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玚是錢影兒的大學學長,也曾是B大電影學院的風云人物。
他是G省高考狀元,入學便是學生會副會長,蟬聯三屆全國大學生廣告視頻大賽一等獎,真真正正的天之驕子。
他一直是錢影兒心目中的,天才型的那號人物。
他正氣凜然,嫉惡如仇。
小雨能夠從PUA渣男鄧子申那兒被救出來,他功不可沒。
她看過吳玚拍的作品,包括《她/他》在內,他畢業(yè)前的作品都很有靈性。
只是進了社會以后,他的靈性似乎被磨沒了,做的作品也一年不如一年。
他索性轉行。
現在在綜藝屆,倒是混得風生水起。
說實話,錢影兒沒什么把握說服他,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
“等很久了嗎?”
電視臺附近的咖啡廳,水鉆珠鏈被掀開,吳玚走進了包間。
熟悉的楊梅頭,陽剛的長相,利落而干燥的嗓音。
“沒有,請坐?!卞X影兒將菜單推到他跟前,細細地打量這個人。
他的臉依然俊朗,只是沒了年少時的意氣風發(fā)。
身體微微發(fā)福,發(fā)量也沒從前那么濃密。
明明是相似的年紀,他的眼角卻有著淺淺的細紋,眸底埋著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滄桑。
在他身上,更多的是歲月的蹉跎。
錢影兒不知道他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生活居然能將一個天之驕子變成這副模樣。
明明上一次見時,他還和從前無二,怎么短短一年的時間,他就成這樣了?
吳玚有些回避她的目光,垂著眼喝了口咖啡,笑說:“你是為了小雨的事情來的?”
“小雨?!你和小雨怎么了?”
這事態(tài)有點兒出乎意料啊,錢影兒什么都沒說,吳玚便不打自招了,看來問題有點兒嚴重啊……
“沒什么,”吳玚顯然沒想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牽扯,他避重就輕地說,“你找我肯定不是為了敘舊,說吧,什么事?”
錢影兒注意到他左手中指上戴著一枚戒指,鉑金的不規(guī)則曲面,中間綴著一些碎鉆。
規(guī)規(guī)矩矩的樣式,很襯他這個人。
“你訂婚了?”沒聽小雨說起啊,這么重要的事小雨不可能瞞著她。
吳玚轉了轉指間的戒指,沒怎么扭捏地頷首:“我結婚了,新娘不是小雨?!?p> 錢影兒嘴角噙著的笑瞬間凝固。
難怪小雨總是欲言又止,她確實聽說兩人感情出了問題,但小雨不是個濫交的人,而且兩人已經面見父母,這婚禮是遲早的事。
只是沒想到,吳玚居然先結婚了,她們一點兒音訊都沒得到!
“你綠了她?”
吳玚笑得有點兒苦澀:“我和她之間,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也沒有那么復雜?!?p> “我們確實想過組建一個家庭,但見過雙方父母后,發(fā)現我們并不合適?!?p> “我現在的妻子,是我和小雨分手后,我母親介紹的,她什么都順著我,性子溫柔不嬌氣,她很適合我,所以我結婚了?!?p> 錢影兒聽著這話特別不舒服:“你的意思是,我們小雨性格暴躁又嬌氣咯?”
“她很好,是我對不起她,我不配?!眳谦`揉揉眉角,顯得特別疲憊。
錢影兒只覺得此刻的他,透著一股過于平靜的憂傷,更多的是對生活妥協(xié)的無奈。
她不知道吳玚和訾小雨之間發(fā)生了什么,她沒有資格去評判兩人的過失,這事兒,回頭問問小雨好了。
她掏出劇本:“我想請你看看這個劇本,如果你覺得可以,我想鄭重邀請你擔任我們劇組的副導演?!?p> “副導演?”吳玚問,“那導演是誰?”
“褚文軒。”錢影兒回。
“錢影兒,”吳玚有點兒猶豫,“你看過我之前拍的電影嗎?有一部甚至被評為年度爛片,如果你用我,會影響到你們電影的口碑?!?p> 錢影兒知道他的顧慮是什么,信心滿滿的說:“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既然敢找上你,證明我對你有信心,你的技術怎么樣,我比誰都清楚,你不必妄自菲薄。”
吳玚漆黑如寒潭的眸子里燃起零零碎碎的星光,那是希望的光芒,那是心之所向的熱愛之情。
就在錢影兒以為他要答應時,吳玚開口了。
“我得回去和我老婆商量一下?!彼F在不是一個人了,他要顧慮的事情很多。
拍一部電影最快也要三個月以上,加上后期制作,需要的時間成本很高,這意味著他必須得放棄現在穩(wěn)定的工作。
退一萬步說,這片要是火了,他功成名就,要是不火,他萬劫不復。
二分之一的概率,他卻不敢賭。
早年他拍攝電影,入不敷出,幾部下來已是負債累累。
而今他的父親得了老年癡呆,生活無法自理,他和老婆兩個人的工資,除了還債,全給家里貼上了。
現在的日子也還湊合,要是他辭了職……
這日子怎么過下去?
這些事吳玚不說,錢影兒當然不知道,她看著吳玚,似笑非笑。
如果不是兩人曾經有過交情,以她和小雨的關系,瞧著吳玚這幅對妻子唯唯諾諾的窩囊勁兒,她早一巴掌扇過去了。
不知道她和小雨好嗎?
不知道她心疼小雨嗎?
不知道小雨她曾發(fā)生過那樣的事,更需要外界的溫暖與關懷嗎?
為什么要背叛小雨?
他說的對,他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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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影兒回到“錢罐兒”,一頭扎進辦公室里,就抱著訾小雨,啥話也不說。
整得訾小雨都懵了。
“干嘛啊你今天?是不是突然發(fā)現自己愛上我了?”訾小雨自戀地捊捊頭發(fā),嘖嘖直嘆氣,“回頭我要不要告訴老婁,說你移情別戀給他戴了綠帽?”
錢影兒才沒心情跟她插科打諢,她認真地扶著訾小雨的肩,說:“吳玚結婚了?!?p> 訾小雨一怔,目光閃躲。
錢影兒追問:“你是不是早知道這事兒?”
訾小雨深吸口氣,緩緩點頭。
錢影兒登時炸了,跳起來就罵:“你們忒么到底怎么想的?。窟@么大的事不告訴我,你們有把我當朋友嗎?”
“對不起啊,影兒,”訾小雨內疚地戳著手指頭,“跟你的事情比起來,我那根本是小兒科,你三番兩次的遭遇生死危機,我怎么還敢用雞毛蒜皮的小事來麻煩你?”
“這是小事嗎?”錢影兒大喝,她說著說著紅了眼,大大的眼睛里盈滿淚水,喉頭哽咽,“小雨,我、我只是……在你脆弱的時候,想有人能和你一起扛著。”
“影兒……”訾小雨哇地哭了,她又何嘗不是呢?
她出身金貴,性子倨傲,身邊的所謂朋友皆是別有用心,只有她一進大學便看不順眼的這個室友,在她困苦時幫助她,迷茫時引導她,絕望時不離不棄。
她訾小雨,一生只認這一個朋友。
就算是兩肋插刀,她也認了。
兩個女人抱頭痛哭,為了這得來不易的友情。
其實訾小雨的愛情不如錢影兒那般純粹濃烈,她和吳玚,更貼近普通人的柴米油鹽。
故事很簡單。
爛大街的門第之見,訾小雨的家里人看不上吳玚的出身,吳玚的家里人,也覺得自己高攀了人家,怕往后,訾小雨嫁到他們家,不是娶了個媳婦兒,而是供了尊佛爺。
訾小雨和吳玚也曾一度覺得自己可以打破偏見,為愛情而戰(zhàn)。
可是吳玚事業(yè)失意,小雨不僅成為知名造型師,還和錢影兒開設了工作室,為Noah和蘇華月的婚禮設計的幾套婚紗和禮服更是讓她一舉成名,她的前景開闊,事業(yè)蒸蒸日上。
她不靠家里一分一毫,自己就能活得光芒萬丈。
吳玚每每面對她時,總覺得泯滅了身為一個男人的尊嚴。
他拼命地追趕,她拼命想彌補,兩人都拼了命的想縮減彼此之間的距離。
可惜失敗了。
吳玚先一步放棄了這段感情,他找到了更適合他,與他更為匹配的女人。
在那個女人面前,他不需要什么派頭,什么顏面,他也不需要想方設法擠入她的社交圈。
他的格格不入,在另一個女人面前,是那么的自然。
所以他們分手了,各自安好。
這場鬧劇般的哭鬧停歇后,訾小雨抱著啤酒醉醺醺地對月舉杯,咕嚕咕嚕一罐下肚后,她將頭埋在雙膝間,平靜地說。
“影兒,其實我……不愛吳玚了。”
“嗯?”錢影兒也醉了,只是訾小雨說的話對她來說太過遙遠,想她一生只愛一個人,一顆心滿滿的只容得下他,可能太過用力,她已經喪失了重頭再愛的能力。
她茍延殘喘的抱著不屬于她的心,私自決定要愛就愛一輩子,天王老子也拉不回來。
可小雨她說,她不愛吳玚了。
她不會懷疑訾小雨的愛不夠深,訾小雨經歷的事故比她更加殘忍,她確立一段愛情,需要更多的勇氣。
錢影兒不禁想。
不愛,心死……
那是一種什么感受?
正當她悲秋閔懷時,訾小雨咯咯咯地笑了,她豪氣地干完一罐啤酒,霍地跳起來,涂得鮮紅的指甲指著頭頂的月亮。
“你知道我現在想干什么嗎?”
“干什么?”錢影兒傻傻的問。
“老娘想當你嬸嬸!哈哈哈,是不是很帶勁兒?”
“……神經病?!?p> 訾小雨實在笑得太猖獗了,錢影兒權當這女人發(fā)酒瘋,哪曾想過,這么大逆不道的玩笑話,它居然是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