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盛褶皺的臉上透露出艱難之色,嘆了口氣,搖頭道:“今年也是我接手茶道以來,最少盈利的一年?!痹捳f完,便退回到了人群之中,看樣子,不愿意再說什么了。
秦姨娘臉色陰晴不定,這個元盛,越來越倚老賣老了。她早就有心將人換了,可不管誰,都接不下茶道這條路。因為茶山的人,只人元盛,所以,若是沒有元盛,那茶山的茶,便運不到京城來。茶山在安徽的太平縣,她根本夠不到手。
鹽道的負責人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壯漢,名叫元震。元震早年是私鹽販子,有一年販私鹽的時候,差點被官兵打死,半路上被元家的鹽道隊伍救下,從此便留在了元家。沒想到這些年過去,居然成了鹽道的負責人。
元震也走上一步,拱手道:“姨娘,鹽道今年無盈利,也無虧損?!?p> 秦姨娘不由得皺起眉,口氣不太好道:“為何?”
元震道:“今年的幾個鹽湖都遭了澇災,半斤鹽都沒有曬出來。仰仗咱們的那些鹽戶都餓著肚子呢,有幾家都揭不開鍋了。去年我曾提議往海邊買幾條路子,姨娘覺得太貴,不愿意。今年自然就沒有收入了?!?p> 秦姨娘被元震洪亮的嗓子嗆得差點咳嗽。去年是有這么回事,可那海邊的路子都貴得離譜,即便是買下了,也得最少五年才能賺得回本。如今,元震居然拿這個在這樣的場合說,這不是打她這個當家人的臉面嗎?
誰知元震之后的話,更加難聽,使她險些失態(tài)。
“在下聽說,大夫人已然醒了,大小姐也很是懂事,可以管理事物。我們這些元家的陪嫁生意,今年的對接,是否可以與大夫人或是大小姐接洽?”元震聲音很大,話音落下,那些本來低頭的掌柜們,便一個個抬起頭來,熾熱的眼眸盯著秦姨娘看。
秦姨娘看著眼前的這些人,仿佛回到了八年前,元氏剛剛昏迷的時候,她開始接手元氏陪嫁的生意,那些掌柜們看著她不信任的場面。
元盛也緩緩走上一步,沉聲道:“記得當初姨娘說過,大夫人病了,大少爺和大小姐年幼,這才暫時幫著掌管元家陪嫁生意。如今既然大夫人身體已然快要痊愈,大小姐也長大了,這元家陪嫁的生意,自然是要回到元家人的手里,這才是正道?!?p> 秦姨娘看著在場每個人眼神里審視和逼迫的目光,不由得有些心虛,可每年大把的收入,迫使她不能退步。于是,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之后,緩緩道:“大夫人身子不爽利,大小姐又哪里懂得這些生意場上的事情?大爺說了,這些生意鋪子還是要我暫時操心的。”
元盛冷笑一聲,道:“不然吧。陪嫁的生意,自然是大夫人自己做主,怎么大爺還插手了?這不符合規(guī)矩,更不符合律法。”
元震也道:“今日若見不到大夫人或大小姐,我們鹽道是不會交賬本的!”
秦姨娘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放肆!元震,你是要造反嗎?”
貂裘酒樓從前的三掌柜,如今的大掌柜許陽走上一步,輕輕笑了一聲,道:“姨娘莫生氣,在場的,大都是元家的陪嫁生意掌事。即便我們都反了,也是元家的陪嫁反了,姨娘不擔什么責任的?!?p> 秦姨娘怒不可遏,她當家這些年來,還沒有遇到過這樣明目張膽的反抗。她猛地站起身來,正要好好將場面壓制一番,卻聽到門口一聲悠悠的聲音傳來。“此話有理?!?p> 在場的掌事們紛紛回頭,當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的時候,都自覺地將中間的一條路讓出來。
謝千羽一身藕荷色蘇繡長裙,外套狐貍毛領子蓋膝蜀錦外襖,款款進來。身后跟著周嬤嬤、梁媽媽、白靈、早桉、晚桐等人。
她看了看剛剛秦姨娘坐過的交椅,淡淡笑了笑,站在了椅子邊,回過身來,已然帶了不怒自威的神態(tài)?!爸T位掌事,母親身體還沒有大好,今年,便由我來與大伙對賬。”
元盛緊上前了兩步,緊緊盯著謝千羽那與元氏五分相像的臉龐,聲音有些顫抖:“可是,羽姐兒?”
謝千羽淡淡笑了,道:“盛伯,是我?!?p> 元盛微微抬頭,鼻翼張合兩次,強忍了淚意,跪下磕頭道:“茶道元盛,見過大小姐!”
元盛一跪下,那些掌事們便呼啦啦跪了一地,有幾個已然忍不住哭出聲音來。
秦姨娘看著眼前的一幕,雙眼像是淬了毒,死死盯著謝千羽看。
謝千羽卻是根本沒有給她半個眼眸,只是忙著彎腰,要將元盛虛扶起來。
元盛卻是不起身,非要謝千羽坐著受禮。
謝千羽無法,只好坐在了剛剛秦姨娘坐過的椅子上,受了二十來個掌事的禮,這才命梁媽媽等人將眾人扶起來。
周嬤嬤上前一步,大聲道:“夫人身體漸康健,只是還不能勞累,所以,發(fā)下話來,今年便由大小姐與眾位對賬?!?p> 在場的眾人面面相覷,紛紛帶著喜色,有的甚至激動地將手搓來搓去,不知道怎么表達心中即將要噴涌而出的熱血。這么些年,大夫人終于好些了,大小姐也長大了。他們受了這么多年鳥氣,也終于可以揚眉吐氣了。
謝千羽轉頭看向一旁豬肝色的秦姨娘,淡淡道:“秦姨娘這些年辛苦了,今年就不敢勞煩了,還請帶著秦家的管事們先行回避吧。”
秦姨娘恨聲道:“回避?你居然叫我回避!”
謝千羽接過晚桐遞上的茶,瞧了秦姨娘一眼,挑眉道:“這是我們凌霄園的內務事情,難不成秦姨娘還想要分一杯羹嗎?或者,你是不懂大成律法?文先生,且與秦姨娘說說?!?p> “文先生”是城南書局的大掌柜,此刻笑著,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道:“大成律法的婚篇明確說了,妻子嫁妝乃妻子獨立掌管支配,除妻授予之外,夫家不可插手或覬覦。染指妻家陪嫁者杖四十;據為己有者,杖百,充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