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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血的麻糖

第五十七章 最近的距離與最遠的距離

帶血的麻糖 寧河晚渡 2269 2019-09-16 19:31:23

  林氏診所里,楊安跪在了床前,雙手抓著福伯滿是鮮血的右手,感受到福伯體溫慢慢地下降。再一次眼睜睜地看著親人離去,楊安備感悲傷,嚎淘大哭,哽咽地喊著:“福伯!福伯!……?!?p>  這一刻,楊安再一次同時感受到人生中最近的距離與最遠的距離。

  人生最近的距離不是近在咫尺,不是面面相對。人生最近的距離莫過于心靈與情感上的親近,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只有這種情感交融的親近,何來距離。

  楊安感受父親的親近是來源于血脈,而福伯的親近,則起于那年寒夜父親靈棚中的守候,福伯滿眼的悲憫印入了楊安幼小的心靈,這份親近發(fā)自福伯細心的呵護,發(fā)自于漢口重逢時縱橫的老淚,發(fā)自于返回揚州時客船上福伯殷切的寄語。

  人生最遠的距離不是天涯海角,不是天南地北。人生最遠的距離莫過于親人面對面,卻已經(jīng)天人永隔,世事茫茫。

  這是在楊安慢慢成長后首次面對面地感受與親人的生死訣別,沒有什么比這種永別更加痛苦,這訣別讓楊安痛徹心扉。

  林氏診所一片悲戚。晚上,桌子上林小誠、趙劍眉、楊安、林小荷、吳媽等人茶飯不香,只有小海子一個人還是和往常一樣吃得有滋有味。

  晚飯后,林小誠取出了前幾天給福伯買的內(nèi)衣和長袍,還有飯前趕去買的衣、帽、鞋,喊楊安一起幫忙為福伯擦洗更衣。

  林小誠左手用紗布按住福伯右胸前的肋骨,右手小心地向外抽拔那塊彈片,他完全沒有想到那塊彈片插入福伯身體太深,竟然一下沒有取出來。他摒住呼吸,用力向外拔抽彈片,還是沒有拔出來。他認真地看了看彈片,發(fā)現(xiàn)彈片原來是擦著一根肋骨射入體內(nèi)的,先前一直還以為是從兩根肋骨間射入體內(nèi)。林小誠認真查看彈片與創(chuàng)口,費了一番功夫,終于將彈片取了出來。

  這塊彈片有四指寬,足足有伸直手指后指掌的長度,體外部分接近長方形,插入身體的部分呈不規(guī)則的三角形,前面是異常尖銳的尖角,插入身體的彈片滿是血跡。整塊彈片散發(fā)著森森寒意。林小誠把彈片放在了醫(yī)療器械盤中,發(fā)出了叮當(dāng)?shù)捻懧?,這時林小誠說道:“這塊彈片擊中福伯的身體,已經(jīng)嚴重地傷到了肺部和肝部,甚至還有其他創(chuàng)傷。你看這幾個創(chuàng)口,還有幾個小的彈片只能在福伯體內(nèi),已經(jīng)沒有辦法取出了?!?p>  在楊安的幫助下,縫合了創(chuàng)口,清洗了血跡,將診床換上了干凈的床單,給福伯換上了新壽衣,讓他安適地躺下。

  楊安看著那塊彈片,看著那塊沾滿福伯鮮血的彈片,這塊彈片依然散發(fā)著森森寒意,就是這塊彈片奪去了福伯的生命。楊安沒有想到從七月八日福伯在漢口找到自己,不到四十天的時間就天人兩隔。盡管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想到福伯剛找到自己時雙眸里那縱橫的老淚,那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牽掛與激動。想到福伯這次對自己的擁抱,竟然久久不愿松手,那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親熱與關(guān)愛。想到這六年多的時間里,福伯對自己和母親無微不至的關(guān)照,楊安潸然淚下??粗@塊彈片,楊安雙眸噙著淚水,心里吶喊:“福伯,我一定要讓日軍血債血償!”

  屋里燃上了香、燭,設(shè)起了靈堂,家里的人都戴上了黑紗。林小誠取了一個鐵盆,將買來的紙錢拿了過來,用火柴點燃紙錢,奉送到鐵盆里,劍眉姐、小荷也在一旁向盆里一張張地?zé)堝X。誰也沒有注意到楊安把那塊彈片用紗布簡單地包了一下,放在了自己的衣袋里。

  晚上,趙益清教授聞訊趕來,他給福伯上香、鞠躬,又燒了點紙錢,而后向林小誠問了問福伯出事的經(jīng)過。聽到福伯身上降臨的“無妄之災(zāi)”,趙益清對日軍無差別轟炸的軍事行動表示極大的憤慨,并對林小誠說道:“小誠,我們都是中國人,都算是有身份的人,關(guān)于抗日我們不能只停留在嘴上,也不能只停留在出錢出物上,還是要有一些實際的行動?!?p>  看著岳父大人的態(tài)度,林小誠欲言又止。

  “爸--!趙教授!您老人家能不能別在這個時候添亂!”趙劍眉無奈地喊道。

  “我怎么添亂了,我和你媽生下你、你弟弟難道是添亂嗎?生下兩個中國人,難道不該為國出力嗎?”

  “爸--,每次愛國捐,我們不是有錢的人,哪次不是積極地捐款,還怕自己捐少了,七月以來我們都捐了三次款項。”趙劍眉說道。

  “你!……?!苯≌劦内w益清一下語塞。

  “爸--,福伯臨終前說他生是林家的人、死是林家的鬼,讓小誠把他的骨灰?guī)Щ亓旨易鎵灠苍帷P≌\已在福伯臨終前答應(yīng)他,并且還答應(yīng)他,抓緊帶楊安、小荷還有我們一家都回揚州!”趙劍眉終于像倒豆子般把所有的原因都講了出來。

  “也是,小誠,你們不要怪我。還是按你們的計劃來吧。我要趕回去了,再晚一點,租界又要宵禁了?!壁w教授無奈地說道。

  “趙伯伯說得對,我們是要有一些實際行動!”大家沒有注意到楊安從香案前走了過來。

  “小誠哥、劍眉姐、小荷,我要當(dāng)兵!我要殺日本鬼子!”楊安說道。在從漢口回揚州的船上,楊安請求福伯不要將自己會打槍,以及胡立德送了一支二十響手槍和子彈的事情,還有在碼頭上扛包的事告訴家人,免得家人擔(dān)心和難過。因此,槍壯人膽,楊安聽到趙教授的動員,就想到了當(dāng)兵給福伯報仇。

  “不行,絕對不行,打仗是要死人的,你難道覺得現(xiàn)在家里的事還不夠多么?你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大媽怎么辦?老爺子這么喜歡你,他又怎么辦?”林小誠堅決地說道。

  林小誠對楊安這個外姓弟弟的感情有些特別。楊安的父親舍命救了林修,林修和林家出于感恩、報恩將楊安母子接到家中生活。林小誠對楊安的感情或許主要還是感恩,對楊安的接受還是基于他父親的舍身取義,保全了自己的父親。當(dāng)然,這里面還有林家人對楊安的關(guān)愛,尤其是老爺子對楊安的寵愛。但要真正說到感情,他與楊安見面次數(shù)很少,生活上交集更少,談不上什么感情。但是,林小誠知道全家人都很喜歡楊安,尤其是爺爺更加看重楊安。此外,李桂花生性樸實忠厚,并且只有這一個兒子。有了這些因素,林小誠不得不重視楊安,不得不努力保全他的安全。因此,楊安打算投軍,他自然不會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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