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傻笑什么？”洛娜見安吉拉半天沒有反應(yīng)。
“哈哈，”安吉拉捂嘴笑道，“你這教科書般的傲嬌，太可愛了！你讀的都是漫畫書嗎？”
“當然不是！漫畫只是消遣，我平時主要看嚴肅文學！”
“哪些嚴肅文學？”
“《指環(huán)王》、《哈利·波特》、《獵魔人》、《冰與火之歌》……”
安吉拉笑得前仰后合。
“你這是不尊重那些偉大的作家，還是在單純地不尊重我？”洛娜斜嘟著嘴，看著面前失態(tài)的女子。
安吉拉反而笑得更歡，趴在柜臺上把桌面敲得砰砰作響。洛娜卻也沒有羞惱，她抬起頭，注意到店里的燈光隨著安吉拉歡快的情緒變得更加明亮，綴在頂角線上裝飾用的筒燈也在跟隨笑聲的節(jié)律閃閃爍爍。
“所以——你的能力是放出光芒嗎？真美……”待安吉拉氣息平穩(wěn)后，洛娜執(zhí)起她的雙手，兩人周圍再次泛起圈圈極光，如清漣般飄蕩開來。
“也許——還不只這樣……”安吉拉嘴角涌上一抹壞笑。她動用能力加熱洛娜周身的空氣，試著烘干她潮濕的衣襟。
洛娜驚訝地看著四周搖曳的極光，感受著貼著她的皮膚升騰起的氣流。片刻之后，極光也隨著氣流盤旋，暖融融的虹光纏繞在洛娜身上，如歡戀的彩蝶般翻飛。
“你——令人窒息！”光芒消散后，洛娜捏了捏身上已恢復(fù)干爽的衣著，抬起頭對安吉拉贊嘆，雙眼簡直比北極星還要明亮。
“那么，你的能力又是什么呢？”安吉拉揚起嘴角，對著洛娜調(diào)笑。
“你應(yīng)該能夠猜得出來……”洛娜回以同樣的微笑。她豎起一根手指，看都沒看地隨意朝身后的貨架勾了一下，一副紫色的太陽鏡就從架子上跳起來、躍到了她的手上?！皠偛诺臉O光，只有光和磁相遇時才能產(chǎn)生。我能夠通過磁力控制金屬……”
“等一下！”還沒等洛娜說完，安吉拉便拿起她手里的眼鏡，輕輕地把它戴到了她的頭上。
“好看嗎？”安吉拉又用能力以同樣的方式隔空從貨架上取過來一面鏡子，豎在洛娜眼前，“這是一款游戲的周邊產(chǎn)品，名字叫‘萊茵石太陽鏡’，我覺得它和你很搭?！?p> “還不錯……”洛娜仔細打量著鏡子里酷酷的自己，突然想起有什么不對勁。她猛地摘下眼鏡，驚奇地看著安吉拉?！澳阋部梢钥刂破渌麞|西？”
“你猜呢？”安吉拉揮一揮手，得意地把鏡子擺回原處。
“怪不得這么晚了你還敢一個人走出來……”洛娜小聲嘟囔著。
“怎么？你是看到屋里只有我一個人，想要對我做壞事？剛才的敲門一定不只是惡作劇吧？”
“呃，不是，啊……是，不，我沒有……”洛娜慌不擇言。
“我不會介意的，你身上有多少錢？”
“你什么意思？！我身上沒帶多少錢的！”洛娜受到驚嚇似的后退了幾步。她雙臂交叉護在身前，正好看到了手上太陽鏡的標簽。“我連這副眼鏡都買不起！”
“那么，把你一半的錢給我，它就是你的了?！?p> “你是要強買強賣嗎？”
“不，今天是我接手這家店的第一天，而你是我的第一個客人，給你打折而已?！卑布χf完后也不再理會洛娜，轉(zhuǎn)身整理起柜臺上散落的文件。她順便瞟了一眼墨鏡的進價，發(fā)現(xiàn)自己似乎虧了不少。
“……”
發(fā)覺到身后洛娜的沉默，安吉拉又招了招手把她叫到身邊。
“看到里屋的工作間了嗎？”安吉拉向前一指，“那可是德國的數(shù)控機床，可惜我不會用……”
“我會一點，我在工廠里打過工……”
“什么？”安吉拉不可思議地瞅著洛娜，“太好了！原本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和我一起經(jīng)營這家店，沒想到你還給了我一份驚喜！”
“你剛才的話是什么意思？”這次換作洛娜不可置信地看著安吉拉，“你說你想要我給你打工？”
“是合伙經(jīng)營——”安吉拉用重音強調(diào)，“不僅是工資，你還會得到分成?！?p> “你——為什么對一個陌生人這么好？”洛娜的眼神有一絲防備。
“不是對你好，而是請你幫助我?！卑布J真地回答，“這是家創(chuàng)意禮品店，沒有人給商品做個性化定制可不行。遇到你是我撿到寶了?！?p>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好……”洛娜的語氣依然帶著遲疑，“而且，如果你知道我為什么離開那家工廠，可能就不會這么想了?！?p> “發(fā)生了什么事？”安吉拉靠過去，摟住了洛娜的肩膀。
“我——”洛娜的身子在接觸到安吉拉時僵直了一下，但她還是沒有拒絕這份示好，與安吉拉一同趴到了柜臺上，“我的精神狀態(tài)有些問題，有時會低迷沉悶好幾天，心里不斷地否定自己，還會在深夜為各種事情哭泣；而有時又會接連幾天興致高昂，覺得自己前途無限做什么都能做好，沉迷在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里。有時我會懼怕他人，遭到任何欺侮都不敢反抗；有時我又會變成霸凌者，對陌生人甚至熟悉的人施以惡言暴行。我當時只不過是手指被機器的棱角劃破出了點血，就把工廠里的一堆設(shè)備都砸壞了，從那里跑了出來……我從家里跑出來也是因為這樣，丹恩姨媽想讓我繼續(xù)上大學，我覺得我完成不了學業(yè)，煩躁之下沒有控制住能力弄傷了她，我再也不敢見她了……”
洛娜說著說著竟失控地哭了出來，雙手掩面，啜啜而泣。
“這有什么不正常的？”安吉拉摟緊洛娜，讓悲傷的女孩靠在她的肩膀上，“情緒是靈魂的呼吸，如潮起潮落，每個人的情緒都在時刻變化著，時而高亢，時而低緩，和呼吸一樣。也許你‘呼吸’的張弛幅度大了點，但是，肺活量4000的人可以說肺活量8000的人不正常嗎？”
“不，不是這樣的！”洛娜捂著腦門搖著頭，“學校的心理醫(yī)生說，是我的腦子出了問題，正常人都可以控制住的……”
“正常人都可以控制?。空婺艹兜?！”安吉拉用另一只手梳理洛娜散亂的頭發(fā)，“誰生來寵辱不驚？很多人只是生活太過平淡，沒有遇到過足以使他們失控的事。情緒之所以不斷變化，是因為人在日常生活中，無時無刻不在接收來自外界的信號。而情緒，正是這些認知信號的放大，驅(qū)使人們根據(jù)所受到的外界刺激做出相應(yīng)的反應(yīng)。你不是控制不了情緒，洛娜，是你的認知一直躁動不安，不斷地放出混亂的信號。這些信息被情緒放大后，才顯得你控制不了自己?！?p> “我的認知？”
“你的認知中有矛盾，讓你感到焦慮與不安。我想其中之一正是這變種人的身份?！?p> “我以擁有這項能力而自豪！這是我的天賦！”
“我也為你驕傲，洛娜。但所謂矛盾，即是不只有單方面因素。你一方面覺得自己天賦異稟，能夠輕易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另一方面又覺得其他普通人不這么想，因為這項能力可能會對別人造成傷害。你不知道與普通人相處時是否該展現(xiàn)自己的能力。這種焦慮讓你的認知時刻活躍著，卻又不穩(wěn)定?！?p> “我還能怎么想？我查過有關(guān)變種人的法律！他們對我們根本不公平！我必須隱藏自己，我想其他變種人也一樣，你是我遇到的第一個同類，想必其他人隱藏得比我們還要徹底……”
“不是這樣的，洛娜，你內(nèi)心里也有一絲想法知道客觀世界并不是這樣的，你知道絕不是所有人都不接受變種人，但你忽略了這個想法。這便是你內(nèi)心深處的另外一處矛盾，你明白自己沒有在正確地認識這個世界，但是你不愿意承認?！?p> “……是的……十六歲時我的特殊能力出現(xiàn)后，丹恩姨媽還和以前一樣繼續(xù)照顧我……”
“正確地評估這個世界，洛娜，不要活在對外界想法片面的認知里，不要活在對別人想法不確定的折磨中。如果一個人抵觸變種人，那么這可能是由于他被變種人傷害過，他有權(quán)利去憎恨那個變種人，但他以偏概全地把憎恨轉(zhuǎn)移到所有變種人身上，這是他自己對世界的錯誤認知，活在被放大的仇恨中是他自討苦吃；如果他只是因為別人說變種人不好，而理所當然地認為變種人有害，但是自己卻從沒接觸過這類人群，那么他是一個把別人觀點誤認為是自己觀點的、尚未學會獨立思考的思想上的孩童。
“對于前者，你無需承擔他們虛妄的怒火；對于后者，你更沒有義務(wù)對他們進行教導(dǎo)。但是，你也可以選擇用發(fā)自內(nèi)心的善行，試著給他們以解脫和啟迪?；蛟S當他們與你的善意共鳴時，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和變種人之間本沒有多么大的差異。最后，珍惜每一個待你與常人無異的朋友，因為你明白這些友情的來之不易……”
“話雖這么說，可是我——”
“我明白的，自身的問題不是別人說就能說好的，我還感覺到你內(nèi)心的憂慮不僅來自于身為變種人這一點。不過你可以先嘗試著與我待在一起，洛娜，你說我們是同胞，不是嗎？與我相處時，起碼不會面對源自于身份認同的矛盾吧？”
“是的，與你在一起讓我感覺很安心。我現(xiàn)在要承認，我之前的確懷有不好的想法。我在24小時便利店偷了一塊面包被發(fā)現(xiàn)，游過河道才得以逃脫，上岸后走了許久，才見到一家燈火通明的店鋪……你還會接受我嗎？”
“不，洛娜，應(yīng)該是我問，我能得到你的青睞嗎？”
“叫我‘北極星’，安吉拉！”洛娜哭倒在安吉拉懷里，釋放著許久以來的壓抑。
“你會慢慢理清自己的主觀想法，漸漸確定外界的客觀信息，找到內(nèi)心的諸多矛盾，并最終解決它們的。”安吉拉拍了拍洛娜的背，“你現(xiàn)在倒下還太早了，你是‘北極星’洛娜·丹恩！認識自己，認識世界，變得更強吧！”
“呵呵，”洛娜抹著眼淚笑了起來，“這是米霍克第一次遇到索隆時對他說的話，我竟然現(xiàn)在才明白‘認識自己與世界’的意思……還有，你也看漫畫！你剛才還笑話我！”
“因為你實在是太卡哇伊了！”
“謝謝你……安吉拉，”洛娜沒有回應(yīng)安吉拉的調(diào)戲，“我不知道該怎么報答……”
“洛娜，這家店鋪的前主人也是這樣對我的。他看到我遇到了困難，便把它作為禮物送給了我?，F(xiàn)在，他的饋贈又能多幫助一個女孩，我想他會更加高興的……”
“他真?zhèn)ゴ?！?p> “是的，他很偉大，雖然他不會承認。”安吉拉摟著洛娜望向窗外，“話說，你為什么要我叫你北極星？”
“我有時能看到其他人看不到的東西，它們像呼嘯的河流般穿過天空，卻總是匯聚在遠在北辰的那顆星星周圍，我想，那顆星是我的天命……”
“那個星星只不過是碰巧在地軸上面，而且地球的磁極與地軸并不重合，你說的‘匯聚’一定離北極星老遠……”
“你可真不浪漫，安吉拉！”洛娜生氣地嘟著嘴，然后低頭打開褲兜，“我現(xiàn)在身上一共有二十塊，給你十塊！”
“這副萊茵石太陽鏡以后就是你的了，洛娜?！?p> “而我以后就是你的了，老板！還有，叫我北極星！”
“這么叫太奇怪了，我不會陪你中二的……”
“你剛才都這么稱呼我了！”
“好吧，我想以后心情好的話，我會這樣叫你的?！?p>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