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深處的角落里僅用亂石塊推出了一個石榻。我和胡小二一齊把那位少年拖到石榻上。
我見他仍在昏迷之中，胸部起伏不斷，嘴里發(fā)出陣陣呻吟。好在胡小二已喂了他護(hù)心丸。稍過一會，少年猙獰的臉色緩和了不少。
火墻之中依然有爆裂聲發(fā)出，那道偶現(xiàn)出的劍光又藏匿回紅光中不見蹤影。
石榻上的少年一時也不見轉(zhuǎn)醒，我看向胡小二，“下一步該怎么辦？”
胡小二道：“護(hù)心丸只能緩解心痛，治標(biāo)不治本。若要弄清他的真正病因，還得找個大夫來看。”
我贊同，看著躺在石榻上那張青澀的臉龐，“想他應(yīng)該不愿被外人看到，我們下山將實(shí)情告知下瓜大娘也好?！?p> 我和胡小二火速下山。
一路上，我回想起方才躲在壁洞中的所見所聞，疑云圍繞在心間，眉頭緊扣。
“女俠，你在想什么？”胡小二嘴里咬著片尖葉蹦跶在前面，忽轉(zhuǎn)過身來看著我道。
“我在想，那個少年到底是不是毛大師？”
“從瓜大娘和他的對話來看，他應(yīng)該就是那位鑄劍頂頂好的毛大師?！焙《Ｔ谠兀戎疑锨?，“你是不是想問，為何毛大師會是一位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的少年？”
我微微頷首，加快步子同他并肩下山。
“瓜大娘叫他一聲‘毛大哥’，且他們又常提到十八年前如何如何。按這年紀(jì)閱歷，毛大師應(yīng)該是要比瓜大娘還大上一些?？稍趺磿?p> 我一頓，“莫非他是逆生長又或是習(xí)得了什么駐顏術(shù)？”
眼前倏然浮現(xiàn)出另一個人的臉蛋來，我想起他也是十年容顏未老……
難不成真的有什么諸如此類的奇術(shù)？
我搖搖腦袋，不去想那些稀奇古怪的念頭，“還是下山問問瓜大娘，但就是不知她可愿意如實(shí)相告？”
胡小二亦擰起眉頭，目光深遠(yuǎn)起來，“就怕她也不知道這些事。”
下山的路還有一大半。青泉山上怪石嶙峋，樹木草叢也生得雜亂無序，不像我見到的其他山林那般有蒼松翠竹、各種奇花異草。
不知怎的，看著眼前這番荒蕪，我竟記得之前胡小二從懷里變出的那兩顆朱紅的小圓丸來，又十分好奇地問他，“嘿，胡小二，你說那護(hù)心丸是救我的那個大夫給的？”
他微愣，回神后立刻頷首道：“要不然咧？難不成還真是我憑空變出來的？”
“你可知我還有個小師弟，他沉迷醫(yī)術(shù)已久，平日里常常自己搗鼓煉制丹藥。他曾跟我說，藥師煉藥時有自己獨(dú)有的一套，即便是煉藥的配方和手法皆相同，但不同藥師煉制出來的丹藥總有區(qū)別。例如色澤、氣味、形狀，甚至于含在嘴巴里的味道……反正是不一樣的。”
他雙手抱胸，半勾著嘴角，似笑非笑地走在我身邊。
我快走幾步，轉(zhuǎn)過身擋住眼前的去路，盯著他的眼睛道：“為何你拿出來的護(hù)心丸與我?guī)煹軣捴瞥鰜淼氖且荒Ｒ粯拥哪兀俊?p> “是嗎？”胡小二好像一點(diǎn)都不驚訝我會這樣問，輕輕松松地繞過我接著往下走，“不就是一顆小小的藥丸，能看出什么一樣不一樣的？”
“若是別的丹藥興許旁人還難看出區(qū)別，但是護(hù)心丸不一樣。護(hù)心丸的配方里有烏芳草，煉制出來多呈烏墨之色。而我?guī)煹芰?xí)慣在里面多加一味干赤子，以延長其藥效。這個秘訣可謂他獨(dú)創(chuàng)，所以也只有他煉制出來的護(hù)心丸是朱紅色的?！?p> 我一字一句，說得極其嚴(yán)肅認(rèn)真。只因這幾日一直有個頗為大膽的想法在我腦子里徘徊……
不料胡小二“撲哧”一下輕笑出了聲，半彎下腰摘了根毛茸茸的狗尾巴草插在耳邊，“女俠，你繞了那么一大圈，不就是想問我那日救你的大夫可是你的小師弟？”
我點(diǎn)點(diǎn)頭“嗯”道，看那耳邊的狗尾巴草同他一起搖晃起來，眼睛有些癢癢的。
“你那小師弟長什么樣我沒見過。但我在想，假若那日的大夫真是你的師弟，那他為何不看著你醒來，不等你全然恢復(fù)了再走呢？”
一句話頓時攪亂了我心中的團(tuán)團(tuán)疑云。
我托著下巴沉思，胡小二又道：“你可知道我身上全部的銀兩就夠他留下兩日。當(dāng)時你還陷在昏迷中，他只道一收診金就走了。如若真是你師弟，哪會對你這般狠心？”
也對啊，小師弟不會不管我的……
我想著想著氣勢又弱了下去。
那胡小二晃著手里的草桿子又走在了前面，嘴里還十分輕快地哼起了歌。
我仍有些不甘心地問道：“胡小二，你，可有什么事瞞著我？”
“瞞著你？”他聽罷回過頭來，笑嘻嘻地同我道，“女俠，你也太高看我了。我就區(qū)區(qū)一店小二，能有什么事瞞著你？”
他說得很是理所當(dāng)然，又轉(zhuǎn)過身去一蹦一跳地走著下山的路。
獨(dú)留下身后的我放緩腳步，不經(jīng)意皺起眉輕聲道：“那如果，你不是一個店小二呢？”
這一想著，胡小二已經(jīng)走遠(yuǎn)好幾步了。
他的聲音傳來，
“女俠，你快些走，那少年還躺在山洞里呢?！?p> “知道了?！蔽亿s緊追上去。
頭頂上驚起一陣飛鳥，我和胡小二也快走到山腳了。
青泉山腳下，已經(jīng)一片大亮，每家每戶又燒著那鍋爐，熱火朝天地鑄起劍來。
走著走著便又看到了那清涼解渴的瓜攤。攤前已然圍了好些人，瓜大娘同往常一樣切瓜叫賣，忙得不亦樂乎。
“姑娘，少俠，你們可算回來了！”她看到我和胡小二雙眼立刻放出光芒，樂呵呵地遞了兩塊瓜給我們。
“瓜大娘，其實(shí)我們……”我還未說完，那話頭又被她搶了去。
“一大早也不見你們在房間里頭。你們可知有客人來找你們了？”
“客人？”我奇道，眼睛看向瓜攤后那客舍的大門。
“是啊?！惫洗竽锛皶r止住嘴，只領(lǐng)著我們快步朝珠珠客舍走去。
一直走到客舍前，她推開輕倚著的大門，朝著我和胡小二道：“那人還說是姑娘你的師弟呢?！?p> 她話聲正落，就見一個玄色的身影從內(nèi)屋移步出來。那臉龐上的五官還未完全長開，但隱約已透出些驚人之姿。再加上其長受藥理的熏陶，即便遠(yuǎn)遠(yuǎn)地見到一身影也覺得風(fēng)骨自成。
有道是，少年初長成，自在恰如風(fēng)。
那玄影滿目歡喜地朝我喊道：“師姐，你們回來了？”
我亦對著他笑，“小玖夜，兩月不見，想不到你竟長高了這么多。”
“師姐，玖夜便是玖夜，為何還要加個小字？”
小玖半撇下眉頭，苦著臉，有些不滿道，“我不過比你小了兩歲而已?！?p> 他一向少年老成，許是太久沒見，話語間還有了幾分撒嬌的意味。
我揉了揉他的頭，喜目柔聲道，“那也是我的小玖夜?！?p> 小玖總歸不會因?yàn)檫@個同我生氣，他又禁不住對我揚(yáng)起嘴角。
等紓解完心中的驚喜后，我想起身旁的胡小二。正欲同他介紹，只見他亦平靜下來，一臉肅然地同我道：“師姐，你的腿怎么樣了？可好全了？”
“全好了，那石頭毒解了就沒事……”
瞬間，我停下嘴反應(yīng)過來，看看小玖，又看看身旁的胡小二。
小玖的臉色微變，而胡小二摸著鼻子，神情有些無奈。
“小玖，”我退后一步，同時盯著他倆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腿受傷了？”
“這個，這個嘛……”小玖支支吾吾起來，臉上亦透出些緋紅。
他偷偷瞥向身邊那道藍(lán)影。
“小玖？”我瞇起眼睛，“要實(shí)話實(shí)說哦?！?p> 小玖最不擅長說謊了。只見他的臉色越來越紅。
“啪”的一聲，一旁的胡小二大拍掌，一手落到小玖肩頭，卻同他道：
“這位玖夜小兄弟，你來得正是時候。聽說你醫(yī)術(shù)了得，那青泉山上的山洞里頭住在一少年怕是得了絞心病，急需個大夫前去看看。”
小玖聽著連連點(diǎn)頭，面色凝重，“那我們快走吧?！?p> 他又微微轉(zhuǎn)向看我，怯怯詢問：“師，師姐？”
我僅看了他倆一眼，哼出一口氣，便快步朝門口走去。
身后的腳步跟上來。
緊接而來的卻還有一聲大叫，
“你們說什么？”
我們?nèi)艘惑@回頭。
見方才進(jìn)內(nèi)屋的瓜大娘這時驚慌失措地跑到院子里來，滿眼不敢相信道：“你們說誰有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