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

　　李寶兒一邊咽著口水，一邊走向白米飯，他什么都不知道，茫然無知的抓起了地上的米。

　　李老漢拉著寶兒的手不讓他吃，一邊搖頭，一邊哀求，“寶兒啊，我們不吃了，回家，回家我給你做啊，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寶兒啊………”

　　聲聲泣血，讓人心疼。

　　聽的楚風(fēng)都快忍不住讓寶兒別吃了。

　　可寶兒仍然睜大著茫然的眼睛，不知道為什么爺爺不讓他吃，不知道爺爺為什么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

　　比他別人叫傻子，比他被人用石頭砸，比他被人騎在身上的時候，還要復(fù)雜，單純的寶兒不理解那到底是什么情緒。

　　他看到過很多人的眼神，殘忍的，算計的，得意的，高興的………從來沒有在第二個人眼里看到像他爺爺一樣的額眼神，復(fù)雜的讓他看不懂。

　　現(xiàn)在看他的眼神就像是那天領(lǐng)著他跪在兩個插著木棍飄著白布的土堆前，那樣的復(fù)雜。

　　復(fù)雜的讓他看不懂。

　　索性他就不看了，塞了一把米到嘴里，果然很好吃，好吃的當(dāng)然要跟爺爺分享。他捧起一把，遞到了爺爺?shù)淖爝?，可爺爺不僅沒有吃，還哭著看著他。

　　沾滿了淚水的眼眶，遮住了情緒，突然寶兒覺得心臟有些痛，他不知道為什么，于是他大口大口的吃著米飯，抓了一把又一把，他一直吃，米飯卻還是有那么多，一點都不見減少。

　　他不知道為什么，可是他不吃了，每次吃飯他都吃五分飽，今天吃了七分，他決定不再吃了。

　　已經(jīng)夠了，他不能再吃了。

　　“為什么不吃呢？”楚風(fēng)蹲下身子看著他。

　　“因為不能吃了?！睂殐夯卮鸬娜绱死硭?dāng)然。

　　“為什么不能吃了？”

　　“沒有為什么，不能吃就是不能吃了?！睂殐和嶂^看著楚風(fēng)，不理解楚風(fēng)楚風(fēng)為何不理解。

　　楚風(fēng)嘆了口氣，望了望天，果真如此強(qiáng)大么，無法改變嗎？他決定最后再試一次。

　　“你要是繼續(xù)吃，我保證你以后每天都能吃到白米飯?！?p>　　“真的嗎？”寶兒有些意動。

　　“是啊，香噴噴的，每天都能吃到飽的?！?p>　　寶兒想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不了?！?p>　　“哪怕以后再也吃不到，也不吃了？”楚風(fēng)繼續(xù)誘惑。

　　寶兒點了點頭，笑著看他，“嗯，吃過這一次就夠了?！?p>　　“哪怕你的爺爺再也吃不到也沒關(guān)系？哪怕你的爺爺每天起早貪黑也沒關(guān)系？吃了它，我讓你們一輩子衣食無憂。”

　　寶兒依舊搖搖頭。

　　油鹽不進(jìn)啊，真是難搞。楚風(fēng)無奈的搖搖頭。

　　最后他把頭湊近了寶兒的耳邊，像魔鬼的囈語，“那么即使你爺爺今天就要死，你也毫不在意嗎？”

　　聽到這話，寶兒偏頭，看著楚風(fēng)，好像不是很理解這話是什么意思。

　　楚風(fēng)站起身來，看著呆呆的坐在地方，十分失魂落魄的李老漢，不由的嘆了口氣，他把手放到了李老漢的頭頂。

　　草帽早就不知道飛到哪里去了，這是一頭標(biāo)準(zhǔn)的老翁該有的頭發(fā)，稀疏花白，楚風(fēng)甚至能夠感覺到沾到他手上的汗水。

　　他曾經(jīng)撫過很多人的頭，多半都是富有朝氣的年輕人，一個個活力滿滿，每一次他都感慨，江山代有才人出。

　　沒想到有一天他會撫上一介凡人老翁的頭頂，而且居然還是為了結(jié)束他的性命。

　　你問為什么楚風(fēng)不直接打李老漢一掌得了，他回頭看了一眼同樣看著他的寶兒，做人就是要有始有終。

　　若是開始和結(jié)局都改變不了，那么無論他是提前還是推后，結(jié)局是不會有太大的改變的，有的也只是那一絲微不可查的變數(shù)而已。

　　不過這樣也好，這樣就不會被他們發(fā)現(xiàn)。

　　正當(dāng)他準(zhǔn)備用力的時候。

　　寶兒慢慢的抓起一把米塞到了嘴里，他吃的又急又快，似乎想要趕快把地上米吃完，可是無論他吃多少什么改變也沒有。

　　地上還是有一碗米。

　　楚風(fēng)放下了手。

　　李老漢流出了淚。

　　寶兒嘴里不斷地咀嚼著吃也吃不完的米，直接硬生生的往下咽，他從沒像今天這樣吃過飯，以前他都是細(xì)嚼慢咽，恨不得把飯直接消化在嘴里。

　　突然他覺得白米飯好像也不是很好吃了，吃著吃著他覺得味道居然變的苦了起來，怎么會這樣呢？

　　他不知為什么，好像有什么東西從眼里流了出來流到了嘴里，他用手指點了點，放到嘴里吮吸了一下，好苦。

　　又苦又咸，是眼淚嗎？寶兒只見過其他人流過。

　　每一個滿月時坐在院子里吸著煙袋的爺爺，每一晚丈夫不會回家的妻子，每一次被先生打手心的牛二………

　　他見過很多人哭，他從來沒有過，他只會笑。

　　他吃著吃著，看著天上的太陽，明明是朗朗乾坤。為何他看到的確實繁星點點，一輪圓月高高掛在空中。

　　滿月嗎？

　　寶兒的心突然變的有些空蕩蕩的。他的手捂住了胸口，又痛又空。

　　到底是為什么？他看著楚風(fēng)，他不理解這是為什么。

　　楚風(fēng)說，“等你吃完米的時候，一切就有了答案?！?p>　　寶兒還在吃著米，一粒粒的純潔干凈，鬼使神差的，他抓了一把土塞到了嘴里。

　　楚風(fēng)看的真是目瞪口呆，不知道他為什么這樣做，真的是腦子有毛病了不成。

　　李老漢也急忙跑過去就要把土從寶兒嘴里扣出來。

　　寶兒全部都咽了進(jìn)去，然后他吃了一碗米，他吃完了一碗米。

　　滿月越來越亮，就像楚風(fēng)的眼眸，就像寶兒眼里閃爍著的光芒。

　　當(dāng)最后一粒米咽下肚的那一刻，當(dāng)滿月升到最好空的時候。

　　寶兒抬起了頭，楚風(fēng)的手撫了顱。

　　“好久不見?！?p>　　“好久不見?！背L(fēng)笑著笑著落了淚。

　　“寶兒，你怎么了？怎么了？”李老漢抱著寶兒一直在晃來晃去，生怕楚風(fēng)把他一掌打死。

　　“不要擔(dān)心，寶兒只是睡過去了，”楚風(fēng)看著被飄過的一朵云遮住了的太陽，“已經(jīng)睡了這么久，也不差這一會兒?！?p>　　李老漢秉著呼吸，小心的伸出手探了探寶兒的鼻息，發(fā)現(xiàn)還有微弱的呼吸，不由的松了一口氣。

　　楚風(fēng)一句話又讓李老漢的心提到嗓子眼，“你就要死了?！?p>　　“你會殺了我嗎？”

　　“我不會，但有人會?！?p>　　“少爺說笑了，誰會跟一個老漢過不去，”李老漢覺得這少年郎純屬嚇自己。

　　“不過你也不必憂心，你會走的毫無遺憾，而且來生會想盡富貴榮華?！?p>　　說完這話，楚風(fēng)就走遠(yuǎn)了，接下來的事，就不用他摻活了，自有天意，自有人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