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小溪的盡頭是一個院子,在外面看時,這里像極了他們曾經(jīng)的大將軍府,唯一不同的便是上面的門匾,那上面寫的是“寒山”,推開門,她才感受到這院子獨有的魅力。
記憶中,大將軍府就如同他的父親一般英姿颯爽,給人一種嚴肅的感覺,而這里便如她的母親一般溫婉動人。比起,大將軍府,她更喜歡這份恬靜安寧。
她隨著父親穿出院子,走到一處偏僻之地,只是這偏僻之處卻比這院落中的任何一處地方都要美上一分。
她看著一言不發(fā),神情嚴肅的父親,她知道,她要的答案就在眼前。
因為在這百花盛開,處處綠色的生機之地,那個墓碑卻格外顯眼。
她走上前去,沒有任何多余的話語,沒有任何的疑問,甚至沒有一絲意外的跪下,而是重重的跪下,磕上了三個響頭,然后輕柔的擦拭了一下墓碑,喃喃道:“娘親,暖兒來看你了。以后暖兒就在這兒陪著你好不好?”
玉呈看著自己女兒,瞳孔之處微微顫動,他不可置信的問:“原來,你早已知道。”
至暖跪在地上,看著那冰冷的墓碑點了點頭。她雖在皇宮六年,雖然所有人都瞞了她六年,可這世上總有透風的墻,她在一些人的眼底,在一些人不可察的話語中,總能發(fā)現(xiàn)出一絲蛛絲馬跡。
況且,她的母親有多愛自己,她是知道的,如此的她又怎么會拋下自己不聞不問六年。只是她從來不肯相信罷了,而如今答案已經(jīng)在她的眼前,她除了接受別無選擇。
“那你可會怪爹爹沒有讓你送你娘親最后一程?”玉呈暗嘆道。
至暖搖了搖頭,忍住眼中的淚水:“我不怪,因為那一年我在門外送了娘親的最后一程。”那是她迄今為止做過最幸運的一件事,而這份幸運來源于凌莫寒,她永遠都無法忘記他陪自己磕下的那三個響頭,是他彌補了自己的那份缺憾。
也是那時,他便深深的刻在了她心中。對他,她心中不止有情,還有恩。所以,即便他不曾喜歡過自己,那她也永遠欠他一份恩。這是她一生都不能忘記的事。
“好孩子,是爹爹對不起你們?!庇癯式K于忍不住背過身去,悄悄的擦去眼角的淚水。他這一生最愛的女子是葉眉,可要做的卻是為國征戰(zhàn)。最終他還是失去了她,這便是自己的報應。
至暖起身,走到父親身前,這一生雖然與她的母女情分只有短短五年,可即便只有這五年,也足夠自己去愛她,了解她。
“以前你不在家時,娘親常常會對我說,對她而已最重要的從來不是對不起這三個,因為在她心中只要您愛她那就夠了,于我也是一樣?!?p> “暖兒,爹爹怎么會不愛你們,只是爹爹肩上的責任太重,不敢有絲毫怠慢?!?p> “我了解您,母親也懂你,所以從不曾怨過。爹爹,從今往后,我會代替您,在這好好的守著娘親,等你將肩上的責任卸下之時,便是我們一家團聚之時,從此再不會有他人打擾。”
玉呈看著自己的女兒,聲音已有了哽咽,阿眉,你知道嗎,我們暖兒的與你一般聰慧懂事,顧全大局,卻懂事的讓人心疼,可你知道嗎?有多少次,我都曾希望你們胡鬧任性一次,為自己拉住他,告訴他,不要走?;蛟S那時他會心軟,然后帶著她們母女二人回到這寒山之中,從此世間紛擾再與他無關,他惟愿守著她們歲月靜好。
只是如今,一切都沒有了回頭路。他唯一期盼的便是他們的女兒不要在步入他們后塵,可以快樂的活著。所以,這一次她放下了邊關的戰(zhàn)事,在暖兒可以回來之時,將她帶了回來。
因為時間緊迫,玉呈匆忙離去,離去之時,他留給了玉暖兩個人與一封信。
那兩人一個叫林風,是比她大上五歲的男子,武功十分厲害。還有一人叫秦楠,是與她年紀相仿的姑娘。以后就由他們二人照顧著她的衣食起居。父親說,他們二人是絕不會背叛她的人。而那封信會則告訴她關于寒山的一切,還有她母親的身份。
他還說:“暖兒,這輩子,爹爹不求你什么,只愿你可以為自己而活,活得快樂,爹爹便心滿意足了。”
玉呈走后,至暖并沒有回房間,而是在葉眉的墓前將那信封打開,里面的信很長,卻都是她要的答案。
信中說,寒山實為一派,已經(jīng)流傳千年,卻鮮少有外人知曉其真實的狀況。
寒山之中,向來單傳,只得女,而女者所流之血為精,百毒不侵也可解世間百毒,但外人不得而知,否則引殺身之禍,且寒山之中醫(yī)術了得,久而久之,就有了寒山之中所住為醫(yī)仙的傳說。
可這世上一切都是公平的,有得便有失,若想就那些回天無力之人便要用自己的血去換,而血是一個人的精氣,命脈所在,且對寒山之人來說,一旦用術法救人失了血氣,便等于用自己的命去換,但若那人傷的不重,要的血不多,那失去的便是記憶,因為人的一生便是用記憶去拼湊的。但具體會忘記多少,忘記什么誰都不知道,因為當年的葉眉只用自己的血救過一人,那就是玉呈,卻用盡了自己所有的精血。
所以再最后一刻,她用自己的命換了玉呈的命,而玉呈因為得到了葉眉的所有的精血才可以活著自由的出入這寒山之中。
而自己無疑繼承了葉眉的血脈,她是寒山的人,所以她才能如此自若的進入這寒山之中,可即便如此,寒山也有它的規(guī)矩,若非從小生于寒山的小孩,那么需得10歲后才能再入寒山。因為只有那時,她的身子才可不受寒山之氣的吞噬,只有那時,她心智才配得上那寒山之座。讓她重入寒山也是娘親的意思,因為寒山之中與世無爭,只有這里才可以讓她的女兒無憂無慮的長大。
至暖將信看完,卻發(fā)現(xiàn)地上還有一張被她拿信之時意外飄落的紙張,她將那張薄紙撿起,印入眼中的是短短幾行秀氣的字體,那是母親的字跡,她認得,眼框中的淚水不自覺的打濕在那張薄紙,上面說:這一輩子做任何事的事都不曾有過后悔,只是唯一遺憾以后不能陪著暖兒長大。
若可以,她希望玉呈將她送回寒山,不受情愛所苦,快快樂樂的長大。她這一輩子只有過一個奢望,那就是他們一家三口可以放下所有的一切重回寒山,但如今已經(jīng)無法實現(xiàn),她不想讓暖兒走上她的這條路,所以她想讓玉呈答應自己,今后暖兒所嫁之人,只求他可以平凡,愿意為她放棄一切從此隱世于寒山之中。
至暖將信小心的收好,放于胸前,她知道父親將這封信交于自己的目的是為了讓自己親口答應母親。因為,他知道自己女兒的性子,除非她自己愿意,誰都無法勉強。
至暖笑了笑:“娘親,暖兒想嫁之人卻不是可嫁之人,不過這樣也好,從此暖兒會乖乖聽話,只陪在您的身邊。”
時間一晃而過,轉(zhuǎn)眼已是另外一個六年,這六年里,她學會了遺忘,學會了接受。她一邊研究著母親留下的醫(yī)書,一邊與著林風學習武藝。
她曾經(jīng)問過林風,為何爹爹會說,他一輩子都不會背叛自己時,林風告訴自己,他從小便被人帶到魔教,學的從來都是殺人之法,過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直到魔教被玉呈一舉剿滅,而他則被玉呈所救,那一年他11歲,也是那一年,玉呈教會了他手中劍除了可以殺人外,還可以保家衛(wèi)國。
后來,他便開始跟著征戰(zhàn)沙場,對他而言,玉呈便是他半個父親,直到他15歲,玉呈讓他卸下盔甲,從此只與一個叫玉至暖的女孩生活在寒山之中。林風本不愿,這不是他要的生活,可玉呈卻告訴她,那是他唯一的女兒,如今她一點點的長大,再也不適合呆在那充滿危險的深宮之中,但他的身邊唯有他一人可以托付此事時,林風便知道從此自己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保護好她。
可林風沒有告訴她的是,自他見到了玉呈口中的女兒,那時的他忽然明白為何玉呈說她的女兒已經(jīng)不適合呆在皇宮了,除去寒山之外的原因便是才十歲的玉至暖已經(jīng)漸漸顯露了她那傾城之貌,而在這容貌與權力至上的后宮之中,一旦被皇帝或者哪位王公貴族看上,無疑是陷入了牢籠。
而當他看著那抹盈盈身姿向自己走來并對自己露出一個真摯的笑容之時,他明顯的聽到了自己那無法抑制的心跳聲,林風知道那就是他要用命去護著的人。
至于秦楠,她不曾多問,因為秦楠的母親便是至暖的奶娘,他們自小相識,雖多年不見,但兒時的記憶猶在。且奶娘在世時多受母親照顧,所以即便她因病臨終之時,也仍然不忘叮囑秦楠要好好的照顧自己。
這六年來,她過著與皇宮完全不同的生活,安穩(wěn)平靜,再也沒有一絲波瀾,因為這里再也沒有一個叫凌莫寒的人,她想,這大概也會是她往后的人生?;蛟S,她已經(jīng)成功的將那個曾經(jīng)說會陪自己的男孩永遠的藏在心中連自己都找到的角落。
至少她是這么認為,因為這六年來,她努力強迫著自己不再去想著那個人曾經(jīng)與自己的一點一滴,她怕自己會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后來,她開始習慣,習慣不去想他,仿佛那六年只是一場夢境一般,夢醒了,人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