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的一聲尖叫，驚破天邊的層層烏云。三三兩兩的人家陸續(xù)點燃了家里的蠟燭，新的一天拉開了序幕。
在客棧門口，晴如放下手里的繡鞋，坐在門口的石階上用手帕擦了擦腳上還尚未干透的傷痕，又用染血的手絹把腳仔細裹了一圈，才費力的穿進繡鞋里。
穿好鞋子站起身，每走一步都覺得腳上的那些細碎傷口都好像要裂開一般的疼。她聽著遠處更夫的尖叫和跌跌撞撞的腳步聲，把客棧門推開一道縫，側(cè)著身子偷偷的溜了回去。
到門口，屋子里還沒有亮燈。成玉大概還沒發(fā)現(xiàn)她徹夜不歸的事情。
她推門的手一停，略一思索，就干脆轉(zhuǎn)身去了客棧的廚房。
若是現(xiàn)在推門驚醒了她，反而不知該如何同她解釋自己這一身的狼狽。不如干脆尋個由頭就在外面，收拾好自己再回去。
烏云散去，天邊已迸射縷縷陽光。晴如回過頭看了一眼，摸了摸頸間的玉墜深吸一口氣去了廚房。
現(xiàn)在自己已經(jīng)不是當初被捧在手心的沈家小姑娘了，連那些傷心感慨的時間對于自己來說都是奢侈。
廚房的門大開著，廚娘和采買不停的跑進跑出準備著當天的配菜。
各種肉類切絲切片分門別類的碼好，青菜洗凈切好備用。只等住店的客人一醒就下鍋做好送到客人的房間。
廚房外面墻邊的一條長廊上，還空著幾個放這砂罐的小灶。
看見低頭搗鼓著爐灶的小姑娘半天沒有生好火，一旁的廚娘笑了笑，趕緊過去攔住了她的動作。
照她這么折騰，恐怕折騰到天黑都不能把火點燃。
“姑娘可是有什么想要的？你盡管說便是，我們材料都是新鮮現(xiàn)成的，只要你吩咐好，一會做好就給你送到房間去?！?p> 晴如有些訕訕的起身撓了撓頭，向好心走過來的廚娘福了福身子，才跟她說起來成玉慣常最喜歡的小粥樣式。
聽著聽著，廚娘的神色也變得認真了起來。往常也不是沒有什么大戶人家的夫人千金在這里住過店，卻也是第一次聽說原來煮粥也是這般繁瑣的活計。
廚娘有些為難的回頭看了看廚房堆積如山的雜事，看見晴如望向她的探尋眼神，只得硬著頭皮答應(yīng)了。
晴如道了謝，就快步走了回去。在門口站定，整個腳掌輕輕的在地面用力的碾了兩遍，適應(yīng)了腳下的疼痛，用手把耳邊的頭發(fā)束到耳后才推開了門扉。
成玉迷糊的睜開眼，看見門口站著的小丫頭瞬間驚醒。
她幾時出去的？出去做什么？
“夫人醒了？”晴如端著從廚房剛泡過來的熱茶放在小桌上，手腳麻利的道了一杯熱茶遞了過去。
等成玉接過水溫正好的茶杯，晴如又趕忙過來扶著她坐起來，拿過一旁的軟枕墊在她的身后讓她靠坐的舒服些。
“夫人可是餓了？我剛?cè)バN房拜托廚娘專門給夫人煮了粥?！?p> 成玉就著手里的熱茶小口小口的抿著，隔著茶水冒出的熱氣，看著她生疏的伺候人的動作，眼睛停在她白嫩的小手上。
這樣的一雙手，哪里是什么伺候人的手？
從成玉手里接過她遞過來的空杯放好，剛站到她的身邊，就被她按著坐在了床邊。
晴如有些驚慌的摸了摸自己的臉，不知她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在她的注視下，幾息時間，額頭就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成玉在心里嘆了口氣，這樣一個笨手笨腳的小丫頭，怎能做的了那些細作的活計？只是多看了她兩眼，她就已經(jīng)緊張的手腳都不知道該放在哪里。
成玉拉過她的手，晴如有些吃驚的抬起頭看她，竭力控制住自己想要抽回雙手的沖動。
昨夜翻那些碎石草叢的時候，纖纖五指間也留下了許多傷痕。離的遠的時候還尚且看不出來，若是這般拉近了，卻是無處可藏的。
成玉攤開她的手掌，摸了摸她細嫩的皮膚，抬起頭就那么靜靜的看著她。
“夫人……”
“等到了京都，你可有什么打算？”成玉從她頭頂撿下一片枯黃的草葉，看著她認真問道。
晴如一驚，小嘴微張的看著她。從未想過，她居然會問自己這樣的問題。
娘親她是相信我不是什么壞人了嗎？
晴如咬咬唇，眼眶一熱就歪頭笑了起來。
成玉伸出手，擦掉她眼角的熱淚，也不再追問什么，俯下身抱著她瘦瘦小小的身子，感覺到在懷中的身子一僵，她在她耳邊輕聲喚了一句她的名字。
“晴如，乖，不哭……”
這句話，晴如聽了幾千幾萬遍，也唯有此次讓她恨不得嚎啕大哭。她伸出雙手環(huán)抱著成玉的脖頸，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墜落。
“去了京都我哪兒都不去，我就跟著你們守著你們，你們?nèi)ツ奈揖腿ツ??！闭f完，她想起剛才成玉說的話，抓著袖子胡亂的把臉上的淚水擦干松開了她。
成玉看著笑意盈盈的小姑娘，說了一聲好就披衣起身。
晴如趕緊從帶著的箱籠里翻出來她往常最是喜歡的那套淺月白色的襦裙，又找出對襟花的罩衣給她掛在床邊的衣架上。
等成玉穿好衣服，外面天色已然大亮。晴如聽見隔壁間的沈瑜父子倆也已經(jīng)推門出來。
晴歌顛顛的小跑過來拍著她們的門催著她們趕緊起床。
“娘親，妹妹，起床，吃飯，吃飯……”
剛一打開門，他就飛奔進來撲進成玉的懷里，抱著她的雙腿同她撒著嬌。晴如站在一側(cè)，看著跟往常沒有半絲相像的晴歌神游天外。
會不會，那一天早上遇見的也是他？既然死去的人都能復活，那么有兩個晴歌是不是也算不上什么怪談？
成玉拉著晴歌走到門口，看她沒有跟上來，又喚了她一聲，她才搖了搖頭跟了上去。
還是收斂著些吧，別嚇著他們了。他們也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太多苦難，現(xiàn)在有我在呢，勢必要守護他們周全。
耳邊，整個小鎮(zhèn)人的請愿聲在不停盤旋。晴如凝了凝眸，揚起笑臉向著晴歌追去。
“妹妹，快來……”