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莊不言，手中鯊齒劈落之勢未消，而劍光一折復又揚起。逼仄石室中煙塵彌漫未散，鯊齒劍刃仿佛凝結了雷霆萬鈞之力，在眾人尚沒有反應過來時，再度橫向一斬——
霹靂突降，驚雷炸裂。
強大的劍氣席卷了整面石壁，密布的手柄如被狂風摧折的草木，飛濺斷開，擊在四周石壁上炸出零星的碎木。劍光一貫到底，連帶著手柄之后的操控機關一并摧毀，整座死魂牢隨之猛地震動一下，然后再無動靜。
劍光中，眾人皆愕然。
衛(wèi)莊......毀了這間中央控制室？
中央控制室被毀，整座死魂牢都會癱瘓，這的確不失為一個辦法。只是......紅蓮望著衛(wèi)莊沒什么表情的臉，他從來冷漠內斂，今日為何會用如此霸道的方式？
那淡漠神色下，只怕藏著誰都看不到的怒氣。
然而這樣一來，他們的行動也再隱藏不住，片刻后便會被韓王發(fā)現(xiàn)。衛(wèi)莊將鯊齒插回劍鞘，轉身，語氣冷淡仿佛剛才的事與他無關，“走吧。”
說罷，身形已隱入甬道黑暗中。
紫女給的解藥，見效果然迅速——白鳳看著一地碎石，仍可感受到方才兩劍的威力。不過須臾，衛(wèi)莊體內的毒已經(jīng)被解開，而他能斬出這兩劍，也證明他的內力已經(jīng)恢復。
只是......
如斯怒火，他大概......不會善罷甘休。
······
死魂牢中所有機關被毀，四人原路返回的路上沒有任何阻礙。不多時，已到了那個青石板遮掩的地道口。
外面天色全暗，已經(jīng)入夜。王宮各處隱隱傳來士兵跑動的聲音，還有甲胄與兵戈的動靜，嘈雜喧囂一片兵荒馬亂，大概是韓王得知死魂牢被破，開始調兵。
四人走出地道，心中都一緊。
“你們終于出來了?！弊吓驮诔隹谔?，她身邊還有幾個流沙殺手，應是一直等在這里接應他們，“趕快離開，沒有時間了?！?p> “是韓王發(fā)現(xiàn)了么？”張良急道。
“比那個更嚴重。”紫女眉頭緊皺，“秦軍，已經(jīng)攻破新鄭了?！?p> “你說什么！”紅蓮和張良皆驚道。
紫女腳下不停，帶著他們一路向宮門口奔去，“秦軍行軍極快，自開始進攻之時便直向新鄭而來，沿途防守不力，皆被攻破。如今秦軍就在新鄭城外，正向王宮襲來。”
一路上不斷有黑影從四面八方匯集到他們身邊，是流沙的殺手，掩護他們繼續(xù)向宮門奔去。今夜事大，紫女大概也是調集了流沙在新鄭的全部力量，只為他們能在內逼外迫下安然撤離。
王宮已經(jīng)大亂，四處都是逃竄的宮人。宮中的禁衛(wèi)軍以及宮外的京畿衛(wèi)全部被調到城外防守來襲秦軍，宮內此時已無人守備以及維持秩序，奔逃的宮人將各殿的金銀細軟洗劫一空，平日里等級森嚴的貴人與奴婢，這一夜都是惶惶的喪家之犬。
眾人行進不歇，途中也看見了宮中的侍衛(wèi)執(zhí)戈強行逼退欲出逃的宮人，只是這些侍衛(wèi)畢竟勢單力薄，有的甚至被宮人聯(lián)合殺死。
一片大亂，如末日降臨。
突然，衛(wèi)莊停了腳步。
“怎么了？”紫女又驚又急。秦軍不知何時就會攻進王宮，他們須抓緊一切時間出宮，不能耽誤片刻。
“你們先走，我有事要辦?！毙l(wèi)莊平靜道，在紫女開口前已經(jīng)接過話來，“我內力已經(jīng)恢復，就算秦軍攻入王宮，也奈何不了我?！?p> “你......”紫女一時竟無言以對。
而衛(wèi)莊已不再看她，卻是將目光轉向紅蓮，“我當初交給你的竹簡，還在嗎？”
“在！”紅蓮連忙應道，從袖中掏出一卷竹簡，“我今日一直帶在身上?！?p> “可以了?！毙l(wèi)莊接過竹簡，“你們在城外等我，我事情辦完，自會出城去尋你們?！?p> 說罷，徑自轉身離去。
“你......”紅蓮欲追上去，卻被扯住胳膊，她驀地回頭一看，是白鳳。
“你幫不了他，還不如保護好你自己?！卑坐P看著她，神色沉沉如水，“不該你看的事，就不要去看。”
紅蓮一怔。
白鳳的話，似乎意有所指。她心中也有一個隱隱的預感，只是不敢確認，所以才要追上衛(wèi)莊問個究竟。而現(xiàn)在白鳳拉住她，還說了這樣一句話，莫非......白鳳的預感，同她是一樣的？
未及想，白鳳已拉著她，繼續(xù)跟著紫女向宮門而去。
宮內四處皆有火光，大概是紫女他們?yōu)榱酥圃旎靵y，而有意焚了幾處宮殿。此刻所有宮人忙著保自己性命，也無人去滅火，夜色暗沉中，隱隱可見滾滾濃煙直沖天際。
衛(wèi)莊走到韓王寢殿前，回頭看了一眼那彌漫的煙氣。
愈演愈烈的火舌，像從地獄沖破而出的業(yè)火，焚盡世間所有的離合悲歡爾虞我詐。這座王宮，這個國家，終究不會因他們的任何努力改變既定的命運軌跡，而沉淪于這分崩離析中，消亡成泥。
他最初不相信這一切會改變，后來因為一個人，他開始相信，開始努力。如今，最終，還是徒勞。
這也是里面那個人的功勞——衛(wèi)莊轉回頭，一步一步，踏上寢殿的臺階。
劍鞘頂住殿門，略一使力，沉重的殿門便被推開。
“什么人！”里面立即傳來一聲厲喝，色厲內荏，又有些許末路的癲狂。
衛(wèi)莊并不出聲，只是一步步地走進去，身形在夜色暗淡與重重帷幔中逐漸清晰。他的步履并不快，所以他可以清楚地看見對面那人的目光，從乍一看見他的驚訝，很快變成了驚恐。
這種轉變，使他有莫名的快感。
他今夜為復仇而來，為自己，也為了很多人。這一夜秦軍攻破韓國國都，從明日開始國將不國，其實亂世傾軋中秦國此舉不算過分，只是令人扼腕的另有原因。
就是眼前這人。
他會用鯊齒來告訴這位尊位上野心勃勃的人，天作孽，猶可存，自作孽，不可活。
“你......”韓王看著衛(wèi)莊，瑟縮了一下。
空蕩大殿，只有他們兩人，一個在上，一個在下。殿中死寂，與外間的喧囂仿若陰陽。
“他們都在逃命，你卻還留在這里?！毙l(wèi)莊依然慢慢地往前走，直至殿中央停下，“你在等什么？”
“你怎么會出來的！”猛地，韓王指著他大喝一聲。
“你是在等紅蓮吧，等她從我這里問出蒼龍七宿的秘密，就算秦軍攻破王宮你也可以絕地反擊?！毙l(wèi)莊仍說著自己的話，仿佛沒聽見韓王的聲音。他語氣淡漠，似乎也真的只是說話而已。
“對...紅蓮，紅蓮......”韓王喃喃道，突然又一驚，“是她放你出來的！”
隨即，韓王倏地站起身來，面有怒色，口齒卻不甚清晰，“我要殺了她......我要殺了她！”
鏗——
暴躁的話音，被金鐵之聲打斷，韓王緩慢轉頭，便看見鯊齒正插在自己腦袋旁邊。
所差毫厘。
衛(wèi)莊手中劍鞘已空，而他才堪堪收回手。階下的男子目光陰鷙，冷厲如鷹，使王座上的人不得不相信，方才擲偏的一劍并非差錯，而是那人在極怒之下仍留了他一命。
“何苦遷怒于她？你并不在意她性命，你不過在意蒼龍七宿?！毙l(wèi)莊眼神壓迫，語氣卻還是平緩淡漠，“那由我來給你，不也一樣么？”
他啟步，走近王座，離韓王越來越近。終于，他也踏上了那個尊位，與韓王兩人之間僅隔數(shù)指。
衛(wèi)莊在韓王面前抬起右手，手中，一卷竹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