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練走到一處綠籬掩映的圍墻外，已經(jīng)可以清晰地聽到里面說話的聲音。
盡管她對談話內容不感興趣，只是此刻這般鬼祟的舉動，又多少有些下流……猶豫片刻，赤練卻還是沒有離開——她只是看看那位太子妃，看過了，她立刻就走。
衛(wèi)莊似乎也對這位太子妃格外上心，她觀察到的種種，都顯示出衛(wèi)莊與太子妃絕非第一次打交道。而又是什么人，連白鳳都可以知其身份，她卻被隱瞞了底細？
她的仇家？故人？還是別的什么人？
“......六指黑俠死后，他對我便疏遠不少，所謂流沙的借口都是欺騙旁人的，他一眼便能看出來，黑俠是死在了我的手里?！币粋€女子的聲音傳出來，雍容華貴，矜持有度。話語的內容似乎有些傷感，只是這女子說出來，不過輕輕淡淡，仿佛萬千劫波，都擊不破她的高傲。
“我還以為，他會對你感恩戴德?！毙l(wèi)莊的聲音沒什么起伏，也沒什么情緒，“你做的，不正是他想要的么？”
“或許我手段骯臟，終究為他不喜。”女子似是笑了一聲，赤練看不見，也不知她是冷笑還是苦笑，“本性難移，我做事，也改不了方法了。”
“他若當真如他表現(xiàn)出來的那般清高，當初便不應接下那巨子的位置。”衛(wèi)莊的語氣依舊無波無瀾，只是赤練能聽出來，那其中分明有幾分不屑，“他承認了黑俠是我所殺，又接過巨子之位，命令荊軻，刺殺秦王。他拜你所賜，得償所愿，如今卻還要擺那假惺惺的姿態(tài)么？”
女子的聲音立刻冷了下來，“你何必如此說他？他不是那樣的人。”
“我不關心他是怎樣的人，我在意的是，我會有多少勝算。”衛(wèi)莊還是波瀾不驚，“他是會接下你的心意，乖乖地被我殺死，還是要擺那巨子的架子，為了黑俠，與我殊死一搏？”
“你應該在意的不是他，而是你自己。”女子的聲音更冷了幾分，“你必須毫無破綻，騙過天下人，甚至騙過他！燕王的態(tài)度已經(jīng)明確了，秦王那邊也很快就會有動作，你并沒有多余的時間留在燕國！”
女子的聲音冷厲態(tài)度強硬，面對衛(wèi)莊，竟也有幾分頤指氣使的架勢。赤練聽在耳中，心中卻也極不舒服——流沙現(xiàn)在名聲在外，就算是昌平君見了衛(wèi)莊也需恪守禮儀，這太子妃一介女流，竟敢對著衛(wèi)莊大呼小叫了？
如此修養(yǎng)，也堪做太子妃？
只是衛(wèi)莊似乎并不生氣，面對心情不佳的太子妃，他便顯得格外的冷靜與淡定，“我做事不看任何人的臉色，你既然急于求成，不如自己動手。”
太子妃冷笑一聲，“只怕此事你沒有選擇。殺死黑俠的六魂恐咒，你應該不想嘗試?！?p> 衛(wèi)莊終于輕笑一聲，語氣多了幾分輕蔑，“你亦沒有選擇，當今天下，能殺了燕丹的人，只有我。”
之后他們似乎又說了很多，只是赤練一句都聽不進去了。她的思維停留在太子妃的一句話上，停在了那句話......最為驚心的四個字上——
六魂恐咒。
涼意蔓延到四肢百骸，她終于明白，衛(wèi)莊為什么要隱瞞太子妃的來歷，還有這次任務的內容。
她心中震驚，氣息不由得也亂了幾分。她已與說話的二人隔著足夠遠的距離，身體也屏息靜立不敢有半分動作。
只是焱妃眉頭一皺，還是察覺到了什么。
隨即，焱妃突然運氣，雙手飛快結印。剎那間，一線紅光從她手中橫斬出去，如同實質，將途經(jīng)草木齊齊斬斷，而去勢不減，直沖赤練而去。赤練亦是一驚，下意識地抽出鏈劍，提在身前一擋——鏗鏘一聲，如同金鐵相擊，火星四濺，赤練連退數(shù)丈，才穩(wěn)住身形。
血腥味涌上喉嚨，她又用力壓了下去。
“沒死？”焱妃輕蔑地笑了一聲，“看來還是有武功的人?！?p> 說著，她又結了一個手勢。
赤練心道不妙，剛想起身，卻又痛的俯下身去——那一道紅光剛中有柔，雖然攻勢被鏈劍擋下大半，卻仍有殘力直接擊傷了她的肺腑。她尚有武功，內力護體，所以此刻還活著，若是普通人，怕是早已橫尸當場。
這種招式……是陰陽術。
她咬牙支撐，心思電轉——六魂恐咒，加上方才的陰陽術，沒想到燕國的太子妃，居然是陰陽家的高手。
然而以她現(xiàn)在的狀況，是絕不可能躲過第二擊的了。那樣的招式只要再來一次，她今天多半就得死在這里。
“她是我手下的人。”突然，一個淡漠的聲音插進來，中斷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焱妃眼神一垂，便看見鯊齒的劍鞘正擋在自己兩手之間，阻止了結印。她眸子一斜，便看見衛(wèi)莊持著劍，她這一眼，正對上衛(wèi)莊無悲無喜的目光。
“她偷聽我們談話，居心叵測，留她不得?！膘湾粗l(wèi)莊，并不讓步，雙手也并未放下。
“流沙的人我自會處置，不勞費心?！毙l(wèi)莊依舊冷漠，鯊齒同樣沒有放下。
“我不會為此事留下任何隱患。”焱妃冷冷道，語氣不容回絕。她右手紅光復現(xiàn)，仿佛準備再次攻擊，無視手上的鯊齒。
“高月公主聰慧可愛，想必白鳳也見過了?！鼻рx一發(fā)之際，衛(wèi)莊依然慢慢地開口?？滟澋脑拸乃谥姓f出來，意味便有些復雜，他語氣雖波瀾不驚，卻又分明有幾分威脅。
紅光乍滅，焱妃眼神凌厲如刀，直刺衛(wèi)莊。
衛(wèi)莊平靜地與她對視，神色如常。
半晌，焱妃冷冷一笑，“你果然還和以前一樣，總會找到正確的籌碼?！?p> “隨意一提罷了?！毙l(wèi)莊面色淡漠，目光卻有翻涌的戾氣，“區(qū)區(qū)一個東君，我若想殺，倒也不難?！?p> 日光明媚，草木蔥郁，院落中仿佛歲月靜好。只是言語來往中隱而不發(fā)的凜凜殺機，仍在安靜的院子中浮動，如同空氣中看不見的浮冰，凝固了所有流于表面的友好。
許久，焱妃輕輕一笑，一拂袖，走出幾步。
“這樣的自信，還是留給你的任務吧?！膘湾饲f地走出院落，聲音不怒自威，“你若能順利完成，我便既往不咎，若不能......”
她冷笑一聲，“我的月兒，也是你的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