn)場的情況,但是真正的兇手卻明白眼前發(fā)生了什么,知道是李立銀偷豬來到現(xiàn)場,心機急轉(zhuǎn)之下,決定利用李立銀殺死李祥。”
“大家還記得李祥右肋下那塊淤青吧,我推測是李興財是用地上的小塊尖厲的壩石刺向李祥的右肋,李祥受疼之下,從醉酒中醒來,才喊出‘財叔’的話?!?p> “李立銀萬分驚恐的情況下辨不清眼前的情況,以為邪神惡鬼出現(xiàn),所以鋌而走險誤殺李祥。那么李興財當時在哪兒呢?他應(yīng)該就隱身在李祥身邊披散的棉襖下?!?p> 辛隊緩緩的說著,仿佛他看到了李祥被害的整個過程。而在聽的人心中,辛隊的每一個推理得出的結(jié)論,就像一個又一個無聲的炸彈,讓人一次又一次的受到?jīng)_擊震撼,如此心機之深的作案手法聞所未聞,而如此深刻縝密的推理又令人如醉如癡,深陷其中無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