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遠走了。
祁廷奕送他上車時,見他一步三回頭的,還笑他像個姑娘。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一走,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他心中還有一件大事,不知能否完成。
送走邱遠,祁廷奕呼了口氣,也許,我是該過新生活了。先回爸媽那看看吧,許久沒探望他們了。
伍漪這邊,依舊是一個字,忙。自己的研究工作復(fù)雜,攻堅難,導(dǎo)師還帶著本科生的課,她要幫忙去上,難度到不是問題,關(guān)鍵是占時間。公司生意雖好,但畢竟是新公司,需要磨合,考驗領(lǐng)導(dǎo)的能力。所有的事,都擠到一起來了,好在伍漪不是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并沒手忙腳亂,反倒是壓力越大,動力越大,她像個女戰(zhàn)神,逢山開道,遇水造橋,沒有什么能難得倒她。
這天,久無聲息的高中同學(xué)群突然發(fā)了一條信息,@了全體成員:
薛明老師罹患淋巴癌,病危。請105班的同學(xué)們前來探望,地址:郢海市人民醫(yī)院X樓X號ICU病房。
發(fā)信人用的人薛老師的賬號,明顯是他的家人,能說出薛老師的全名和班級號,消息應(yīng)該不會有假。伍漪被這條消息震驚到了,薛老師,才不到五十歲?。∵€那么年輕,怎么會…
整個同學(xué)群突然炸了鍋,在本地工作的同學(xué)們紛紛表示要去看望薛老師,在外工作的同學(xué)表示工作太忙,很是惋惜,讓家屬轉(zhuǎn)達歉意,希望薛老師能早日康復(fù)。也有感嘆命運不公的,薛老師為人和善,教書育人,桃李滿天下,師德高尚,怎么會得這種?。?p> 這讓伍漪想起了自己的父母,自己很久沒家看望他們了,他們過得如何?她平時忙得連電話都不常打給他們,想到這里,她心生愧疚,當即決定這周末再忙也回郢??赐改福酵蠋?!
這天下午就有同學(xué)在QQ群發(fā)出薛老師的照片,刺目的藍白條紋被單映襯的薛老師更加面無血色,當年和顏悅色的他如今瘦的皮包骨,全身插滿了各種管子,旁邊薛師母正抹著眼淚,薛老師,時間不多了。
時間不等人,當天凌晨,薛老師的QQ賬號發(fā)傳來噩耗,隨后就退群,注銷賬號了
2018年九月二十九日凌晨,薛明老師不堪病痛,經(jīng)醫(yī)治無效,與世長辭。
稍后通知了葬禮的時間、地點
第二天早晨,伍漪趕了最早的飛機飛回郢海,,她給媽媽打了電話,說自己馬上到家。先到醫(yī)院,病房已經(jīng)空出來了,薛老師的家屬也都不在。她在病房門口坐了一會,心里久久不能平靜,最后一面,最后一面都見不到嗎?
她想起一句話,“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多形象的形容,降臨到自己身上,卻趕到萬分的沉重。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薛老師不正像是我們的父親嗎?
逝者如斯,除了悲傷我們別無他法,唯有抓緊眼前人。
她抹了抹眼淚,起身準備回家去,突然覺得走廊盡頭有個黑影閃過,像是駐足許久,發(fā)現(xiàn)她要起身,逃似的趕緊閃過。錯覺吧,她沒多想。老師的離世讓她對父母的掛念倍增,她現(xiàn)在只想快一點見到父母,快一點,再快一點。
半小時的車程像是過了一個世紀,一路上,她想著這些年的種種。父親早年是名工人,她剛上大一那年,父親由于工程事故失去了雙腿,從此坐上了輪椅。母親本就身體虛弱,父親的這場事故逼得她不得不走上工作崗位,原本經(jīng)濟條件普通的家庭現(xiàn)如今江河日下,若不是自己勤工儉學(xué),恐怕以母親的工作收入,她早就讀不起書了,為此,她還和他…
“小姐,小姐,到了”司機師傅連喊了幾聲才把她從思緒中拉出來,到了。
下車,穿著高跟鞋的她與舊城區(qū)胡同里的青石板路像隔了一個世紀的發(fā)展歷程,十分不相稱。斑駁的鐵門,靠近地面的部分早已脫漆生銹。推的時候門發(fā)出吱呀吱呀的聲音,像喘著粗氣。
“媽,我回來了,爸”伍漪推門就喊道。
“媽”,沒人應(yīng)聲
怎么回事,進屋看也沒人,爸爸媽媽都不在。
她打量著自己許久沒回的家。雞毛撣子還扔在茶幾上,應(yīng)該是剛用過。陽臺上晾著衣服,還滴著水,地面很干凈,還有掃帚掃過的刷痕。家具很舊,但都很干凈整潔。院子里的草也是剛除的,露著濕濕的土。她微笑著,是媽媽聽說自己要回來特地收拾的吧。
去自己的臥室,一如當年的整潔,相框里還是高中時活潑青春的自己,床單被套都是新?lián)Q的,粉紅色。她坐在床上,給媽媽打電話,剛撥出去,就聽見鈴聲在門口響起來,
伍漪馬上跑出去,笑逐顏開,
“媽”
只見媽媽正推著爸爸往院子里走,伍漪沖上去就抱住他們倆
“你們?nèi)ツ牧搜健彼齽e過頭去揉了揉突然含起淚的眼睛,撒著嬌問,
“這不是我們寶貝閨女早回來了,我們?nèi)ベI菜嗎”
伍漪這才看到爸爸的兩個輪椅把手上都掛著塞得滿滿當當?shù)馁徫锎?,一邊是菜,一邊是肉?p> “哎呀哪用得著買這么多東西嘛”她滿心歡喜還做出不耐煩的樣子
“給我寶貝閨女做我高興”媽媽也不急,一臉得意,爸爸坐在輪椅上排著手哈哈大笑。
幾個人相擁著進了屋。
不一會,飯菜的香氣從廚房里,從餐桌上,飄到院子里,胡同里……一家人其樂融融。
伍漪的心重新溫暖起來,有家,真的好幸福。
她看到媽媽手上的老繭,一層疊著一層,這些年磨破了再結(jié),結(jié)了再磨破。爸爸的臉上皺紋越來越深,頭上的白發(fā),越來越多,恨自己為什么不早點回家,讓兩個老人孤獨寂寞,知道自己工作學(xué)習(xí)忙,想念自己也忍著不打電話來,怕耽誤自己。她這個女兒,做得不合格,鼻子一酸,落下淚來。
善良的母親,在苦難的生活中,一日比一日堅忍,看到女兒落淚,心揪成了一團,竟想跟著一起流淚,爸爸也皺起了眉頭。
“漪漪不哭,告訴媽,發(fā)生什么事了”
伍爸爸伍媽媽這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爸爸媽媽怎么能給你添麻煩呢,我們知道你工作忙,沒時間聯(lián)系我們,爸爸媽媽不怪你”
“放心吧,不等我女兒結(jié)了婚,生了娃我們可舍不得走”伍媽媽撫著伍漪的頭發(fā),疼愛的說道。
“我女兒那么有出息,我驕傲還來不及呢,怎么會怪你呢”說著,輕輕擦去伍漪臉上的淚水。
這天晚上,伍漪在家里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伍老師的葬禮,伍漪穿了條黑色的裙子,配白色高跟鞋,著裝樸素,去送薛老師最后一程。
葬禮門口,薛老師的家人哭成一片,他最小的兒子還在讀高中。
同學(xué)們站成一排,鞠躬,誰能想象,照片里精神煥發(fā)的中年人,竟剛剛被病魔奪去了生命。葬禮現(xiàn)場,除了薛老師這些年的學(xué)生,還有學(xué)校的老師,圍在一起,一片唏噓,感嘆人生無常,生命脆弱。有幾位向來與薛老師交好的同事,竟忍不住掩面痛哭,引來眾人扼腕嘆息。
伍漪心里暗暗地說,“薛老師,走好”正準備轉(zhuǎn)身離去,她又感到有個黑色身影從余光里閃過,轉(zhuǎn)頭望去,卻只有幾個同學(xué)站在那里交談,并不認識,應(yīng)該不是跟她同一屆的。
這幾天怎么總是有幻覺,她拍了拍腦袋,回家去了,爸媽還在等她,她要帶他們?nèi)ス涑校@幾年新開了幾個超市,爸爸行動不便,沒人陪著,媽媽從沒去逛過。
成曉光
本書各章標題處注有雁來或雁去字樣,分雁來和雁去兩條主線雁來是對回憶,雁去是當下兩主線交織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