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殤君與木浮霜起身告辭,沒多久,便進來兩個士兵過來收拾桌子,又進來一個士兵往桌上放了一壺泡的噴香的茶水。寧欲奔的茶水一勾,從被子里鉆了出來,連連灌了好幾杯,才道:“好茶水!好茶水!好享受!好享受!”
她重新拿了個杯子給白行簡也倒了杯,笑瞇瞇的往白行簡那邊一推:“問出來沒有,這些人究竟是不是來追我的?”
白行簡喝了那茶水,果然唇齒留香,他放了杯子,想了想道:“他說他們要在繞水城下船,并未透露軍隊此行的目的。咱們是跳還是不跳?”
寧欲又咕咚咕咚喝了一杯,一抹嘴:“管他呢,見機行事!等我給你發(fā)暗號,我若是大叫‘有鬼啊’,你就帶著錢和我一起跳下去,就讓別人以為咱們是被鬼上身了,瘋癲了,想必他們也不會樂意去撈一個已經(jīng)瘋癲的老頭和一個陌生的人?!?p> “聽冰姬的?!?p> “叫父親!”
“聽父親大人的?!?p> “咳”
落日嶺一處地勢較高的水灘邊,老頭緩緩睜開了眼睛,他是拼命把自己眼前的黑幕的撕扯掉的,這才從黃泉路上轉(zhuǎn)了個彎,又回了人間。
他臉色白的嚇人,兩頰卻又燒得通紅,他曉得自己沒死,實在是閻王爺不收。
他有些困難的坐起身,靠在石頭上,緊張的摸拴在自己腰上的那個包袱。包裹還在,他放了下了心,解開一邊的死結(jié),從里頭掏出已經(jīng)被泡發(fā)的干糧送到嘴里嚼著,倒是好咽,渴了就用手撈一點湖水喝了。
老頭感覺自己沒吃多少肚子就已經(jīng)飽了,他又把那個包袱寄在自己的腰上,狠狠的打了兩個死結(jié)才罷休,撐著站起身體,搖搖晃晃順著落日里的峽谷的峽谷口往外走。
這邊的地形他并不熟悉,只聽來過帝都的人說:“遇到一條冰冷刺骨的河,那條河就是天水河。做船過了天水河,就到了帝都。
他眼神瘋魔又呆滯地朝前看著,一步三晃的朝前走,覺得自己快要倒下的時候,就掏出一個被泡發(fā)的饅頭,填在嘴里慢慢嚼著。如此堅持了大半日重視昏倒在路上,卻被一對走親戚的夫妻給救了。
那夫妻倆心地良善,提出要帶他去看大夫,老頭嚴肅的拒絕了,又啃了兩口自己被水泡發(fā)的干糧,血紅著一雙眼睛,堅持要求對方把他送到天水河就好。
,那夫妻二人見他如此堅持,也無可奈何,便寬了心,把老頭送到天水河。離去前再三詢問老頭是否要看大夫,老頭也在三拒絕,那夫妻二人才搖頭嘆氣的離開。
老頭站在天水河這頭,遙遙望著在日頭下顯得神秘瑰麗的對岸,隱隱見到對面金碧輝煌,心中異動。他左右瞧著并無船只通過,而天水河又如此寬闊,伸手摸了一下河水,果真冰冷刺骨!只是這冰冷刺骨并沒有給他帶來威脅和警告,他甚至想起了村中人在說完帝都見聞之后給每個人的警告:“一定不要試圖想游過天水河,除了河中等的魚以外,只有船只能行駛在上面,水中會有河中的鬼魅將人拉下去,此后也就成為河中的一縷冤魂,為害人間了?!?p> 老頭兒耳邊響起了這段話。
輕靈又凜冽的日頭照的天水河的水格外的藍,格外的清澈,漂亮像一條長長的琉璃色的緞帶,又像是仙人離開人間時留下的細碎寶石,他看得目眩神迷,不知不覺下了水。
刺骨的冰冷也并沒有讓老頭清醒過來,嘴里只反反復(fù)復(fù)念叨著:“遇到冰冷刺骨的天水河,對岸就是帝都,對岸就是帝都,對岸就是帝都……”
陽光熾烈的照耀著下方的河水,隱約可見那個白花個腦袋瞬間便被河水吞沒,一絲波瀾都無。
飲夢城。
“主人,暗地里調(diào)查的人都被鏡軌君的人處理掉了,當初那張三、李四、王二已追到繞水,暗查多日仍無一絲線索……”
紫黑色的斗篷下,那雙湛藍的眼珠目光沉沉地盯著窗外梅樹上的落雪,許久,才道:“命那三人且在繞水待命,養(yǎng)好傷,待鏡軌君的人馬到達,可先監(jiān)視,再做應(yīng)對。”
“是!”
手下退了出去,他卻守著那梅樹看了許久。在冰宮中來人宣讀召書時才起身領(lǐng)命,換上紫黑色的朝服匆匆趕往宮中。
寧欲吃飽喝足就開始犯困,裹了被子睡了會兒,才打著哈欠一瘸一拐的從房間里挪了出來,迎面就跟木浮霜撞上了。她渾身一哆嗦,嘴里的口水就流了出來。
她裝模作樣的擦了把口水,嘴里咯咯咯笑著,便拖著那條腿來到船尾假裝看風景。微風刮來一陣清香,她識得木浮霜跟了過來,心想:你跟著本老頭來到船尾想做什么?你要對本老頭做什么?
木浮霜趴在船尾,難得露出了小女兒般新奇的模樣,她盯著那些泛起不同波紋上下起伏的水浪,覺得有趣,咯咯笑了幾聲,這才把目光放在一頭花白頭發(fā)嘴歪眼斜的老人家身上。
她目光悠遠,又充滿魅力,盯在寧欲身上,寧欲也難以忽視。索性嘴歪眼斜的側(cè)過臉來與木浮霜對視,她倒是要瞧瞧這女子到底想對她這個糟老頭子做什么?難不成她想跟自己好?
木浮霜終于瞧見這老人家將同她一般的漆黑的眸子放在自己身上,無聲的笑了笑,她說:“老人家的模樣,與我的祖父有五分相似。我的祖父是這世上最愛我的人,他離世之后,我便成了一件物品。我在泥潭里苦苦掙扎,想為自己是一條生命證明一些什么。只是后來我發(fā)現(xiàn),我的那些證明根本不值得一提,也根本沒有任何用處?!?p> 木浮霜將悠遠的目光放回那些蕩的越來越遠的波紋上,那些層層疊疊的波紋,也是十分有魅力的,她看了又看,瞧了又瞧,總覺得若是能趴在船上這樣瞧這一生也是值得的。下一刻,卻又為自己這種希冀感到可笑。
她低頭瞧了瞧自己的并不細膩的雙手,她深刻的明白自己手上的這些老繭內(nèi)藏著的都是什么東西,是責罵,是詛咒,是不被當人看的屈辱。
木浮霜合上手,指尖輕輕撫著手心里的老繭,嘴邊蕩開一抹魅惑至極的笑來:“祖父,一定是上天安排你我此次見面。此后啊,你我生死永隔。”木浮霜魅惑的眼睛逐漸流出淚水來,那些淚水像是透明的裂紋逐漸爬上木浮霜的臉。
寧欲瞪大眼睛,緊緊地盯著木浮霜眉心的那個印記,她看到自木浮霜的身后出現(xiàn)了一個巨大的黑影,這個黑影燃燒著一雙血紅的眼睛冷冷地盯著她,像是盯著了獵物一般,甚至吞了吞喉間的口水。
寧欲驚地后退兩步,就在這個瞬間,她看到那個巨大的黑影朝她撲過來,她捂在嗓子里的那聲尖叫總算破土而出:“有鬼呀,有鬼呀——”
下一刻便瞧見白行簡背著倆包裹,拿著被包成拐杖的大刀從船艙里頭躥了出來,一把攬在寧欲的腰上,倆人炮彈一樣離開了船。寧欲驚魂未定的回頭,白行簡也回了頭,就見那個巨大的黑影已經(jīng)把船方才寧欲站的地方咬下了一大塊木頭,木浮霜仍魅惑至極地趴在船尾上,目光柔柔地盯著二人看,甚至還露出一絲笑意。
白行簡感覺自己的腿被什么東西咬住了,他被那東西撕扯著失去平衡,抱著寧欲墜入了水里。
前頭的將士趕到船尾,便看到二人落在水里的景象,船尾處缺了一大塊木頭,木浮霜淡淡看著二人落水那處的圈圈漣漪,閉了閉眼。
“還有救嗎?”
船行駛的速度非??欤動嵹s來的夢殤君盯著那兩個久久未露頭的水圈,問身邊的周大船,周大船幽幽嘆氣:“沒用啦,天水河冰冷刺骨,那一老一少又都是凡人,不可能被救上來了,就算就上來,也多數(shù)成了冰塊,無需多費力?!?p> 木浮霜想起老人家那雙漆黑的眼睛,情感行至動情處,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