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媒婆從遠(yuǎn)山居出來的時候,蕭珠還倚在雕花欄桿上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王媒婆心里一個咯噔,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頸。
“蕭姑娘,我可是都,照你吩咐的說的。”王媒婆咽了口唾沫。
蕭珠隨手折了斜伸進(jìn)來的一枝早櫻,“王大媒怕什么,您可是上金聞名的大媒,這點(diǎn)小事,自然不在話下。”蕭珠隨手將櫻花花枝插在王媒婆的頭上,意味深長一笑。
王媒婆全身僵住,她不明白為什么小小的一個客棧姑娘能有這樣憑眼神就讓她如墜冰窟的感覺,她只能連連稱是,逃也一樣地向樓下自己那頂小紅轎子跑去。
早櫻受不住料峭的春風(fēng),紅瓣灑下一場飄零的花雨。
蕭老板有些滄桑的聲音從蕭珠背后傳來,“珠珠?!?p> “爹?!笔捴檫^來攙扶著蕭遠(yuǎn)山,“您怎么出來了,也不披一件外袍?!彼呎f著便將自己織羅錦的外搭脫下,披在了蕭遠(yuǎn)山身上。
“珠珠,咳咳,王大媒說的,是真的嗎?”蕭遠(yuǎn)山已經(jīng)年過半百,蕭珠是他的老來女,他一向溺愛,如今只有蕭珠的親事,是蕭遠(yuǎn)山一直放不下的。
蕭珠慢慢攙扶著蕭遠(yuǎn)山回到遠(yuǎn)山居,直到蕭遠(yuǎn)山的懷中又抱上一個暖爐,蕭珠才緩緩開口,“我知道爹爹擔(dān)心女兒的婚事,但是強(qiáng)扭的瓜不甜,女兒定會等到自己的緣分的,若是等不到,便侍奉爹爹終老,正好合了我的心愿。”
蕭遠(yuǎn)山眼中似有悲切,“若是你娘還在,或許你的想法會不一樣?!?p> 蕭珠笑笑,“爹,雖然娘不在了,但是女兒說的都是真心話,將女兒嫁到別家,還不如找個愿意入贅的人,這明珠客棧是你和我娘的心血,也是我的心血,您忍心看著它因?yàn)榕畠杭奕?,而被他人冠上其他的名號,就這么收入囊中嗎?”
蕭遠(yuǎn)山沉默。
蕭珠知道,這是說中了爹爹的心事,除了她,爹爹看重的就是這座客棧了。
蕭遠(yuǎn)山沉思了很久,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珠珠,我一直想讓你和其他姑娘一樣,找到一個如意郎君......是爹爹拖累了你。”
蕭珠嗔怪地看了蕭遠(yuǎn)山一眼,“爹爹又說胡話,再好的郎君也比不上得上爹爹在身邊,如意郎君不會一輩子對我好,可是爹爹會?!?p> 蕭珠將頭靠在蕭遠(yuǎn)山的懷里撒嬌,就像小時候那樣。蕭遠(yuǎn)山看著自己唯一的掌上明珠,終于欣慰一笑。
“過幾日便是花朝節(jié)了,到時叫上客棧里的大伙兒,咱們一起去踏青?!笔捴樾Φ?。
蕭遠(yuǎn)山咳嗽兩聲,“你們?nèi)ゾ秃美?,我這把身子骨,就不折騰了。”
“過幾日應(yīng)該是個好天氣,爹爹就當(dāng)陪女兒嘛?!笔捴榘櫚櫛亲?,在蕭遠(yuǎn)山眼里十分嬌俏可愛。
“好,好久沒有陪珠珠出去了?!笔掃h(yuǎn)山望向窗外,“你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非要將高高的風(fēng)箏抓在手里,不給你就哭。”
“哈哈哈哈,當(dāng)然記得,爹爹當(dāng)時可是爬上了最高的那棵樹幫我摘下來的呢。”蕭珠笑著,轉(zhuǎn)而面色嚴(yán)肅,“不過這幾日爹爹不許再抽煙袋子了,不然不帶你玩兒?!?p> 蕭遠(yuǎn)山面色一滯,苦大仇深,“抽一點(diǎn)點(diǎn)行不行?”
“不行。”蕭珠站起身來,臉上帶著輕松的笑意。
“我下樓去了,不要偷偷抽哦,我會查崗的。”蕭珠眸子彎彎,里邊的笑意釀成一湖春水。
蕭遠(yuǎn)山望著蕭珠的背影,滄桑的面容上綻出笑來?!斑@丫頭......”
......
花朝節(jié)是二月望,踏青,賞紅,撲蝶,祭花神,祝廟會。
因著這一天蕭珠給客棧的人都放了假,她也就罕見地沒有早起,而是放肆的睡到了太陽曬屁股,蕭遠(yuǎn)山也貼心的沒有叫她。
一直到辰時,蕭珠哼哼兩聲,一截藕白的手臂將錦被掀開,她有些迷蒙的坐起梳妝。
女兒家在花朝節(jié)一般都會精心妝扮,是為了在廟會上遇見的那個如意郎君能對自己一見傾心。
蕭珠這方面的心思很淡,但是為了應(yīng)景,她還是在自己淺淺淡淡的衣柜中挑出一件珍珠白里衣配銀紅衫子的長裙,綰了個松松的垂云髻,琥珀簪,白玉珰,緋紅胭脂,花黃點(diǎn)綴,琉璃眸子顧盼生輝。
蕭珠自覺打扮的十分隆重,豈不料一下樓就聽到了蕭老板的嗔怪聲,“怎么穿的如此素凈?”
蕭珠看了一眼自己的銀紅衫子,“爹爹,這還素?”
“花兒也不戴一朵,還不素?”蕭遠(yuǎn)山拿起今早阿三買回來的一朵海棠,“來,爹給你戴上?!?p> 蕭珠嘴角抽搐,“爹,我這樣就好!”
無奈蕭遠(yuǎn)山板著臉就是不樂意,蕭珠只能乖乖把頭伸過去,“爹,一朵,就一朵啊——”
一朵嬌嫩欲滴的早春海棠點(diǎn)綴在蕭珠的鬢邊,襯得那一張嬌顏生出幾分旖旎的春色。
蕭遠(yuǎn)山看著那朵海棠出神,一時間忘了動作。
“爹,怎么了?”蕭珠揮揮手。
蕭遠(yuǎn)山回神,眼中怔忡,“沒什么,就是想起你娘啊,那年也是簪了這么一朵海棠花。”
“喲呵,這么熱鬧,怎么能沒有小爺呢?”紫魅搖著一把折扇風(fēng)流倜儻地走出來,一身紫色衣袍依舊,不同的是衣襟旁別了一枝粉色的早櫻。
蕭珠怎么看怎么像欄桿旁那株可憐的櫻花樹。
“怎么,看小爺看的入迷了?”紫魅笑的自得。
“折的櫻花枝子從月錢里扣?!笔捴榛匦Α?p> “你——”紫魅捂心口。
“走了?!?p> 從城西明珠客棧到上金郊外踏青的地方倒是近便,就是再往西罷了,只不過下午要往城東去祭花神,祝廟會,正好穿過從城東到城西的崇陽街道,一路上賣花擔(dān),挑菜籃,各色精巧玩意層出不窮,實(shí)在是個游玩的好地方。
紫魅一路上帶著驕矜的淺笑,一把扇子搖出好幾個花樣兒來,已經(jīng)有不知多少個姑娘故意跟他撞了肩膀,要不就是一方繡帕徐徐落下,騷包故作驚訝,“小姐,這是你遺落的繡帕嗎?”
姑娘雙佳飛紅,小不步跑開,紫魅手里拿著帕子不解。
蕭珠權(quán)當(dāng)沒看見,一路上與蕭遠(yuǎn)山說說笑笑,就快到了城西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